我在胡萝卜巷小学的大门口等啊等啊,等到放学的学生都走光了,也没有等到吴小珍。
是没来上学吧?
第二天,等放学的学生都走光了,我一个人失望地走到镂空的大铁门前,攥着铁栏杆朝里面张望。这时,里面恰好有一个工友模样的人走过来锁门,看到我,便把双手撑在了膝盖上,降低视线,找到了我的那双眼睛:“小弟弟,你不是我们这所小学的学生吧?”
“不是,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找老师?”
“不是,是找一个学生。”
“他上几年级?叫什么名字?要是你能说出来,说不定叔叔知道呢。不吹牛,叔叔别的记不住,就是能记得住人名。”一边说,他还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
我被这位和善的叔叔逗笑了:“我不知道她上几年级,我只知道她叫吴小珍。”
我以为他不可能知道,一所小学里有六个年级,每个年级都有几百个孩子,他怎么能一个个地叫出他们的名字呢?
“啊,吴小珍啊,我太知道了,一年级一班的。”他叫出了声,然后脸上突然冒出来一种奇妙的表情,我说不出来那是一种同情,还是一种悲伤,他好像还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一个从不开口说话的小女孩。”
从不开口说话?怎么可能。一个星期前,吴小珍还站在那个结满了酸浆果的“巨碗”上边,告诉我那里叫“吴小珍的小仙女花园”哪。她还问我叫什么名字,问我们有没有看到天上飞过一只长翅膀的大猫……要是连吴小珍那么爱说话的女孩都算“从不开口”,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女孩会说话了。我在心里嘿嘿地笑了两声,心想,这位叔叔一定是把吴小珍和别的女孩弄混了。
他见我不吭声了,就咔嚓一声锁上大门走了。不过走了没几步,他又折了回来,把嘴贴在镂空的大铁门上,神秘地对我说:“你要是想找她,就去操场后面的那个流星坑看看吧,准在那里!”
“流星坑?”
“呵呵,不是真正的流星撞出来的坑啦,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坑而已,只不过孩子们都喜欢这么叫。”他朝操场的东边指了一下。一看那个方向,我就知道了,就是那天我们坠落的那个大坑。
“她们天天放学都去那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说完,他就歪着脑袋走掉了,好像是他想不通她们为什么要去流星坑似的。
我想不通的是,一个吴小珍怎么变成了“她们”。
大门上了锁,我没办法直接穿过操场,只好贴着操场外边的那圈铁丝网,绕到了那个被我叫作“巨碗”、被叔叔叫作“流星坑”的那个大坑。
我一直找到了大窟窿,这才停住了脚步。上一次,倒霉的吴小珍就是在这里被奶奶变成一个油漆桶,挂到铁丝网上的。
我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在坑底的吴小珍。
她还穿着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校服,灰色的上衣,黑红格子的短裙。
她背对着我,坐在一片酸浆丛中间。那片酸浆又高又密,都快要把她给淹没掉了,我换了一个位置,这才看清楚,她正在画画。只见她双腿伸得直直的,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一个大铁盒子上。大铁盒子上是一张纸,她正在上面用力地画着什么。
哈,那个方形的大铁盒子,就是奶奶从天上掉下来时压瘪的那个大铁盒子。她一定是把凹下去的地方又敲回来了。
她画得很专注,但画画的样子有点怪怪的,看上去不是那么自然。
更奇怪的是,我距离她这么近,她不可能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可是她居然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一定是她用眼角的余光瞟见是我,不想理我。
呵呵,我就是来道歉的啊。
“对不起,那天……”我在坑边坐了下来。
她还是不理我。
我只好小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吴小珍。”
她还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像是装出来的。我觉得她今天什么地方有点不大对劲,就顾不上难为情,又大声地叫了一遍:“吴小珍!”
“姐姐不会理你的。”
我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孩的声音,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我还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声,有谁从铁丝网上的那个大窟窿里钻了过来。我回头一看,吓得差点儿没有滚到坑里去——吴小珍就笑盈盈地站在我的身后。怎么……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吴小珍?
我看看坑里的吴小珍,又看看坑外的吴小珍,彻底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