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善、美在关键时刻淋漓尽致地熠熠闪光。人们剥去了一切掩饰和伪装,心灵被净化,道德被升华,情操被陶冶,意志被磨炼。往往是一个人出来,再救出一个,然后与获救者又合起来救助他人,像滚雪团一样汇成一支自救大军。和睦的好邻居在互救中更加心心相印;素常有隔阂、甚至拳脚相对的邻里,当一方毫不迟疑地伸出救助之手,使对方得以生还时,往日的冤仇顿时烟消云散,热泪盈眶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不需掩饰,大千世界并非全是真、善、美。劫难之时,假、恶、丑的龌龊行为同样体无完肤地暴露于人间。
一妇女从废墟中爬出后,听到住对面屋的邻居在瓦砾下呻吟,她心中反倒有一丝快感——因为两家过去有矛盾。她非但没有伸手救助,当别人来救时,她却说邻居已脱险去救别人了。由于她支走了救援者,这位完全可以生还的邻居过早地辞别了人世。借地震泄私愤,骇人听闻。尽管法律奈她不何,但她后半生能摆脱掉负罪感么?她的良心能不受到深深地自责么? 某粮站副主任,震后第一件事想的是往自己家扛粮食。不仅对压在废墟里的45万斤粮食全然不顾,就连救济粮也迟迟不发给灾民。
当死亡的危险刚刚过去,滴血的伤口刚刚包上,衣不遮体、饥肠辘辘的人们开始骚动了。一些人将视线盯在所有倒塌了的百货公司和食品商店的废墟上,拿走了衣服、食品,先是一点点拿,接着是一堆一堆地拿,最后便是抢了。幸亏公安部门抓起了个别人,这场稍纵即发的抢劫才未形成。情同手足的支援
“嘀嘀!”天刚蒙蒙亮时,八号兵营的几辆军车便满载着一连解放军官兵,火速赶到了芦台。这是第一支赶来救灾的队伍,是县财办副主任王兴邦和邮电局一职工,驾着幸存的一辆送信摩托车赶到兵营而带来得最早的救灾队伍。官兵们从董庄公社起,由西向东一路救人, 转眼间数百人脱险,大大减少了芦台的伤亡,从此揭开了抢险救灾的序幕。众多子弟兵、医疗人员、工人兄弟源源不断向宁河挺进,数百辆汽车日夜兼程向宁河挺进,大批的救灾物资从四面八方涌来,给宁河带来了希望。
在宁河抢险救灾的2300多名子弟兵的形象在宁河人民心中是崇高的,圣洁的。一座钢铁浮桥震后第二天仅用6小时便在老码头处飞架运河两岸,打通了津榆公路,使各种物资源源送到各地;几千名亲人被他们从废墟中救出来;几百名伤员经他们医治后转危为安;300多万斤粮食被他们抢运到各地;大批的机器设备被他们抢出。解放军运输学院先后有1000多名官员、22辆汽车支援宁河,连送救灾物资3700吨,输送伤员1846人,拆除危险房屋7000多平米。
红桥区三防院的22名年轻医务人员,从接到命令到整装出发仅用了半小时。他们火速赶到重灾区赵庄公社,兵分几路到五个重灾大队,短短几天就抢救了3100多名伤员,减少了伤亡。年近六旬的内蒙古卫生局局长木伦同志,率领由四盟二市及局属医疗单位的450人组成的医疗队,日夜兼程近千公里,于8月4日在蓟运河北岸安营扎寨,建起500张床位帐篷式野战医院和300多张家庭病床。他们敞开蒙古族兄弟豪爽真挚的情怀,夜以继日地抢救着每一个汉族兄弟。仅仅两个月就收治重病人1389人,门诊病人6419人,巡诊治疗11148人。震后恶劣的环境使呼和浩特市防疫站主治医师金云华同志患上了脑膜炎,由于连日救治宁河伤员,她顾不上自己的治疗,不幸于9月1日逝世,年仅46岁。
数百辆汽车满载着市区和兄弟区县的17000多名救灾人员川流不息地奔向乡村各地,抢收庄稼,修整农田设施,搭棚建舍。与此同时,大批的救灾物资从各地涌来:资金1100万元;粮食37.7万斤;食油1万斤;饼干21万斤;白糖5千斤;奶制品6千多斤;冻鸡4500只;瓜果蔬菜71000斤;汽车43辆;帐篷263个;衣服34500套;油毡1万卷;各种机器设备2490多台以及价值65万元的医疗设备;甘肃山丹军马1000匹……
宁河的灾情牵动了全国人民的心。震后的一个多月里来自北京、上海、武汉、河南、陕西、安徽的上千封慰问信、慰问电如雪片飞来,连远在西沙群岛的守岛官兵也多次打来电话慰问。国务院、天津市领导亲临芦台查看灾情,慰问伤病员。35个医疗单位、44个医疗队的1500多位医务人员,日夜全力抢救伤员,但毕竟力量单薄,器械和药品缺乏,尚有4700多名伤员得不到医治,有些人已生命垂危!于是,从8月16日开始先后5批向天津各医院,陕西省的宝鸡、凤翔、汉中、西安、咸阳、兴平、渭南;安徽省的合肥、芜湖、铜陵、繁昌、马鞍山、宝城;河南省的新乡、华西、开封等7个省市40多个市县的187家医院转送伤员。天津市交通局、卫生局和南京、济南铁路局等18个单位调集了汽车和火车。当专列途经北京、济南、南京、石家庄等18个沿途站时,成千上万的人在夹道慰问,迎接伤员。满载伤员的专列途经各站一停车,每人都会收到各地群众送上的慰问品。一列伤员专列到郑州已是后半夜,很长时间不开车。伤员纳闷,后来列车广播说,河南县委书记要把伤员全部截下,留在郑州治疗。后经请示中央,决定伤员还是被送往西安。转天,列车刚驶进西安站,陕西省委第一书记李瑞山等领导抬着担架来到车门口,把第一位伤员抬上救护车……
合肥火车站大雨滂沱。安徽省革委会副主任娄学争已在雨中等候5个小时了。列车进站后,他上去把一位伤员背下火车……安徽宣城县3000人组织了500副担架。他们惟恐伤员坐救护车受颠簸,400位伤员硬是被他们从火车站用担架抬到医院。退休工人杨慧兰因腰椎骨折被送到安徽芜湖。怕汽车颠簸加重病情,8个小伙子用担架硬是走了五里路,把她送到医院。芜湖市革委会挑选了3名共青团员,每日三班服侍她。为她端水喂饭、端屎倒尿,整整18天。她能下床活动了,3个姑娘帮她练习走路,到市中心、镜湖、铁山游览。铜川市专门给173名伤员配备了烧北方菜的厨师,会吸烟的每人发了5 盒当时极为稀缺的来自天津的恒大烟。陕西省委提出了两个“力争”:力争少死人,力争少残废;并规定凡是伤员做大手术要经县批准,截肢的要经省批准。并指示各级医院:宁可把X光机动千遍,不让伤员动一遍,以减轻伤员痛苦。汉中、渭南等地的医院得知死里逃生的伤病员死活不敢住病房楼时,立即在医院空地搭起一顶顶帐篷。
真诚是不分地域的。伤员的到来牵动了亿万外埠兄弟的心。
住在安徽宣城县医院的宁河镇前帮大队农民朱文凯胸内出血,生命垂危。医务人员接连4个昼夜抢救,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当他得知自己血管里流着18 位当地人民献出的3400毫升鲜血时,他蠕动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渭南地区1万多人在医院恳求:要血有血,要皮有皮,要物有物,用我们的吧!宝鸡市5 万多人在医院踊跃献血……陕西凤翔县农民高文先,推着150斤小米、5斤香油和自家苹果树第一年结的5个苹果,送到了医院。安徽宣城县一青年,扛着110斤稻米,赶了40里路送给伤员,连姓名也没留下。河南西华县马秦大队的艾得新、艾得份兄弟俩,把一头200多斤的猪和200多斤小麦送到医院,给伤员留了一封署名“我们全家”的慰问信……
经过各地医院的精心治疗,4700多名伤员除200多人因精神疾患需长时间治疗外,大都痊愈返回宁河。
质朴的宁河人是永生不会忘掉这些的。每每谈起外埠兄弟姐妹的深情厚意,总不免热泪盈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每逢“7?28”祭奠震亡亲人时,他们也会同时在心灵深处发出由衷地呼唤:祝福你们,祝福所有相助过宁河人的各地父老兄弟姐妹们!
时光如梭,岁月如歌。37万宁河儿女在历经磨难的1031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带着蓟运河赋予的胸怀与睿智,不负30岁光阴的慷慨与恩赐,艰苦创业,励精图治,一个崭新的宁河已经在渤海湾畔秀出俊美的容颜。
这场灾难给唐山及宁河人民带来的伤痛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但在抗震救灾过程中那些真挚的充满人性光辉的事迹,将长久留在所有经历过这场劫难的人们心中。
从1976年初到1979年底,我在天津市宁河县防疫站工作,也就是说,我在卫生系统工作的这段时间,刚好经历了抗震救灾的全过程。所以我既是抗震参与者,又是大灾见证人。下面,仅就自己经历的唐山大地震做一些零星片段的回忆。我住的宿舍轰然倒塌
1976年,我在天津市宁河县卫生防疫站工作。那时防疫站和卫生局在一个院子里办公。1976年7月27日,也就是唐山大地震发生的前一天,天气出奇的热,直到晚上十点多,湿热的空气也没一点缓解的意思,知了还在叫个不停,人们热得没法入睡,好多人都在院子里乘凉。当时我在紧挨着化验室的一间宿舍里住。我打了一盆水,把全身臭汗擦了一遍,想睡,睡不下,于是又到院子里和乘凉的人们聊了一会儿。回宿舍,把水盆放在一个圆凳上,打算晚上热的时候再擦擦。睡到大概次日凌晨三点多,我被热醒了,心里烦躁,喝了杯凉水,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于是又躺到床上挨着。就在这时,忽然看到一片橙红色,所有的东西都被这种橙红色笼罩,紧接着大地上下颤动,左右摇晃,放在小凳上的水盆“啪”地扣在地上。我来不及多想从床上蹿起来,一步跨到门前,用力拽开门,冲到院子中央。与此同时,我住的宿舍轰然坍塌。我倒吸一口冷气,向周围一看,一间房屋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电光火闪的瞬间,整个芦台镇都被夷为平地。整个大地一片死寂,耳边只有一些零星的砖瓦滚落的声音,清晰刺耳。过了片刻,四周几乎同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痛苦的呻吟、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呼叫……我脑子一片空白,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时防疫站的李桂贤、张思静从废墟中爬出来,卫生局的曹士安副局长、办公室副主任鲁文茂、李会兰、刘振兰同志也从废墟中挣脱出来。曹局长先缓过神来,对我们说:“抓紧救人,先救活着的,再掘砸死的。”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向喊声最大的卫生局司机刘印喜的房子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