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回到大都,忽必烈立即在便殿接待,与他谈了自己的想法:“西北诸王海都等人乘我军攻宋之机,对朝廷发动了新的攻势。”一边说一边痛苦地回忆,“开始他们是对付旭烈兀的伊儿汗国:窝阔台后王海都、察合台后王八刺与术赤后王忙哥帖木儿,大会于塔剌思河上,结成联盟,共同与伊儿汗国为敌。准备得手后,三分河中地区,规定三分之二归八剌,三分之一归海都和忙哥帖木儿。”
伯颜说:“他们胃口还真不小呢!”
忽必烈说:“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派遣使者至上都质问朝廷:‘本朝旧俗与汉法异,今留汉地,建都邑城郭,仪文制度遵用汉法,其故何如?’并气势汹汹地说什么,朕若不改弦更张,他们将联合起来对朝廷进行讨伐!”
伯颜说:“他们未免太猖狂了吧?”
忽必烈气得说不上话来,点头向董文忠示意。董文忠接着说道:“后来八剌进兵阿姆河,海都等违约未至,八剌被伊儿汗国阿八哈可汗打败,含恨而死。海都乘机吞并八剌的势力,从此成为雄踞漠北的一大王国,企图将蒙古国的大汗之位从拖雷系手中夺回到窝阔台系。”
忽必烈说:“今年正月,朝廷下令追缴海都和八剌的金银符印,取消其宗王资格。但同时又派海都过去的老师昔班为使者,希望他们与朝廷和好,劝海都罢兵、置驿入朝。海都扣押了昔班,仍然不理睬朝廷的要求。上个月,诸王火忽叛变,与海都联合,南疆一带,几乎尽为叛王所有。北方守将不断从阿力麻里派急使入朝,希望朝廷迅速调兵遣将,进行北征。”
董文忠说:“最近从西方的威尼斯来的三个使者曾经访问漠北。”
伯颜问:“是那个商人众多的城市威尼斯吗?”
董文忠说:“是。伯颜大人,您大概对这里已经有所了解。”
伯道颜:“有所耳闻。他们说了些什么?”
董文忠说:“他们名叫尼哥罗、马窦与马可波罗。他们经过阿力麻里,不仅带来了守将的亲笔信件,还带来了更为可怕的消息。据马可波罗说:‘海都共有6万骑兵,其部众皆善战之士,训练有素,号令专一,明赏信罚,部队勇于作战。’他甚至认为汗廷年轻的将领根本就不是海都的对手,建议圣上派老将前往。”
忽必烈着急地说:“这就是朕召卿回京的主要原因。目前,北方虽有几位将军负责平叛,但他们根本不可能战胜海都。我只好请您暂时停止对宋朝的进攻,先率军北上平定海都之乱!”
伯颜陷入沉思。忽必烈继续说:“漠北是我朝的根本之地,千万不能落到叛王手中。我想采取先北后南的战略,等北方稳定后再南下灭宋。”
究竟是继续进军灭亡南宋,还是率军北上平叛呢?这是元朝当时的主攻方向问题。伯颜以一个战略家的胆识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全面分析。
伯颜说:“南宋建国近320年,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不仅主幼国疑,母后干政;而且自贾似道之后,朝内无得力之臣,军中无统帅之才。实乃上天亡宋之时也。攻克襄樊之后,我军从中间突破,如今已经占领长江中游的鄂州和下游的建康。宋朝借以立国的长江天堑,如今已落入我手。经过丁家洲之战、焦山之战,消灭了宋军的中央禁军和水军主力。如今宋人已如鸟兽四散,我军现在就好比已经扼住了宋国的脖子,再使一把力气,宋国就亡了!皇上让臣撤兵,不就等于让我松手,给宋国一个喘息的机会,岂不是又可以死而复生了吗!”
八思巴说:“贫僧也以为伯颜将军说得有道理:从全局看,灭宋是统一全国之举,只有乘胜进军,才能收其全功。北方诸王之乱毕竟是内部叛乱,他们并不能威胁朝廷的生存,只要派一支兵马,阻挡住海都的进攻就可以了。等拿下宋朝后,再回师扫平他们。”
忽必烈紧张地思考着,八思巴问:“皇上以为呢?”
忽必烈道:“你们说得有道理。先南后北,方可收其全功;先北后南,则可能前功尽弃!八思巴,这些天我让皇后的病和真金与阿合马的事情闹的,心情烦乱,连这样很明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了。请伯颜爱卿领兵迅速攻克临安,灭掉宋朝,统一全国!”
八思巴建议说:“为了稳定北方的形势,可派一重臣率军前往!”
忽必烈道;“可令右丞相安童行中书省、枢密院事,辅佐皇子那木罕率大军北征海都!”
八思巴道:“皇上能从谏如流,也是圣明之君。另有一事也需秉明,董将军与卓旦大师前往江南,看到有的军队已经把皇上的七字军令置诸脑后,烧杀抢掠时有发生,伯颜大帅也制止不了,致使近半年宋国出现一城不降、抵抗到底的局面。”
忽必烈又生气了,说:“朕的话越来越不管用了!朕要再拟一份《止杀之诏》,派礼部尚书佩金虎符,先至建康行省,向南征军宣布止杀之诏,然后出使宋廷,令其早日投降。”
八思巴摇头。忽必烈问:“怎么?不可以么?”
八思巴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觉得皇上越来越容易动怒了。”
忽必烈愣了一下,叹息道:“你说得对,朕是老了!”
一个宫女跑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闪了个趔趄才站住。
忽必烈又瞪起了眼睛,问:“你慌什么?就不怕失仪之罪,朕杀你的头!”
宫女哭道:“皇后娘娘她……她……”
忽必烈一下子跌坐在宝座上。八思巴上前搀扶:“皇上!”
忽必烈站了起来,往外就跑,他的脚疼,跑起来一瘸一点地。
八思巴对董文忠说:“快,给皇上预备銮舆!”
董文忠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