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衣走得不见踪影了,吕后才回过头来,皱眉看着宫敛月,问道:“月儿,你真有把握,做成这件事就能让皇上回心转意吗?可是,就算找到了人,连皇上都不能让他们就范了,盈儿又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宫敛月笑了起来,道:“皇后娘娘只看到皇上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却不知道,各花入各眼,人家说不定正是欣赏太子这样的。您且放心,到时候我必能让太子如愿。”
吕后看着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了。
宫敛月见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便道:“皇后娘娘且宽心歇息吧,我看,即便是白公子这样的高手,想要悄无声息地把人找出来,总也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此去商山,路途也颇为遥远,娘娘也不必现在就开始忧虑了。”
吕后沉默地点头,靠回了床头。
宫敛月眼见无事,转身正准备出去,走到房门前,忽然听到吕后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上仙,全赖你主持大局。我如今才知道,自己还是老了……”
低低的叹息声从她背后传了过来。宫敛月微微垂下眼帘,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推开门,径自离开了皇后的寝房。
她一出门,守在前面的茹儿就迎了上来,低声道:“月儿姐姐,你可出来了。”
宫敛月笑道:“怎么了?等急了?”
茹儿摇头道:“不是。是太子殿下听到消息,一大早就赶来看望娘娘来了。可是,娘娘交代谁也不能放进来,所以太子殿下已经在前厅等了很久了。”
宫敛月看着她一脸焦急惶惑的样子,有些好笑道:“你怕什么?太子天性良善,不会为此责骂你们的。”
“不是。”茹儿拼命摇头,“只是,太子殿下听说娘娘还未起身,更加焦急紧张了,就连几位太医劝说,他也不相信呢。”
宫敛月道:“那我去前厅请太子爷进来。娘娘已经没事了,茹儿你快进去通禀吧。”
茹儿点了点头,飞快地跑开了。
宫敛月沿着回廊往前厅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石阶下的花肆之间立着一个少年,黄袍缓带,头上束着金冠,衣服上杏黄色的刺绣在阳光下格外晃眼。他站在那里,静静地,似乎是在观察着周围的景致,但却低着头,神色间很有些忧郁伤感,修长的双眉之间隆起了浅浅的褶皱。
宫敛月急忙走到近前,微微欠身施礼道:“太子殿下!”
刘盈回过头来,见到是她,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月儿姑娘,你怎么没有在母后身边伺候?”
宫敛月笑道:“娘娘方才已经睡醒了,看气色似乎不错,现在正在用早膳呢。她听人禀报说,您一早就从东宫赶来,很是感动,因此命奴婢过来请您。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殿下。”
刘盈“啊”了一声,白皙的肌肤上浮现一抹晕红。
“是,我本在前厅等候,可是坐得久了,更加觉得气闷,约莫是前天晚上没有睡好。又想着椒房宫中的景色向来优美,便出来走走。”
宫敛月看着他,嘴角浮现处一抹笑意,但她很快掩饰住了,低声探询道:“殿下,月儿看您方才站在花丛之中,却全无半分欢喜愉悦之色……”刘盈的脸色一变,但宫敛月却并不停口,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不知殿下有何心事?”
“这……”刘盈迟疑了一下,道:“我不过是忧心母后的身体罢了。”
宫敛月笑了一下,道:“太医们昨晚上便已经给出诊断,娘娘的伤口不深,不过是这几日要静养而已,殿下实在不必过虑。而且,我看殿下的脸色,似乎另有烦恼之事?若有什么不好跟娘娘直言的,不妨交代给月儿,我还能替你们从中斡旋。”
刘盈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头看她。宫敛月身着淡绿色的宫装,眉宇间隐隐带着笑意,举止轻柔得体,永远显得温柔而善意。他又想到,前次宫敛月在荷塘边上嘱他顺从吕后之后,自己依言照办,果然母子间更加亲密了些。他心中感慨,终于叹息了一声。
宫敛月赶紧又道:“殿下放心,月儿也不是莽撞之人,若有什么不能对娘娘直说的,我也绝不会贸然出言,坏了殿下大事的。”
刘盈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大事?只是恐怕此事非常难办,即使是月儿姑娘,那也是没办法说服母后答应的。”
宫敛月奇道:“还有这种事?殿下请讲。”这也无怪她惊奇,刘盈无论是身为太子,还是吕后的儿子,向来都是以低调著称的,从不惹是生非。他有所求于吕后已然出乎意料,又有什么事情是吕后不能答应的呢?
刘盈又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月儿姑娘,实不相瞒,我最近临幸了东宫的一个宫女……”
宫敛月不由笑了出来,道:“不过是临幸了宫女,有什么要紧?难道太子没有妃嫔吗?”
刘盈皱眉道:“月儿姑娘有所不知。此女出生微贱,乃是罪臣之女,因牵连而没籍入宫的,地位极低,按祖制,那是连孺子都不能封的。可是……”他的脸颊又有些红了起来,“可是,此女温柔娴静,气质出尘,叫我就这么委屈了她……”
宫敛月愣了一下。她也大概有些了解,汉朝太子的妻妾称号分三级:正妻曰太子妃、有子妾曰良娣、无子妾曰孺子。凡是能有个名分的,等到太子即位,那少说也是个良人,但若没有名分,那日后争宠夺权之时,不知哪天无声无息地就给人处理了。
宫敛月道:“太子何必如此?天下美女多少,即便宠爱她,又何必非要给她名分呢?须知,娘娘最恨的就是出身低贱的宠姬,你以此事相求,那不是戳了娘娘的痛脚吗?”
刘盈皱眉,清秀的脸上充满了惶恐之色,“我……我自然明白,可是……可是她那么美,那么善良……她绝不会像戚夫人那样跟我的正妃作对的。”
宫敛月道:“太子殿下,不是我不帮您,但是,您就为了一个宫女,要跟娘娘吵翻了,那值不值得?”
刘盈上前一步,拉住了宫敛月的衣襟,俊美而有些稚气的脸就近在她的眼前,焦急地道:“月儿姑娘,我知道母后最听你的话,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了!”
宫敛月见他焦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您让婢子再想想。您还是快点进去见娘娘吧,别让她等急了。”
刘盈点点头,连声道:“多谢姑娘。”
宫敛月忍不住又道:“太子殿下,您别太相信别人了。即便此女看起来多么单纯脱俗,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不能不留意啊。”
刘盈道:“她不是那种人,姑娘大可放心。”
说着,急急忙忙地转身,沿着回廊离开了。
宫敛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再说话,却忍不住紧紧地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