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领事黄门出列,低声应了“是”,便转身飞奔而去了。
整个宴席又在瞬间沉寂了下来。方才刚刚有些热闹起来的场面又变得相当诡异和紧张。众妃子纷纷抬眼偷看吕后,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这眼神中,有畏惧的,有好奇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但是,所有人心中所想,却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皇后和戚夫人终于要当面对上了。
毫无疑问的,这两个人代表着宫中两股最大的势力,也是两股敌对的、互相之间格格不入的势力。皇后和戚夫人从出身、经历、现状而言,都是截然不同的,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可能也只有“两个人的手段都非常厉害”这么一条了。
这两个人真要对上了,究竟会是谁胜谁负呢?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浮起了这样一个疑问。
气氛紧绷,而吕后也是板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半点想要调和的意味。她坐在首座,一双眼睛扫视着众人,细细地打量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变化。
宫敛月有点紧张地瞪着吕后,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她所担心的,其实跟这些嫔妃没有什么区别,也是唯恐吕后一时之间失去控制,与戚夫人当面对上,闹得不可收拾。
虽然说,谁占上风还是不得而知的,但是最后吃亏大的终归还是吕后。即便明面儿上得胜,但是只要戚姬回去宫中在刘邦怀里哭诉一番,那护短的男人会作出什么反应来,实在是难以预期的。
宫敛月的眼神在吕后和众妃子之间游移,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冒险去劝谏吕后。
正在这时,方才离开的那个领事黄门又奔了回来。他走得很急,还在微微喘着气,大步走到吕后跟前跪下,禀道:“皇后娘娘,戚夫人说……说……”
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还是停了下来。
“说什么?你直说无妨。”
吕后的声音非常平静,也听不出有什么怒意。可是,宴席里早已经手足无措的妃子们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说……”领事黄门低着头,额头上的汗珠滴落下来,“戚夫人说,她身体不适,无法出门,今天的宴席是不能来了。请娘娘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恕她不敬之罪。”
“好,好。”吕后轻声说着,声音平稳而清晰,“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她不能来,何必非要扯上皇上?”
“因……因为……”黄门的声音颤抖着,终于咬了咬牙,大声道:“戚夫人说,是因为皇上昨晚……所以……”
宴席间,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冷气。
然而,这失礼的举动却似乎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的人都有种被吓傻了的感觉。即便是戚夫人一手提拔上来的妃嫔,对她最忠心耿耿的,也都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么明显的示威,如此嚣张的宣示。对于一个失宠已久的正宫皇后来说,是什么样的刺激?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宫敛月也以为吕后要当场发作了。
然而,片刻的静谧过后,吕后轻轻地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看来戚妹妹果然是照顾皇上用的心力多了,身体不适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有些委屈了韩良人。”
韩良人急忙在席间躬身道:“不敢,我本来出身贱籍,能得皇上垂怜,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哪敢贪求这些虚名?”
吕后微微点头道:“你倒是个明白事理的。既然连韩良人也不在意,我怎么好扫了大家的兴?你们不必觉得拘谨?来,请继续用酒。”
众妃子对视一眼,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轻易了解。但是皇后此时一脸的和善,即便明知是假装的,也不可能去戳穿她。于是,众妃子只好各自举箸,食不下咽地拨弄着盘中佳肴。此后,不管吕后再说什么,众人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了。
宫敛月看着吕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毕竟是经历过连年鏖战的女人,做事果然不比年轻人那么冲动。
“月儿姐姐。”
宫敛月回头,又看到茹儿偷偷地凑了过来。
“姐姐,戚夫人欺人太甚了,难道娘娘就打算这样放过她了吗?”
宫敛月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娘娘想必自有打算,你不要到处乱说,万一惹怒了娘娘,谁也救不了你!”
茹儿听她说得严厉,吓得缩了一下,道:“有这么严重?”
宫敛月低声道:“此事确实严重。”
茹儿咬了咬牙,果然不说话了。
宫敛月看她不再出声,这才转头去看吕后。
吕后坐在首位,斥退了要上前为她添酒的宫女,自己慢慢地斟满一杯。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集中在她身上,但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眼睛盯着酒杯,心思也不知飘到了何处。
忽然,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宫敛月一惊,下意识地感觉不妙。
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反应。
吕后手中的酒杯左右摇晃了一下。吕后伸手想要重新拿稳它,但是却已经晚了。
碧玉精雕的酒杯从她指缝间滑落下来,在空中划出一条浅浅的痕迹,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摔倒在她脚下的软垫上。清醇的酒液瞬间沾污了垫子上的丝绸。
这是一个暗号,一个早已经安排好的暗号。
可是,这场阴谋的主角并没有出现,这个计划本来应该立即取消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