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干涩的嘴角勉强蠕动了一下，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轻得几乎无法听见。
“大王……”
夫差倒提着长剑，慢慢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血腥气弥散在空气中，也越来越浓烈起来。
西施抱着床上的锦褥，颤抖着蜷缩起身子，美眸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僵直着，几乎无法动弹。
夫差没有受伤的左手朝她伸了过去。
“你怕我？”
“不……不是的，大王……啊！”
西施惊喘了一声。夫差修长的手指已经伸到了她的面前，揪住了她胸前的衣衫，猛地向后一拉，把她拖出了温暖的被褥，拽到了面前。
夫差低下头，沾着血污的脸凑到了西施娇美的脸蛋前面，呼出的热气喷到她的脸上。
“你为什么怕我？因为你心虚吗？”
“大王……你……说哪里话？”西施勉强笑了一笑，但却根本无法掩盖住她的惊恐。
“不怕，你为什么发抖？”
“我……没……”
夫差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你怕什么？如今越国杀进来了，你是勾践的功臣了，你应该很得意才对啊，你在抖什么？”
“大王，您误会了，我真的没有……”
夫差还在笑，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西施在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回到越国，勾践许了你什么好处呢？是金银万两，高官厚禄，还是……越国的王后之位呢？可是，勾践的夫人这样厉害，她能容得下你吗？”
“不……不是的？”西施拼命摇头，“我心里只有大王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大王……”
“哦？你心里只有我，那你夜半三更无人之时，偷偷离开馆娃宫是要去见谁呢？”
西施听到这一句话，心中忽然一凉。很多年以前，当她还刚刚踏进吴宫的大门之时，她心中还是念念不忘那一个人，虽然夫差对她百般宠爱，但是忘不了的就是忘不了。于是，夜阑人静之时，她忍不住溜了出去。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冒着这样的风险去见那个人，得到的不过是一句：“夫人已经是吴王的人了，你我之间虽是旧识，还是要避嫌才是。”
从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心冷如死。
原来，自己以为只有天知地知的秘密，根本没有瞒过夫差……
“不是的，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我的心里只想着大王……”
“啪”地一声轻响，夫差忽然放开了西施的衣领，翻手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
“贱人，你还敢骗我？当年我真是被美色迷昏了头，你随便哄我几句，我便信了。如今才知道，你们这些水性杨花的东西，就是来亡我吴国的，我悔不听伍子胥之言，早该把你们杀个干净！”
“不是的，大王……你误会我了……”
西施被打得扑倒在床上，整个人倒向一边，脸上立即留下了红肿的痕迹，一缕鲜血从嘴角边溢了出来。她嗫嚅着，只觉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倒不是很痛，麻麻的，已经没有感觉。
“夫人！”
旋波扑了上来，拉住西施，仔细地查看她的脸，“夫人，你没事吧？”
西施轻轻地摸了摸脸，露出一丝飘忽的笑意。夫差虽然是敌国的君主，但是他从来没有打过他，这是第一次。这么些年以来，他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除了她很早就去世的娘亲，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这么好，以至于她渐渐忘记了国仇家恨，忘记了那个人，几乎要下定决心，无论生死都跟在这个人身边。
没想到，她等的这一天，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西施轻轻推了推旋波，“你快走吧，大王心中不快，你不要在这里多事了。”
旋波一抬头，正想说话，忽然听到夫差沙哑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这里竟然还有一个越女，正好，给你主子陪葬吧。”
随着他的话音，属镂剑从上而下，挟着劲风劈了下来。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西施只着单衣的纤弱身体上。旋波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闷哼，便即扑倒在地，微微抽搐了一下，就再也不动弹了。
“旋波！旋波！”西施愣了一下，忽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抱住了旋波的身体，摇晃着，“旋波，你快醒醒啊！旋波！”
夫差的眼中满是鲜红的血丝，冷冷道：“你再叫，死人也是不会活过来的。”
“你……你杀了她……”西施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没有一滴眼泪。
她闭上眼睛，无法出声。
怎么会这样呢？旋波方才还在这屋中跟她说话，还是那样活跃而美丽的生命。她刚才还在劝自己逃出吴宫，如果听了她的话，如果离开了这里，那么，现在旋波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夫差冷笑一声，抓住西施的手臂，粗鲁地把她拉了起来。
“我杀了她，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些越女都该死！你们害了我吴国，难道还想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活下去吗？我要你们给吴国陪葬！”
西施颤抖了一下，“大王，我……绝没有害你的意思……”
夫差冷冷地笑，“你是想说，这跟你无关是吗？”
西施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想说，你其实爱我，不想我死，是吗？”
西施的嘴角颤动了一下。
夫差接着道：“你既然爱我，那我活不成了，你还活着做什么？周礼向来就有妃子给国君陪葬的先例，你应该很高兴能陪着我死。你怕什么？”
“不……不是的，大王……”西施摇头。
夫差紧紧地钳制住她，西施挣扎着，却根本没有办法逃开他的束缚。冰凉的剑尖已经抵在了她的颈项上，略微刺破了她的肌肤，鲜红的血液缓缓渗了出来，沿着雪白的皮肤向下流淌着。
西施一动也不敢动。
夫差却忽然放开了她。
“你不是说过你爱我吗？我相信你。”他的声音很轻，而且很温柔。
西施仿佛被冻结住了，抬头看他。
夫差转手，把属镂剑递到了她的面前。
“那就跟我去死吧。用这把剑，跟我去地下。”
西施仿佛被催眠了一般，伸出了手，接过长剑。她抬起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微微闭上双眼，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
这一刻，终于到了这一刻，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想到许多东西的。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生，多么混乱复杂，有多少难以忘记的东西。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心里出现的，竟然只是一个人。
只有那一个人，忧郁而又寂寥。她相信他，胜过世间所有人。然后他说：“我只希望，你好好伺候吴王。”
于是，她到了这里。
夫差的声音再次响起：“快啊，你还在等什么？”
西施的手微微颤抖着，长剑往颈中猛然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