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哲学宗师——笛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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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笛卡尔时代上(4)

笛卡尔的美学思想与他的哲学思想是一脉相承的,或者说就是他的哲学的翻版。他的博大的哲学体系几乎囊括了一切领域,艺术也毫不例外地要接受理性规则的检验。在笛卡尔的早期著作《探求真理的指导原则》中,书的一开头,笛卡尔把科学和技艺加以区别,他所谓的科学指的就是哲学和数学,“技艺”包括政治、医学、音乐、修辞、诗等。他认为不能把“科学”和“技艺”等量齐观,“我们必须相信,一切科学彼此密切联系,把它们统统完整地学到手,比把它们互相割裂开来,更为方便得多”。笛卡尔认为哲学是对全局的认识,艺术只是“身体的特定运用和习惯”。人如果学会了科学,就能掌握一般规则和绝对普遍性的程序,它们能把一切特殊事例的处理都包括在内,并且能先验地规定它们。显然,笛卡尔试图通过数学和哲学对艺术进行规范和指导,进而实现在数学基础上的多样性的统一。后来随着笛卡尔思想的日渐成熟,笛卡尔思想中的理性主义原则对艺术的影响越来越大,如把心灵快感与感觉快感对立起来,认为只有理性的快感才是持久的、纯净的;强调艺术只有经过理性检验的艺术,才具有纯正的、永恒的本质和内容。在笛卡尔看来,美不是感觉大杂烩,而是美的观念,是统一性、整体性和纯粹性的统一;美是简洁的、自然的、和谐的。在笛卡尔看来,艺术应该以几何为基础,遵循数学、物理学的道路,美是可以像数学那样精确,甚至可以从音乐的乐谱中发现数学的规则,艺术更是人的理性的纯直观,是人依靠自己的良知创造的、可理解的。因而,他的美学的出发点是抽象的、普遍性的观念。至于感觉,在笛卡尔看来,美是离不开感觉的,而感觉只是些暧昧的或混乱的观念,美能使人产生愉快的感觉,但如果把美局限在感觉范围里,那它所激起的就只是一时的快感,而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科学。“怎样才可以把感官世界和理性世界调和起来?”“愉快的感觉怎样才可以分享理性的性质?”笛卡尔认为,必须把艺术建立在理性主义坚实的哲学基础上,同时必须使艺术摆脱开那些变幻无常的单纯的快感或不快,并把感觉变成一种相对稳定的因素,这是笛卡尔乃至近代的学者所着力解决的问题。

笛卡尔的有关美学思想主要集中在《音乐论》、《论灵魂的激情》和他给友人的两封信上。其中一封是写给麦尔塞纳神父的,主要讨论了美的定义;另一封是在谈巴尔扎克书简时涉及到文章的写作风格问题。当然笛卡尔总是试图把这些美学思想纳入到他设计的理性主义的基本原则中。

第一,笛卡尔认为美是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一种关系。“所谓美和愉快的都不过是我们的判断和对象之间的一种关系;人们的判断既然彼此悬殊很大,我们就不能说美和愉快能有一种确定的尺度。”这种关系,一方面是指事物与感官的接受关系,另一方面是指感性事物的刺激而引起的观念。这种刺激勾起了人们对内心某种观念的回忆,同样的一种刺激,由于引起回忆的观念不同,自然就不会有相同的观念。所以,美是主观的也是相对的,它由人的经验、记忆和心情状态来确定。如果对象能与主观的经验、记忆和心情形成一种协调、适中的关系,使感官得到快乐,那便是美的。

我们注意到,笛卡尔把“美和愉快”放在一起讲的,既然是愉快,就一定是和感官相联系的观念,这种外来观念虽然也存在于我们的心中,但它毕竟不能像天赋观念那样清晰明白。而且,笛卡尔如果把美的标准相对化,那么美就成了个人之间的主观感受,那人们又如何在对“美”的交流中达成共识呢?笛卡尔认为只有当这些感受符合他的理性原则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

“在感性事物中,凡是令人愉快的既不是对感官过分容易的东西,也不是对感官过分难的东西,而是一方面对感官既不太易,能使感官还有不足之感,使得迫使感官向往的那种自然欲望还不能完全得到满足;另一方面对感官又不太难,不至于对感官疲倦,得不到娱乐。”笛卡尔认为,美是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一种关系,那么这种关系就应该是和谐有度的,作为客体,它既不能过于简单,让人一眼看穿而没什么内涵,也不能过于复杂让人的视力因此而疲劳过度。它应该让人看起来舒服愉快而且还能激起人不断看下去的欲望,笛卡尔认为这样的东西对人才能产生美感。

但这并不是说,一个东西,只要具备了笛卡尔所说的那些条件,就一定能使人产生美。因为,美与人的主观相联系,特别是与当事人的生活经验有关。笛卡尔认为:“同一件事物可以使这批人高兴得要跳舞,却使另一批人伤心得想流泪,这全要看我们记忆中哪些观念受到了刺激。例如某一批人过去当听到某种乐调时是在跳舞取乐,等到下次又听到这类乐调时,跳舞的欲望就会又起来;就反面说,如果有人每逢听到欢乐的舞曲时都碰到不幸的事,等他再次听到这种舞曲,他就一定会感到伤心。”看来,笛卡尔把美当作一种心理现象,是人对外在环境的一种“条件反射”,这种外在的反应在人的头脑里通过记忆和习惯加以巩固,等外在对象再次重现时,人几乎就是处于本能似地做出反应。由于每个人对事物的反应都不一样,那么,究竟什么人的反应才能成为社会的审美主流或美学标准呢?

笛卡尔和他那个时代的学者几乎都把目光聚焦到城市和宫廷。新古典主义代表布瓦洛曾劝告诗人:“研究宫廷,认识城市。”因为宫廷和城市代表着当时社会的文化主流,宫廷和城市的生活更符合笛卡尔的理性原则。

在17世纪,特别是路易十四时代,在凡尔赛宫殿和贵族沙龙,逐渐形成了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豪华典雅的排场、灿烂耀眼的服饰、风雅的生活方式、典雅的贵族语言、优美的文体、细腻的思想、上流社会的规矩等。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彬彬有礼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以凡尔赛宫为舞台,通过戏剧效果来巩固其专制统治的地位。“贵族精神”在路易十四时代达到了完美的境界,他们:“第一爱高尚,因为他们不但出身高尚,感情也很高尚;第二爱端整,因为他们是在重礼节的社会中教养出来的。”在这种上流社会生活方式造就的主流文化,必然也影响着笛卡尔的美学观念。

第二,笛卡尔自然不承认感觉就是美,但他认为完善的感觉就是美。怎么才能使感觉趋于完善呢?显然,单靠感觉本身是不可能的,他需要理性原则的规范。所谓完善性,“就是各个部分对整体都给予以认可而不予以对抗的时候一个整体的性质”。这实际上就是整体和部分之间“有比例的”、“协调的”、“均衡的”完善结果。笛卡尔在《论巴尔扎克的书简》里,谈到了整体与部分的和谐问题。他说:“这些书简里照耀着优美和文雅的光辉,就像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身上照耀着美的光辉那样,这种美不在某一特殊部分的闪烁,而在所有各部分总起来看,彼此之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协调和适中,没有哪一部分突出到压倒其他部分,以致失去其余部分的比例,损害全体结构的完美。”笛卡尔在这封信里,还指出了文章通常有的四种毛病:第一是词语华丽,思想肤浅;第二种是思想深刻而文词晦涩;第三种是想要朴质说理而文笔粗糙生硬;第四种是片面追求形式的绮丽纤巧,玩弄语词游戏,给人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笛卡尔认为,巴尔扎克的文章之所以优美,就在于克服了上述这些毛病,使其文笔显得高度的纯洁和清晰。这里的清晰,就是用词来充分表示这个和那个材料,清晰的观念就是一个十分明确、界限分明的观念,可以相当充分地用通常的符号传达给别人。笛卡尔显然是在把优美的文章纳入其“非常明确、非常清晰”的理性准则中。在笛卡尔看来,只有清晰明确的才是真的,只有真的才可能是美的。这样把真和美统一起来固然有一定的合理性,如笛卡尔就是通过简洁、清晰的优美笔调来描述他深刻的思想,这似乎也成了法语的一个重要特征。但这种重理性、重求真的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又束缚了人的感情和想象的发挥。我们从以后的新古典主义的文章中就能看到这种缺陷。

第三,诗与想象。笛卡尔认为文艺是理智的产物,而不是想象的产物。但诗歌与想象之间并不没有任何联系,因为诗人在写作中离不开想象。想象作为人的内在观念,与外在物体有一定的联系,但它并不是外在物体,更不是对外在物体的简单摹写。想象先于外在物体,“因为不管我想象一只山羊或一个怪物,在我想象上同样都是真实的”。“只要我想我是神秘感东西,他就决不能使我什么都不是。”关于想象与外在物的关系,笛卡尔认为,“即使我想象的那些东西不是真的,可是这种想象的能力仍然不失其为实在在我心里,并且成为我思维的一部分”。笛卡尔的这一思想在英国思想家科林伍德的《艺术哲学新论》中也有论述。科林伍德认为,“就艺术来说,对象是想象中的对象,不是真实的对象”。就比如作家写诗,往往是受现实中某一对象的启发而想象出来的。“因此,想象中的对象不是不真实的对象,而是我们无需询问其是真实的还是不真实的对象”。真实的东西必须存在于现实的世界中,而想象的东西则是“嵌入虚构作品中的历史片段”,它中立地包含着事实和虚构的成分,艺术家在此基础上可以进行自由的想象和虚构。

作为想象的诗歌艺术如何能给人带来愉快呢?笛卡尔试图从心理学方面予以解释,笛卡尔说,当“我们想象自己享受一种幸福时,这种想象本身虽然并不包含愉快的感情,可是它却使血气由脑中进到这些神经所在的筋肉中;到了那里,再这样地把心脏中的脉空扩张以后。它就使这些细微神经在自然途径下运动起来,因而产生愉快的感情”。笛卡尔认为尽管诗歌离不开想象,但诗歌的写作仍然必须遵循理性原则,清晰明确、简洁生动。只有在思想中想得清楚的东西才可能表达得清楚,但想象的观念在人的头脑中虽然存在,但往往是不很清晰明确,所以诗歌不可能是科学,它可以使人愉快,但不可能使人得到真理。

笛卡尔的美学思想直接影响了法国美学理论的形成和发展。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美学中的理性主义原则,即强调美的“清晰明白性”;另一方面是美的主体性原则,坚持强调人的审美的天赋能力。到了18世纪,由于坚持笛卡尔理性主义美学原则和古典主义精神,法国当时美学的重点是与认识论相联系的艺术论。如克劳萨斯(1663—1748年)于1715年首先用法语写成美学专著《美论》,就是根据笛卡尔流派的真实原理对美进行客观研究,同时他还注意了美的主观方面,致力于阐述美的心理现象。他认为美的原理是多样性、统一性、规则性、秩序、比例等,这些观点无疑都受着笛卡尔思想的影响,有些就是笛卡尔理性规则的具体表现。如统一性、规则性、秩序、比例等,这些东西笛卡尔在他的著作中也早有说明。

杜博斯(1670—1742年)在其《诗画论》著作中,也坚持“真实即美”的原则,认为艺术是情感的幻影,是对人的欲望的消解。他在强调艺术的“逼真”的同时,相对地忽视了艺术抒情的一面。笛卡尔的美学思想甚至对后期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等人都有一定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