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铁血宰相——俾斯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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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最后的岁月(1)

一、威廉二世

“陛下,假设腓特烈大王当初登位的时候,有一个像俾斯麦这样的核心人物辅佐他,有这么有权力的人来处理国事,又假使他仍然留他效力,腓特烈就难以获得大王的美称啦。”这句话是瓦尔德塞说的,他的话很能迎合这位少年皇帝。他登位时仅二十八岁,自那日起,他勇往直前,努力实现“威廉大帝”的梦想。瓦尔德塞也有自己的奢望——他想当宰相。这个新主人当初还畏惧俾斯麦,用许多恭维话来笼络他。

赫伯特·俾斯麦现年四十岁,好像还有继承其父地位的可能。这个俾斯麦是左右为难的。他不仅被他是一个有天才的父亲的儿子所累,尤其还被他父亲决意要他继做宰相所累。这位俾斯麦可以把诸多矛盾改变过来,重新建立君信臣忠的关系,从前就是这样的关系把奥托·冯·俾斯麦与现在威廉的祖父连接在一起的。威廉一世与俾斯麦一世比较容易建立这种关系,因为君主几乎比臣仆大二十岁,而现在威廉二世与俾斯麦二世却迥然不同,臣仆比君王大得多。俾斯麦曾说过,他觉得他与老皇帝如子与父,比较容易容忍脾气暴躁的父亲,而现在他的儿子却不能。

以这两个人物的才智而论,又体现在不同方面。威廉一世的睿智虽不如威廉二世那样有异彩,却较为善于操纵人物,他讲礼貌,不轻易说话。逐渐变得愿意听随一个天才宰相的指导。威廉二世喜欢做他所做不到的事,他过于自信,不敬重他的祖先。俾斯麦二世赞美自己的父亲,明白自己无创新的魄力,这就使他更趋向于替他的父亲做事,而不是替祖国做事。赫伯特不自信,被他过于敬重的父亲所累,所以遇到要他自己拿主意与照着这样的主意去做的时候,他就手足无措了。威廉二世自小到大不被父母所宠爱,而赫伯特却受宠于极慈爱的父母之手。老俾斯麦家族感情是很坚固的,他越老越替他儿子出力,要他继做宰相。

赫伯特成了父亲唯一的心腹,又从这位当世最伟大的政治家那里学习权术。他若是一个革命家,决不会亚于他的父亲,他不仅学到了他父亲的知识与手段,而且还继承这两样所综合而成的骂世主义。赫伯特的骂世主义变得很浓厚。他的父亲说:“我不过是看不起人,他却怨恨人。”老俾斯麦因为成功而惹人畏惧,小俾斯麦却没有这样的成功基础。赫伯特的冷淡与不和谐的态度,是因为他太骄横。有人秘密地说,所有内阁大臣都不喜欢他,不过碍于他父亲的面子才容忍他。威廉二世当储君时就与赫伯特要好,但有许多人说看不起他的话,而且还有人诬蔑他,所以无定见的威廉二世就受了这种影响而反对他。有人说俾斯麦父子很想一手遮天,王室将因此而置权力与荣耀于危急之中,所以更不利于威廉二世对赫伯特的印象。对威廉二世进谄言的人本是以谗媚为生的人,俾斯麦父子是决不会做这种事的。

威廉二世很狡猾,起初并不显露他的想法。奥地利大使写信回国说:“君臣互相赞美,如同过蜜月一样。”俾斯麦完全被皇帝所骗,所以他称“皇帝更独立,超过了他的祖先”。当俾斯麦在夫里特利士鲁坐等到晚上十一点钟欢迎威廉二世来做客的时候,这个少年皇帝十分感谢宰相这样体恤他。因此,威廉二世又为主人考虑,早上不到九点钟不起床。当威廉二世出访东方的时候,他经常发封电报问候宰相。过了不久,他却对巴登大公发牢骚,说这个老头子想教训他,过于卖弄他自己的阅历。威廉二世所说的话肯定要重得多,因为大公说皇帝仍然重用俾斯麦父子,只不过是“暂时的”。

到了1889年,国难当头,宰相亲俄亲奥,维持他均衡的老政策,而皇帝却反对俄国。第二年与俄国所订立的条约将要期满,俾斯麦必须尽力设法延长保险期限,因为帝国的平安依赖于此。沙皇应邀来柏林做客,他对宰相很信赖,但对德意志却感觉很冷淡。威廉二世主动提出去俄国打猎,亚历山大勉强答应了。威廉二世与沙皇告别之后,请宰相坐上他的马车。当马车缓缓前进时,皇帝说他打算探望沙皇,俾斯麦听后一言不发,威廉二世对此很不高兴,他责问俾斯麦:“你没有一句赞美我的话吗?”

这句话自然流露出威廉二世内心所渴望的东西,但他误会了俾斯麦,作为一个智者,俾斯麦明白沙皇不喜欢威廉二世那样的脾气,亚历山大又是个胖子,喜欢舒服,他恐怕同这两个皇帝一块去打猎,会破坏了原来不甚坚固的交情,所以他便劝说威廉二世不要去。少年皇帝听后如冷水浇背。他最好慕虚荣,俾斯麦的劝谏伤害了他的虚荣心。于是他让俾斯麦下车,并说了一句简单无礼的告别话。他原想对沙皇提起此事,后来还是放弃了。

此次分歧是导致二人关系破裂的开端。这场戏颇像两个恋人因为第一次不让接吻而发生情感危机。不久,“土狼们”都聚拢上来,煽动主人的烈火。最近腓特烈当太子时的战事日记未经允许就被刊布,俾斯麦心怀恶意地强逼皇帝忍受对他父母的责怪。因为俾斯麦要打破自由派霍亨索伦的无稽之谈(这个日记的话语有鼓动这种无稽之谈的趋势),同时他并不愿意给民主党在将来的选举中引用先皇言论的机会。于是贵族们又抬起头来,竭力反对俾斯麦。宰相在1870年后几年间仍在为国家而作战。《帝国官报》里攻击《十字报》说,这样的手段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俾斯麦很有办法影响老皇帝而不能影响新皇帝。”

德意志这部机器并不是运转得一帆风顺,它摩擦之声早已四起。矿工罢工,皇帝要用“理想”对付,而宰相却要用“铁血”对付。俾斯麦误以为这次罢工是社会党举行的暴动。从前有人想行刺威廉一世,俾斯麦曾利用这件事大作文章,现在他要利用这件事反对社会党,以利于选举,不料却被皇帝识破。当内阁开会时,皇帝忽然走进来,大骂矿主,他已经命令他们多给矿工工钱,否则他就撤回军队。显而易见,这个少年害怕革命,他想用改良的措施避免革命,而俾斯麦却宣称革命党要是敢出来,他就会用枪打倒他们。尽管如此,从外面看来君臣还好像是团结一致的。新皇帝的不讨好的新思想原是无可厚非的。但用这样的方法来处理问题显然是不能奏效的。这种方法是从几位近臣那里得来的,他的顾问是奥斯比德,是他的老师。这人在俾斯麦谈话时时常恭维他,后来在他的记事日记中,却从不说俾斯麦一句好话。

俾斯麦终生没有意识到他把仇敌估计得太低,而把自己的地位估计得过于稳固。他同整个阶级作战却忽略了几个近臣,让他们随心所欲。1889年5月至1890年1月间,除了一个很短的时期,他都住在夫里特利士鲁。皇帝屡次苦劝他住在那里疗养身体,他却毫无防备。好比老夫少妻,俾斯麦虽不能常伴她,与她一起消遣,若是智者也要尽其所能陪伴她,但俾斯麦却任凭他“夫人”自由地享受年轻而有精力赞美她的人陪伴她。他不明白这群少年怎样引诱她。

俾斯麦受到过多次警告,他只要在夫里特利士鲁读一下报纸就会知道。所有的党派都反对他,有一张报纸称:“国事都已半身不遂了!”《日耳曼尼亚报》社论的题目是《无论什么东西都走上了邪路》,《十字报》更是怀着恶意对俾斯麦进行攻击,同时自由党的报纸对着皇帝改良社会的计划畅所欲言。社会党同往常一样,总是与宰相唱对台戏。当沙皇问他是否仍想当宰相时,他感到十分惊诧,当布狄克警告他经常不到衙署是很危险时,他满不在乎地答道:“我劳苦功高,不存在被免职的可能。”他像丹敦一样,凡有人警告,他总是回答“他们绝对不敢”!

像以往一样,他的批判是很有针对性的。比如他说皇帝起居无时,“阁臣们向他奏议往往要预约,但他却未必放在心上”。威廉曾在《居民报》上发表了一篇政论,俾斯麦说皇帝有“遗传的疯病的趋势”,所以才发这种议论。那时俄罗斯大使的报告的确提出过疑问:当时有许多人窃窃私议,互相询问,皇帝到底是不是疯子?

俾斯麦快要离职的时候,皇帝送给他一件“信物”狗,作为二人冲突的符号。这是一条“极难看的黑狗,头极大,两眼流水,胸部枯萎”,这狗决不是良种。俾斯麦说:“我是君主的臣仆,还得把心爱的泰拉斯交给管猎场的人料理,躲避这只黑狗。我当然可以把这条狗毒死,但它有很忠诚的眼睛,我不忍心。”俾斯麦快要被免职了,他仍住在夫里特利士鲁的森林里,同那条黑狗作伴。当俾斯麦步行或骑马的时候,这条新来的最难看的狗陪伴着他;当他坐在火炉边时,这条狗把头放在他的膝上,要他抚摩它。他带着讽刺的意味说。因为他是君主的臣仆,君主希望他像狗对主人那样忠诚。

俾斯麦以为无人能够替代他的位置,因而自鸣得意。十二月间他对一位女朋友说:“皇帝是一个最能迁就人的主子,无论什么政事他都不敢反对我……假使我再年轻些,能常伴在他左右,他一定会听我的。一个人可以三次解散议会,但最终还是要彻底摊牌的。如社会民主党这样的问题,不流血是无法解决的。德意志问题也是这样。但我们的少年皇帝却不肯动用武力。”俾斯麦并没有把话说完,却写了很多东西,足以表明他是多么地误会了威廉二世。

二、议会选举失败

1890年1月23日,威廉二世电宣俾斯麦赴柏林。到达柏林时,他疲惫不堪。第二天开御前会议,讨论社会问题。布狄克于是站起来(他十年来一直是俾斯麦的心腹)说在诸多阁臣中,皇帝最喜欢他。俾斯麦最近才对他发生了怀疑。布狄克说,内阁不如发号施令来做些事。不久前,同俾斯麦在夫里特利士鲁喝酒时,布狄克秘密地对俾斯麦说皇帝要建设社会,实行改良。现在他竟对同僚们说起这样的话,完全出乎俾斯麦意料。

俾斯麦被同事们抛弃了。他八个月不在内阁,他的同事们就改奉他人做领袖,现在他明白自己失去了许多机会,这是二十五年来未曾发现过的很可怕的事情。他拿阁臣们出气,骂他们的公事办得不好。他原指望他们同声反对,他就乘机辞职,但众人默不作声。这次会议就此告终。俾斯麦去见皇帝,自从那次君臣同坐马车后,他们一直未见过面。这位老政治家说:“我要取消现行的反对社会党的法律,因为我要制定更强硬的办法。”皇帝听后深感恐怖,他告诉俾斯麦他要通过保护劳工的法律,他的梦想是抵制正在示威的叛乱,他要在生日那一天召集会议,举行一次演说。

路西亚写道:“我们坐在那里越久越觉得诧异,心想究竟是谁把这种意思吹入他心里的。”在会议上布狄克首先请俾斯麦发表意见。这位老政治家很安详地说,皇帝若实行他的计划,将对选举不利,因为资产阶级会不高兴,而劳工们却得到了鼓励。皇帝很客气地答复道,他很想减轻反对社会党的法律,这是忠心的顾问们所主张的。俾斯麦咆哮起来:“我现在不能证明陛下的让步政策是否会招惹祸端,但多年来的阅历使我觉得有必要这样办。若现在我们让步,将来我们无权解散帝国议会,必定会导致更严重的事态发生。法律不做出规定,留下许多空隙,将来就会有许多冲突!”

皇帝不高兴地说:“除非有极端重要的事发生,我才会这样做,我不愿拿人民的鲜血来开玩笑!”

俾斯麦答道:“这是革命党的过错,不流血就不能解决这件事,不流血就意味着向革命党投降!我劝陛下不要走这条路。自从我入主政府以来。君权总是日渐增长……自愿退步是迈向议院制的第一步,这是很危险的。陛下不听我的忠告,我不知道能否还能在政府任职。”

皇帝把布狄克叫到一边说:“这很使我为难。”一句秘密话,揭示了皇帝与布狄克密谋反对俾斯麦的企图。

皇帝请阁臣发表意见,大家虽知道破裂临头,却无一人敢随声附和皇帝。在这一场两个人的决斗中,究竟支持谁呢?如果俾斯麦仍大权在握,以形式上而言他们都会附和他的。但俾斯麦看得出他们神色紧张,很惊慌,他感到实在控制不了他们了。

保守党领袖以这次的争执为缘由,第二天就投票反对永久存在的反对社会党法律,以实施俾斯麦的政策。就在当天,皇帝发怒了,伸出拳头,对着陆军大臣说道:“你们不是我的阁臣,而是俾斯麦的阁臣!你们的神情好像是挨过一顿鞭打似的。”在这一时刻,俾斯麦被打倒了,他穿着睡袍躺在榻上对宰相署的办事长说:“皇帝同我严重不和,专听像达格拉斯这类人的话。我的同僚们都抛弃了我。”只有他的儿子比尔劝他赶快辞职,还对一个朋友说:“我父亲再不能经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了。”

这句话说得正确,但俾斯麦仍然犹豫不决了七个星期。从前,以他那如铁般坚强的意志与他的睿智,是不会如此犹疑不决的。他什么事都依赖选举,但对选举既渴望又害怕。开过选举会议的第二天,见到了同事们时,俾斯麦很和气地说:“一个君主的任性,如同天气变化,我们打了伞,身上还是湿的。皇帝的态度虽然如此,我仍尊敬他,因为他是他祖先的子孙,他是我的君主。我受不了他这样营私结党……我只好让步。”他辞去了商务大臣的职务,他宣布他将只担任外部大臣或帝国宰相。皇帝生日那天,君臣的关系稍有缓和,彼此都说着相互敬重的话。

到了2月,老头子的心境有所改变,他劝他的同事们反对将为社会党而发的谕旨;当布狄克说与皇帝旨意冲突的决定,将使皇帝不喜欢时,俾斯麦在会议上对他大肆攻击:“当负责的阁臣们看见他们的君主将走危及国家的路时。而不坦白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据我看来,这是大逆不道的……假如我们都完全按皇帝的意志办事,八个属员就可以做现在几位阁臣所做的事了。”可谕旨还是颁发出来了。俾斯麦见到皇帝想刺探一下他的意思,便说:“我恐怕拦住了陛下的路。”威廉二世一言不发。他还试图让他的同事们反抗皇帝,但并未奏效。当他宣布他想辞去几个职务时,他们仍然没有反应。后来,俾斯麦对儿子说:“他们也想把我哄走,那样他们如同得到了解放!”

他的同事们不喜欢与他见面,他便向他们宣战(这是他自己说的),打定主意不辞职。这下可激怒了皇帝,皇帝希望他辞职,现在两个人相持着,看谁更有持久力。他们俩都觉得这样相持下去不是办法,但是谁都不愿担负决裂的罪名。皇帝不敢免俾斯麦的职,而俾斯麦不到踢他出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自愿辞职。这两个人如同反目成仇的夫妻,一个要离异,一个怕离异,谁也不肯轻易地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