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9月了，数数时间，离开瑶城已有半年。
指望着满天星斗，手里是白日里刚刚发到的传信飞符，那是他离开时留给洛少扬的东西。信上寥寥几笔告诉指，他已经带兵赶赴前线，信到之时他或已经生死由天。希望四人珍重，询问到了洛阳没有。
北方的天早冷，不过是9月时节，南地还是娇阳似火，近北已经秋风瑟瑟了。指随手一抖，飞符随风起火，慢慢烧尽成灰。
“不知道到洛阳还要多久。”袁宝拔了拔火芯，让篝火重新燃亮暖起寒夜的身子。
“应该快了吧。”指喃喃低念，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似乎越来越是沉重。却不是因为战场上的洛少扬，那是为了什么呢？指深深地感到一股不安，随着他们每天的行程日益渐重。
是因为洛阳？是因为洛可人？
天亮了，尤可罗三两下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手将盖在脸上的斗笠带在头上，简旧的纱帘挡住了他的脸。
自湖边村开始，尤可罗便整日带着那顶斗笠不见人脸了。隔着那层旧纱帘，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近了。
除了晴歌睡在马车上，他们三人都是席地而眠的。眼前的火堆也只剩下星星焰苗了。
很快，三人便收拾起了东西，准备动身。说是收拾，其实也没几样，就是把席子薄毯一卷放入马车就是了。
这里已经是信阳地界，一路北上，再走数日他们便可以到洛阳了。这一带也是军事重地，西南方向便是南京。远远的，都能听见战火轰鸣的声音，可以想象那方战争的惨烈。
随着一声遥远的闷响，袁宝凝视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一股热血澎湃。倘若可以，调转马头直奔那边，手起刀落砍下鬼子头颅，枪林弹雨，杀他个血气沸腾。
坐在马车上的尤可罗也望着那闷响的方向，隔着纱帘，他依然能看到那黑烟弥漫的天空，与在空灵中扭曲哀号的灵魂。
“战祸人灾。”指一声叹息，默默地为远方的战魂念诵了一番往生经。“我们无力回天，也鞭长莫及。与其想那错综复杂的国祸大事，不如思量一下眼前的景象吧。”
四人停留的路边有一坟冢，只所以知道那是坟冢，因为它的墓碑便倒在一边，墓坟却已经被人挖开，天日尽见了。里面的尸骨，却不见了踪迹。
“这已经是我们踏进信阳以来看见的第十处墓坟了，都是这样被挖了开来的。而且都没了墓主。”指深深地感觉不安，这绝对是灵异的现象。这些被挖开的坟墓也许多奇特，有些看起来是被人挖开的，有些看起来却是被人拱起来的，唯一相同，便是里面的尸骨都不见了。“不祥啊。怕是有大事要发生啊。”
“或许已经发生了。”晴歌从车里探出身子。平素冷默的她脸上带着少有的忧郁。“你们没有发觉吗？自我们遇见第一座坟开始的地方一直到这，别说人了，连一只飞虫都没有。声音也是，除了远处传来的声音。太静了。”
这一路上，他们也有看见房屋，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传了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炮火声，就近的便只有他们自己的马蹄声。
四人不得不重视一个现实，他们的马一直都在焦躁地踏打地面。
指望了望尤可罗，自从离开湖边村，他便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用那个编了纱帘的斗笠挡着自己，不像平时的可罗。或者说，一直都不是平时的可罗。
现在怎么办呢？
“没有生者的地方便是鬼域，无论乎人虫走兽。凡生命之芯末尽之存在。便是阳世。”
也不知道尤可罗是不是感觉到了指的目光，扭过头来却说了那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这也只是让指更加确认了，眼前这人不是尤可罗，是判官。
“难道这附近的生灵已经遇害了？”袁宝小心翼翼地问，他心里隐隐感觉不妙，这样下去，他们即将要遇见的是什么呢？
谁也不知道。
即便是判官，也没有回复他这个问题。
“走吧。我们没有其他的方向。”
尤可罗马鞭一扬，马儿一声嘶鸣，率先冲了过去。
指和袁宝相视一眼，唯有按下心里的不安，紧随马车跟了上去。
又是一天即将过去了，日暮夕下，娇红的余晖洒在大地上，无论是野草或是泥土，都沐浴在一片宁静之中，还有那被挖开的乱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