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漆黑与纯白
魔界的漆黑之间。
散会之后，只有塞拉弗留在大厅内一动不动，仿佛被抽去了魂魄：漆黑之间，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词了？这个地方永远和天界他唯一不愿去的地方联系在一起，想不记住都很难。
“想谈谈吗？”露西亚无声无息地回到会议室，摆了个帅气的姿势靠着门框，“我们的炽天使大人这副样子，很少见呢。”
他愣了愣，回过头来用调侃做掩饰：“你不去找梅菲斯特吗？不管怎么说，刚才你也太过分了一点。”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她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不安，“公归公、私归私。说吧，关于邪灵石，你到底知道什么呢？我从来没看到过你那么惊慌失措的模样。”
闻言，塞拉弗露出一个“穿帮了”的表情，坦白道：“只要和邪灵石有关，就一定会扯到天界的圣物——白光石。”
白光石。露西亚从来没有听说过天界还有这么一样东西，一时间傻了眼：事情都已经要接近高潮，怎么又冒出这么个东西？
不祥的预感从她脑中闪过，她想起幻象中那块白得妖异骇人的巨大玉石，脱口而出道：“难道是那一块？”
“啊，没错。”从她震惊的表情中，塞拉弗可以猜到她的质疑，无奈他无法否认，“就是你看到的幻想中飘在天空中的那一块……杀死了所有人的那一块。”
她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喃喃道：“简直就是……完全颠倒了。”
塞拉弗知道她这句话的正确无误，狠狠地握紧了双拳：难道他们一直以来忠心侍奉的主神，真的会是世界毁灭的契机？
“会不会我们被骗了呢？”看到他铁青的脸色，露西亚于心不忍，毕竟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呐？说不定邪灵石掩盖了魔族的罪孽呢。”
“不需要用毫无根据的妄言来安慰我，露西亚。”他是堂堂的炽天使，何等聪明！理智永远是他生活中的第一位。即便心中渴望这样胡搅蛮缠的理由，事实却容不得他退缩：“如果一切真的跟神有关，我们就必须查清楚。你退下吧。”
塞拉弗很久没有用这么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她说话。她知道，这一切必须有个了断。无论结果会伤害多少人，他们都必须让它结束。
“遵命。”她欠了欠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大厅：和神交流是炽天使的工作、也是义务，她无权过问。所以，还是去找梅菲斯特商量对策比较实际。
露西亚来到天牢的那条密道口时，还感到有一些害怕：在她的印象中，梅菲斯特从来没有对自己那么生气过。也只有他的忍耐突破极限的时候，他才会回到当初遭到囚禁的地方好好冷静。
而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久到几乎忘记了里面是如此的黑暗和压抑。梅菲斯特被释放后，原本用来固定的铁链纠结在一起，让她更难控制平衡。
“我能进来吗？”她已经走下长长的楼梯，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如同误闯他人房屋的小孩般不知所措。
空洞中央亮起一个蓝色的光球，梅菲斯特的声音冰冷得仿佛在对敌人说话：“你已经进来了，尊贵的公主殿下。”
露西亚在黑暗中跺了跺脚，展翅飞到他的身侧，告诉自己忽视他阴阳怪气的嘲讽：“呐，不要生气了？”
“生气？”他冷哼一声，别开头不去看她。
她耐下性子，无条件认错：“是我不好，我道歉，嗯？”“不必。”他仍然不为所动，话语中带着愤愤不平，“我连关心自己爱人的资格都没有，更没有埋怨你的资格不是吗？”
露西亚顿时愕然，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他，却被狠狠推倒于铁链之上，双手被牢牢按住，冰凉的链条硌得皮肤生疼。
梅菲斯特的脸近在咫尺，几乎与她鼻尖碰着鼻尖：“你是可以为了自己的责任去斗争。
但是不要忘了，一旦你死掉，就什么都没了。对我而言也是一样，我不会再看到你因为我一个小小的动作而面红耳赤，不会再看到你着急乱发脾气。就算再抱住你，也永远只能够感觉到没有生命的冰凉……你希望这样么？”
一席话让她心如刀绞，甚至将下唇都咬出了血丝：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要看着对方死去，更宁可自己丧命。
骇人的沉默弥漫在黑暗的地牢中，几乎将周围的空气都宁结成蛛网状。
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因为担忧而扭曲的面孔，她不得不道出最后的真相：“如果、如果不是我拿着那块石头，死掉的就是你了……邪灵石给我的幻想有两个部分可以选择，他问我我们两个谁愿意保管石头……我想到那是魔界的圣物，所以说让你保管。刚才我给你看的是另外一部分幻象。”
“你……”他如遭雷击般一动不动，头脑则在飞快地运转：这一来全部都说得通了。她之所以给他难堪，是为了能够取得保管邪灵石的机会。原来，他们看到的原本就是相同的东西——爱人的死亡。
“我也没有想到另外一个幻想是这个样子。”她深吸一口气，脸上似笑非笑，“还以为会是好一点的幻象。看来末日到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办法。”
梅菲斯特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道：“有件事我刚才就很想问了。幻想中那块白色的玉石……”“没猜错的话，那个应该是天界的白光石。”露西亚倒也不避嫌，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刚才我看塞拉弗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那个是天界的圣物，主神和我们交流的唯一渠道。同时如果石头破碎，主神也会消失。总之，那是原动天存亡的关键。”
他问出了需要的答案，终于想起来松开手，好让那个暧昧的姿势结束：“抱歉，你起来吧。手有没有弄疼？”
“没有。”她坐起身，脸上满是要大干一场的兴奋，“我说，我们去砸了它吧？”——看过那些东西之后，她已经完全不计后果，只想着要阻止一切的发生。
“砸了你们天界的圣物？”梅菲斯特虽然是疑问的口气，却并不需要任何答复：同她一样，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拦住他。哪怕要面对整个天界，他也不会有让步。他们现在不是为了任何崇高的、守护者的责任而竭尽全力，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罢了。但很多时候，越是像这样简单的念头，反而越是所向无敌。
露西亚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怂恿他与自己一齐动手：“如果是我们两个人的话，要潜进去应该不是问题，加上我带着邪灵石，胜算很大啊！”
“我不是不同意。”梅菲斯特笑着让她坐在自己怀里，问道，“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它放在哪里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事实证明对她而言，兴致勃勃和鲁莽毫不相干。只见她掏出那个银色的盒子，道：“你想想看，你们的撒旦大人和我们的主神从上古就开始战斗，那么久了多少都对互相有些感应力吧？邪灵石和白光石原本就是同一个地方开采出的两块属性完全相斥的魔石。只要有其中一块，找到另一块绝对不是问题。”
闻言，他赞许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将盒子拿在自己手上：“我来吧。你一个神族总带着邪灵石，恐怕会影响到身体。”
“嗯。”她乖巧地应了一声，猫一般向他的怀里钻了两下，嘟哝道：“这底下冷。”
梅菲斯特拥紧她的肩，一只手灵巧地把盒子打开，在心中默念：我等至尊伟大之魔王撒旦啊，请聆听您子民的呼唤。吾愿接受重任重建世界之平衡，请您给予我们指引。
魔石通灵，早已经将他们先前的对话都记在心中。几秒过后，石头的中心出现一幅地图，发光的白点标示出通往纯白之间的道路。
“漆黑之间、纯白之间，这名字给人的感觉真不舒服。”露西亚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只觉得自己开始冒出冷汗，“两个极端啊。”
“事到如今也别多想了。”梅菲斯特搂着她张开六翼，神色平静无波，“只有撒旦大人选出守护者不是很奇怪么？让我们去看看这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什么打算。”
“说得好！”她笑容满面地向空中挥了挥拳头，道，“只要想伤害我们两个之中任何一个，就算是神我也不会放过！”
她是那么的骄傲且自信地随着爱人飞向高空，完美地计划着一切，抛开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不决，却忘了世上没有那么顺利的事。
他们所面对的是整个宇宙中最神圣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以及一盘关乎全世界住民生死的残棋。
而与此同时，塞拉弗正站在恒星天中心的生命之树下：这柱终年翠绿繁茂的巨树是通向原动天唯一的道路，每隔二百年就会结出能够起死回生的神果，但每次只会结出一颗。在树冠的最中心，有一栋小小的白色神庙——那就是除了炽天使以外无人能够靠近的纯白之间。
在他的身后，大地天使尤利尔谦恭地半跪着，绿色的翅膀收拢在背后，棕色袍子几乎和土地融为一体：“塞拉弗大人，您进入纯白之间后，臣下会确保无人打扰。”
塞拉弗一言不发地展翅飞去，脸色一片惨白：他真是愿意付出任何东西，只要能够不进入纯白之间听主神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批判。
在邪灵石的帮助下，露西亚和梅菲斯特很轻松地避开了所有的守卫，一路直直飞向生命之树。虽然不知道撒旦为什么会知道天界防御系统的布置，但她知道这终究只是一块石头——它是不可能摆平生命之树的守护者尤利尔的。
“笑一笑啊，用得着那么紧张么？”梅菲斯特并不知道生命园的部署，一副无比轻松的表情，仿佛白光石已经唾手可得。
露西亚抖了抖翅膀好让自己的关节活动开，又将十字杖在手中甩了几下：“我们可能得从尤利尔身上偷纯白之间的钥匙。”
“大地天使？”他停在半空中，远远望着那模糊的绿色树叶，“要赢他，必须要水火夹攻，不然可能对付不了他的土刺。”
露西亚皱着眉头减慢了速度，不无担忧地打起了退堂鼓：“别忘了我们还要偷钥匙啊。
以我的法力，同时用属性相斥的两种黑魔法是做不到的，而且我们也不能叫上帮手，因为生命之树的侦查系统很严密。”
“别忘了我也是堂堂的魔王。”梅菲斯特适时地提醒她自己的身份，第一次从异次元中取出自己的兵器——一把紫黑色的巨大长刀，刀身上的金色花纹雍容华贵。
露西亚仍然显得有些担心，但生命之树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她到底年轻，求胜心切，便任由梅菲斯特俯冲下去。
尤利尔虽然也是御座天使之一，但他的工作却仅仅只是保护生命之树而已。除此之外，他甚至不具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利，完全听命于塞拉弗。
纯白之间的钥匙由蕴含魔力的白玉制成，分为三部分藏匿于两只翅膀和腰部的布巾内。
梅菲斯特光明正大地落在他面前，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好，大地的天使。不知你看没看到我哥哥？”
他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英俊的魔族，不冷不热地道：“塞拉弗大人不方便见客，请您在此稍等。”
“哎？我有要紧事找他，要是耽误了恐怕你付不起这个责任。”梅菲斯特一动不动站在他眼前，手伸到背后打了个手势。
躲在一旁树丛中的露西亚悄悄伸出黄金法杖，目标锁定为尤利尔翅膀上的金属环。
而尤利尔已经有些动怒，只是迫于对方的身份而强忍着：“恐怕您的事情再重要，也比不上那间屋子的千分之一。”
发现梅菲斯特已经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露西亚无声地念了几句咒语，一条细小的红色火绳从杖尖垂下，缓缓向那一半藏在羽毛中的金属环伸去。
底下的状况很稳定，尤利尔的翅膀也只是微微震动着。她小心翼翼地将一小段金属烧红，随后蓝色的清水顺着绳子流下。借着一冷一热的极度温差，她成功地将固定部件连同下面的一部分钥匙一同吊了上来。
第一次的行动圆满成功，露西亚放开了胆子，如法炮制地取到钥匙的第二部分。然而，最重要的齿轮部分却藏在尤利尔的腰部，她是无论如何也偷不到的。
于是她小心地探出头去向男友招手，指了指尤利尔的棕黄色腰巾，“我们的任务交换了。”
梅菲斯特接到她的暗示，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右手已经开始挪向背后绑着的长刀。
“嘿，尤利尔！”安排妥当，露西尔把手里的钥匙零件晃得叮当响，“你看这是什么？”
大地天使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顿时大惊失色，绿色的翅膀完全张开，眼中透出杀气：“露西亚小姐，您自找的。”
“来抓我啊。”论实力她自然不是尤利尔的对手，但论飞行，恐怕整个天界也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她。
她如同一只矫健的白鸽在空中左突右进，每一次都危险地刚好躲过尤利尔扔起的巨石。
与此同时，一直没有动作的梅菲斯特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笔直冲向半空中的尤利尔，在天上对峙着的两个人各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最后一片钥匙抢到了手。
尤利尔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地天使，哪里有被露西亚这种无名小卒戏耍过？巨大的魔法阵刹那间出现在他身后，两把弯刀交叉在胸前放出青色的光芒。
“哎？糟了……”露西亚看到他的架势，一瞬间脸色惨白：她没有想到尤利尔竟然会动真格。这一下他们两个恐怕得倒大霉。
“露西亚，快跑！”梅菲斯特依靠六只翅膀引起旋风，将钥匙远远抛出，“我替你挡着！”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一个人逃走！”她怒吼着解开盒子上的锁链，狠狠将邪灵石丢了出去，“那么厉害就借助它！”说着她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冲向纯白之间，同时身子猛地向下一沉，打开大门的刹那一根巨大的土刺贴着头顶飞过。
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两个人及时躲了进来，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
她笑笑，后怕地擦着额头沁出的汗珠：“走吧，去找白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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