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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渊易正在保卫科里等待着巫莲莲养母到来,这时他接到了校医室打来的报警电话。
很遗憾,第五桩校园凶案出现了,距离昨天发现第一具尸体的时间,正好二十四小时。
他早就有预感今天还会有凶案发生,所以在昨天凌晨结束了人工湖边对夏琪溪的尸检后,他干脆让法医小高留在了西川大学东山校区的招待所里。没想到还不到六个小时,他就又要让高法医忙碌了。
周渊易与高法医来到校医室,看到苏羽与秦纤纤等人站在大门外,顿时暗叫一声不好,看来这起凶案又与破旧的木偶有所关联。
果然,秦纤纤一看到周渊易和高法医,就从裤兜里拿出了那只戴着白色口罩的木偶,递给了周渊易。看到这只木偶头颅上的口罩,周渊易有点不解,他诧异地问:“这一次受害者又是怎么死的?被口罩捂死的?”
秦纤纤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也算差不多吧——他是被几张叠在一起的餐巾纸捂死的。”
“餐巾纸捂死的?”周渊易叫了起来。餐巾纸也能杀人?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事。
秦纤纤解释道:“是的,从我看到的现场迹象来判断,应该是有人将七张用水浸湿的餐巾纸叠在一起,盖住了钟老头的鼻子和嘴巴。因为水的张力,令餐巾纸与钟老头的面部皮肤紧紧贴在一起,七张餐巾纸的厚度又令他根本无法呼吸,造成窒息而死。现在,那七张餐巾纸还贴在钟老头的脸上,他就像戴了一只口罩,就跟木偶上预示的一模一样!”
“用餐巾纸也能杀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周渊易感到了不可思议,“难道用餐巾纸杀钟老头的时候,他不知道反抗吗?”
“钟鲁一定是提前被人注射了麻醉剂,所以才如此容易地被人摆布。而且,与他同在急救室里的龚蓓蕾,她直到现在还在沉睡,朱医生正在为她输液解毒。”
听罢此言,周渊易立刻拉着高法医向校医室里走去。而就在这时,秦纤纤又说了一句:“凶案现场,所有的门和窗户都是从里面关上的,是一个疑似的密室。”
周渊易愣住了。
密室杀人?这是推理小说中一个最为永恒的话题,现在竟然出现在了身边的现实生活中?周渊易也知道,密室杀人是不可能出现的事,他曾经看过一本详细介绍密室诡计的推理小说,记得在那本著名的小说里,密室被严格划分出了八种类型。
至于那篇密室讲义的具体内容,就无需再在几个学生面前赘述了,周渊易只清楚地记得,其中心思想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所有密室诡计,都可以用现实世界中的物理法则来进行解释。
也就是说,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密室杀人案。所有的密室,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假象,或者受害人无意中自己造成的!
“我和苏羽在事发现场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有冰或者蜡烛的痕迹,也没发现有钓鱼线之类的绳索。同时,木门和窗户都没有发现缝隙。”秦纤纤向周渊易说道,“在打开急救室木门后,我们四个人与朱医生一直在一起,也检查过屋里,并没有发现有其他可疑人物。而且,急救室的门床都是用插销从里面关上的,所以——”
“所以,你们认为这是一个高难度的密室杀人案?”周渊易抢先一步问道。
周渊易是聪明人,他立刻意识到,秦纤纤与苏羽都是狂热的推理小说爱好者,一看到传说中的密室杀人案,便开始兴奋异常,在这难得的谋杀现场中寻找着凶手的破绽。不过,从秦纤纤的话里却似乎可以听出,凶手的作案手段或许超越了推理教科书中密室讲义里描述过的八种类型?
不料秦纤纤却摇了摇头,撇嘴道:“不,其实我已经找到了破绽,可以证明凶手究竟采用了何种作案手段,才制造出了这个密室。不过,我还有点事依然没有想通……”
“什么破绽?”周渊易兴奋地问。眼前这个女孩竟然破解了密室之谜,这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
秦纤纤将周渊易引到了急救室的窗户边,指着一扇紧闭着的窗户,说:“你仔细看一下这扇窗户的插销。”
周渊易勾下腰,看了看插销,不禁哑然失笑——他也找到了凶手留下的破绽。
插销下的窗台上,落着很多生了锈的铁粉,插销上还抹了一层机油。不用说,凶手用刀片刮去了插销上的铁锈,再抹上机油。他杀了人后,从窗台逃出去,再合上窗户,让插销对准插销孔。因为减少了摩擦,在重力的作用下,加上机油的润滑帮助,插销就自然落在了插销孔中,形成从里面关上的假象,制造出这个密室。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密室其实制造得很拙劣,只要警方搜索得严密一点,就能寻找到这个破绽,推断出制造密室的诡计与手段。
可是,秦纤纤为什么说还有点事没想通?她又发现了什么疑问?周渊易不禁暗暗忖道。
秦纤纤看出了周渊易心中的疑惑,她说道:“我一直在想,凶手在钟老头的体内注射麻醉剂,是为了更方便地杀人,那他为什么要在龚蓓蕾的体内注射麻醉剂呢?如果我是凶手,杀了钟老头后,一定不会给龚蓓蕾注射麻醉剂。这样一来,当龚蓓蕾发现钟老头的尸体后,肯定会大声喊叫,把我们吸引进急救室中。你们想一想,一个密室里,有一个清醒的女生,还有一个死了的佝偻老头。如果凶手的密室技巧再做得干净一点,你猜看到命案现场后,我的第一个想法会是什么?”
“我们会猜——龚蓓蕾就是凶手?”苏羽在一旁试探地答道。
“没错,我们都会以为龚蓓蕾就是凶手。”秦纤纤点头道,“如果凶手这么做,我认为会更加符合逻辑,所以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给龚蓓蕾注射麻醉剂,这岂不是正好证明了龚蓓蕾的无辜吗?”
“或许,凶手是担心在他杀害钟老头的时候,龚蓓蕾突然醒过来看到他的模样吧……”苏羽问。
秦纤纤皱着眉头,说:“凶手上次在我和龚蓓蕾面前出现的时候,戴着面具,身上披着黑袍,我们根本就看不出他长什么模样。不管那个在女生宿舍里的神秘黑袍人是男是女,他都敢在我们的面前出现,更何苦在校医室密闭的急救室里,龚蓓蕾还是个虚弱得无法行走的女生。”
“秦同学,你也别想太多了。依我看,这个凶手本来就是心理变态,他的想法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揣测。”欧阳耀阳不以为然地说道。
秦纤纤沉默了,或许只能接受这个解释。
就在他们讨论案情的时候,高法医一直趴在地上仔细检查着钟鲁的尸体。等秦纤纤说完她的推测与疑点后,高法医也站了起来,对周渊易说:“看来,这起凶案真的很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
“正如秦同学所说的那样,我在死者的胳膊上找到一个针眼,没有消毒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在死者毫无防备之时,对死者注射了麻醉剂,然后再用湿润的餐巾纸进行了谋杀的行为。”
“这一点我们已经猜到了,算不上蹊跷吧?”周渊易问。
高法医侃侃而谈道:“周队长,你仔细看看他的手背。”
钟鲁的手背上,静脉处有一道暗红色的痕迹,血管软绵绵地塌陷在手背表皮之下,看上去甚是吓人。
“这是怎么回事?”周渊易问。
“这是血管塌陷留下的痕迹。”高法医说道,“你知道吗,人体的血管内有瓣膜,血液是单向流动的。如果人死后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也会停止跳动,瓣膜因为没有压力就会闭合。他的血管呈暗红色,是因为死亡后血液里缺氧所致。如果血管变成紫色,就说明死亡时间超过了十二小时。如果在这个期间有人硬要从尸体身上抽出血液的话,那么就只能抽出两处瓣膜之间的血液,造成血管干枯。血液被抽出后,血管也会塌陷进表皮之下,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
周渊易明白了高法医的意思,谋杀钟鲁的凶手,在杀死钟鲁后,从钟鲁的尸体中抽出了血液。就像前面取走疯女的脑浆、巫莲莲的颈骨、无名尸的口腔黏膜、夏琪溪的牙齿一样,都是凶手所谓的谋杀签名,标榜是自己作的案,公然向警方挑衅。
高法医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凶手抽的是死者手背上静脉处的血液,血管塌陷从指端开始,一直到手臂的第一个瓣膜。我觉得有点蹊跷的地方就是在于此处,之前疯女、巫莲莲、火场无名尸与夏琪溪的尸体,被凶手取走的某个身体部分,都很隐秘。疯女的颅骨本来就被摔破碎了,如果不是我们注意到伤口边缘有加热的痕迹,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她的脑浆被取走了一部份。巫莲莲的颈骨被取走,如果不是我们撩开了长发,也无法顺利发现。正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我们检查无名尸与夏琪溪的尸体时才多了一个心眼,发现了他们的口腔黏膜与智齿分别被取走。而现在钟鲁的尸体,手背上的针眼以及血管塌陷也显得太明显了。如果凶手将抽取血液的位置换成脚踝或是腹股沟,或许我们就会忽略此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