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弗吉尼亚州麦克莱恩,星巴克咖啡店
时间:两周后
欧道明中心的这家星巴克咖啡店被人称为切斯特布鲁克商店,它是一幢独栋的建筑,二楼设有壁炉。中情局附近有三家星巴克咖啡店,这是其中的一家。早上上班高峰时,买咖啡的队伍甚至排到了门外。穆尔不愿意为喝一杯五美元的咖啡等十五分钟,于是他们约好在下午四点见面。这个时段咖啡店里没那么多人,搅拌器与制造卡布奇诺的机器也转得没那么频繁。穆尔坐在入口附近的一张椅子上,打量着身边的人与站在柜台前点咖啡的人。他能在短短几秒内看出他们的人生轨迹,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在哪里上学,是否憎恨自己的工作以及赚了多少钱。他也能猜测到他们的性取向、婚姻状况及政治倾向。敏锐的洞察力是他做这份工作所必须具备的素质,但此时的游戏与他的工作毫无关系,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
当他对托尔斯说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感觉疼痛时,托尔斯不以为意。托尔斯说自己只是被几名毒贩射了几枪,这对在边境巡逻战术小组工作的人来说很正常。他们在圣地亚哥机场握手道别,这代表着专项组所有成员付出的心血得到了回报,也代表着一段故事画上了句号。当时,托尔斯哽咽了,穆尔发誓会与他保持联系。毕竟,托尔斯是个好人。
穆尔抱怨了一声,再次查看手机,这就是他早来十五分钟所要承担的后果——让思绪飘远。海豹突击队员永远不会迟到,永远都不会。好吧,她还没有给他发短信说要取消见面,也没有要放他鸽子的迹象,她会来的。穆尔想象着她穿着短裙与高跟鞋,戴着漂亮的钻石项链,飘然地从那扇玻璃门走进来,性感得无可救药。
“穆尔先生?”
穆尔抬起头,眼前不是那个美丽的女人,而是一个满脸胡子、深色皮肤、黑色卷发的男人,此人皱着眉头看着他。这个家伙的年龄跟穆尔差不多,面相英俊,但缺乏英气。
“你是谁?”穆尔问。
“多米尼克·卡鲁索。”
穆尔听后叹了一口气。斯莱特这个星期早些时候给他打电话,说一个叫卡鲁索的家伙想跟他谈一下,并说卡鲁索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穆尔应该“相信”他。斯莱特不愿意再多说什么,穆尔对这个家伙并不了解,只觉得他可能是一个离开政府部门的骗子。穆尔很难相信一个陌生人,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向一个陌生人透露他参与过的相关行动的细节的。
卡鲁索伸出手,穆尔没有理会。“你觉得我们可以到更私密的地方聊会儿天吗?”卡鲁索问。
穆尔试图控制自己,但还是未能掩饰住自己的反感情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跟斯莱特说你在这里,他向我描述了你的容貌。”
“我想他是你的粉丝吧,遗憾的是,我不是。”
“你即将成为我的粉丝。”
“听我说,现在不行,我约了人,她可比你漂亮多了。”
“我理解,我只是需要一些信息。”
“你要这些信息干什么?”
卡鲁索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他微微一笑。
“你为谁工作?”穆尔问。
卡鲁索张开嘴,似乎在认真思考,然后说:“很抱歉打扰你,我们会继续保持联系的。”说完,他朝穆尔点点头,离开了。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穆尔心想。
正当他准备给斯莱特打电话时,他的约会对象走进来了。她穿着一件起皱的汗衫、一条牛仔裤与一双慢跑鞋。他的肩膀瞬间下沉。他将黑色的头发向后扎起,露出突出的颊骨。
只是喝杯咖啡而已,他提醒自己。
她看到了他,一边腼腆地挥着手,一边面带微笑地向他走来。“嘿,很高兴终于有机会请你喝咖啡了。”她的英语很棒,配上她的口音,听起来似乎更好听。
他们友好地握手,她的手就像精美丝绸那么光滑,而他的手则像皮革那么粗糙。“你来得刚刚好,”穆尔说,“这也算是一个奇迹。”
她点点头。他们走到柜台前点咖啡,他准备为她点一杯拿铁咖啡,但她却点了超大杯的黑咖啡。他有点震惊,点了和她一样的咖啡。她掏出信用卡说:“谢谢。”
“别客气,二楼有一个壁炉。”
“现在还是夏天呢。”
“是啊,但那是一个燃气壁炉,一年到头都是点燃的,挺不错的。”
上了二楼后,他们坐在一张皮革沙发上,并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长时间凝视着壁炉里的火焰。壁炉旁坐着几名来自玛丽蒙大学的学生,他们的双眼一直注视着电脑,无暇喝咖啡。
“你总是这么严肃吗?”她的声音很轻,以免其他人听到。
“在进入海军之前我也是很活泼的。”
“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紧张。”
穆尔咧嘴笑着,伸手去拿咖啡。“那你知道多少?”
“超乎你的想象。”
“我在说萨马德。”
“我在说你。”
“说真的,你真该看一下当他看到停在伯利兹那里的飞机时脸上那副惊讶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得到以色列人的帮忙,用飞机将他运出去。那是以色列艾拉航空公司的一架飞机,飞机尾部还涂着以色列国旗。萨马德看到后立即疯狂了,似乎我们往他身上浇了圣水。”
“我们在以色列没有‘黑监狱’吧?”
穆尔微笑着说:“‘黑监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假笑着说:“那我们将他带到哪里了?我没有找到相关资料,也没跟人谈论过此事。我的意思是,这些情报都没有公开过,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罗马尼亚的科加尔尼恰努、波兰的斯特尔·基辅库迪与迪戈加西亚岛都不能去,那边有太多的外人与耳目。该死的,他们可能将他放在一艘船上,我们之前就做过这样的事。”
“有人说,甚至连总统特别行动组的人都没有得到知会,这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十几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尔点点头。当然,他不可能告诉她实情。“‘9·11’恐怖袭击后,我们经历了许多挫折。他们希望确保我们做正确的事情——唯恐媒体每天抱怨萨马德被投入中情局设置的秘密监狱,并遭受虐待。”
“照你这样说,萨马德正在某个秘密地方遭受审讯。国会的一些议员试图说服我们,说这样做会让公众对司法系统失去信任。”
“你认为呢?”
“我觉得你该在有机会的时候干掉那个该死的家伙。”
“哇!”
“我很惊讶你没有这样做。”
“我之前也想过,但他有我们需要的情报。”
“这么说,你读过我的档案了?”
穆尔皱着眉头说:“如果我说没有,你会骂我说谎;如果我说有,你又会说我是跟踪狂。”
她抿了一口咖啡,说:“我不在乎你是否看过我的档案。我父母因为我做出的选择已经不再跟我说话了,我父亲依然相信罗哈斯是一个好人。你知道吗,这次卧底行动耗费了我们两年时间。”
“我不会假装感受到你的痛苦。”
她点点头,掏出手机,似乎要转移话题。“嗯,看看我掌握到的关于你的情况。对于你放弃职位,离开国防情报局,我感到很震惊。你本来可以荣获海军十字勋章的,但他们却只给你了一枚银星奖章。”
“我不想谈这件事,我只想说,那时候我已经准备离开海军了,但我始终是一名海豹突击队员。政治这些东西不适合我。我当时也还有一些其他事情要干。”
“他们要派你到哈维角,是不是?我已经提出了三次申请,希望能到那里接受训练,结果全都被拒绝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哈维角国防测试行动设施位于北卡罗来纳州的伊丽莎白城,这是中情局负责管理的一所训练学校,专门用于训练忠诚的预备军人。在哈维角训练的很多家伙都认为自己很厉害,但穆尔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他们的训练项目,向他们展示了射击、行动及沟通的技巧,让他们感受到了海豹突击队员的风采。
“你去不了哈维角。”
“为什么呢?因为我是女生?”
“因为阻挠你的政治行动组织比你更聪明、更危险。我干不过他们,那边的一些傻瓜也干不过。”
她似乎凝望着远方,“我知道这很难,我只是不知道这是否——”
“你认为你人生中最困难的事情是什么?”
“你疯了吗?这——”
“是跟我坐在一起吗?”
她打了他一拳,“我是说所有的谎言,我是说卸下心防,真正地活在谎言中。我开始觉得米格尔的父亲不是罪犯,幻想真的跟米格尔在一起的生活。”
“我们都有脆弱的时候。”
她抿了一下嘴,然后说:“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对他做的这些事情,他是个好人。”她的脸红了,她朝窗外望去,试图抑制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没事的。现在是很痛苦,但痛苦最后都会过去的。”
“你真这样认为吗?”
他皱着眉头说:“是的。”
“你呢?你做过的最困难的事情是什么?”
穆尔犹豫了一下,对她说出了内心压抑已久的故事,正常的声线最后变得嘶哑。当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时,他不感到尴尬,相反,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这么良好。
她向他靠过来,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这里的人,外面的所有普通民众,他们根本不知道保护他们的安全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不要因此埋怨他们。”
“我忍不住。”
“你需要去度假。”
“我刚度假回来,但感觉还是很糟糕。”
“也许你需要一个新男友。”
她抬起头,惊诧地看着他说:“哦,真的吗?”
“真的。你知道,这可以让你忘记过去的事情。”穆尔一脸天真地说。
“既然这样,那我有个问题,你去过西班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