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罗哈斯的波音777客机上,飞往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
乔治·罗哈斯透过椭圆状的窗户向外看得出神,他叹了一口气。现在,他身处四万一千英尺的高空。他购买的波音777客机劳斯莱斯特伦特800引擎发出的巨响已经被隔音效果极佳的客舱所削弱,只是剩下些低沉的颤音。波音777客机拥有直径最大的涡轮风扇发动机,这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罗哈斯沉思了一下,这架客机应该拥有这样庞大的引擎,这才配得上它不菲的造价。他已斥资三亿美元购买了这架大型贵宾客机——世界上最大的双引擎客机。这架客机飞行大半个地球,才需要加一次油。如果他赶时间,那么他的驾驶员与副驾驶员——这些墨西哥空军部队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就能以0.89马赫的速度飞行。这架客机就像他的宅邸一样,都是他成功的证明,也是他隐居的好去处。他已经接收了这架客机。这架客机由西雅图的波音飞机制造厂出厂,飞到汉堡的汉莎基地,在那里进行全面的改装,以满足他个人的独特需求,彰显他的野心。这架客机能同时搭乘五十名乘客,让他们享受头等舱的待遇。飞机内部大部分面积被改装成他空中的家与办公室。里面有一间主人套房,房间里装饰着暖色调的瘿木。石灰华的浴室里有一个六头的喷淋与桑拿器,能同时让四个人沐浴,还有一个公共浴盆。主人套房隔壁是办公室,里面的古典法式家具固定在地板上,甚至连书架都用支架固定住,防止书籍掉下来。虽然装饰很复古,但办公室里使用着最先进的科技设备:打印机、扫描仪、电脑、无线网络、网络摄像头,还有获取信息所需要的其他工具。书桌对面是一张会议桌,桌上固定着一台平板电视与一台电脑投影仪,会议桌旁配有漂亮华丽的皮革座椅。这些都让他的客人忍不住赞叹与羡慕。办公室的外面有一个媒体间,里面有一台宽屏的电视机、一张长长的沙发与一把装有软垫的躺椅。此外,客机上还有一个酒廊,酒保是汉斯·德沃恩,他是世界酒保大赛的冠军,罗哈斯到西班牙出差时招募了他。世界酒保大赛被认为是酒保行业里的奥斯卡奖角逐,地位极高。汉斯凭借他的知识、能力与创造性天赋,击败了来自世界二十四个国家的六千多名参赛者,脱颖而出获得冠军。事实上,罗哈斯飞机上的七名侍者都是他在欧洲公干时招募的,他们在机上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面积中等、内有淋浴盥洗设备的隔间,有点像是长途火车上的铺位。最后还需要介绍的是,罗哈斯的私人厨房里有加热炉与烤箱,这是他的私人厨师胡安·卡洛斯特别设计的。卡洛斯坚持在飞机上配置这样的设备,不论他们要飞到哪里。罗哈斯的几名贵宾经常说,要是他们到美国总统的“空军一号”上走一趟,与罗哈斯的“空中宫殿”相比,简直就好像“到贫民窟走了一遭”。约旦国王曾开玩笑说,唯一让人遗憾的是,这架客机没有一个私人游泳池。
“不要笑,”罗哈斯说,“俄罗斯人甚至在他们的台风级核潜艇里都有海水游泳池。你们放心,我买的下一架飞机的面积肯定会更大的,到时候你们可以在飞机上游泳。”
“这倒没必要了,你现在拥有的,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不可否认,现在罗哈斯身边尽是各种名贵皮革与打磨锃亮的木材。胡安·卡洛斯为他们准备了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事实上,罗哈斯拥有的金钱是他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管他呢,无论是北美还是南美,很多国家的财经指数已经升到了五个月来的最高点。生活是美好的,他的心情不应该这么苦闷。
唉,米格尔也长大了。虽然他帮儿子找到了一个可爱的女朋友,但让他感伤的是,这个女孩经常让他想起心爱的索菲亚。这个女孩现在已成为他儿子生活的中心。罗哈斯在内心深处微笑着,他只是像每位父亲一样,看着儿子慢慢独立起来。理性的思考需要战胜情感,这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当看见儿子跟
索妮亚在一起时,他就会觉得他们是那么年轻与美好,那么充满活力,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当年跟索菲亚在一起的画面。当然,他对此感到嫉妒,嫉妒儿子的年轻,嫉妒他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他却失去了一生的最爱。嫉妒你的儿子,这样想对吗?
坐在罗哈斯对面的是杰弗里·坎贝尔,他在美国南加州大学就读时的老同学。坎贝尔创建了贝塔特斯特公司,这家公司主要从事几款手机平台初期的研发业务。坎贝尔也赚了数百万美元,并准备在罗哈斯的帮助下将业务拓展到南美洲。他们曾是大学足球队的队友,也曾一起与一对双胞胎姐妹约会,这在当时的校园引起轰动,因为那两个年轻性感的女孩有一堆追求者。
“你的思绪似乎飘到了万里之外的地方。”坎贝尔说。
罗哈斯浅笑着说:“没有飘到那么远。你感觉怎样?”
“我很好。我总是觉得我可能走在他的前面。亲手埋葬自己的哥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这最后一句话让罗哈斯内心一阵刺痛。“的确如此。”他说。
坎贝尔的哥哥大学时也是一名运动健将,他一辈子都没有抽过一根烟,最后却患上肺癌,突然去世了。当时,他只有三十八岁。医生怀疑他在伊拉克驾驶M1A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时遭遇了简单爆炸装置的袭击,受到了贫化铀辐射,但要想证明这个事实,并试图向军方讨要说法,实在是太难了。
罗哈斯的哥哥十七岁时就死了,当时罗哈斯只有十五岁。他们在墨西哥西南部米却肯州一座小城镇阿帕钦甘长大。父亲是一位农民,也是一位农场主,每到周末就要修理农场器具,还要为一家在几个城市都有出租车业务的公司做司机。他父亲有着宽阔的肩膀,留着浓密的胡子,经常戴着棕褐色的帽子,有人嘲笑他经常戴着帽子睡觉。他母亲有一双棕色的大眼睛,一对浓密的眉毛,每当她生气时,罗哈斯总是内心发抖。她每天都在农场里忙活,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的父母经常给他灌输工作时不能分心的理念,说一个人不能懒惰地过完这一辈子。
那天晚上天气很凉爽,风从高山上刮下来。因为门闩处的弹簧锁已经生锈了,所以风吹得栅栏门左右摇晃。贩毒集团的三名成员站在门外,远处的天边挂着一轮弯月。他们在那里等待着罗哈斯的哥哥埃斯特班上前理论。这三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其中两个人戴着风帽,活像糟糕的收割者。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站在他们身后,像哨兵一样观察着周围是否会出现比他们更强大的人。
罗哈斯走到门廊上,抓住哥哥的手腕,哀求着说:“把钱还给他们吧。”
“我不能,”埃斯特班说,“我已经把钱花掉了。”
“花在哪里了?”
“花在修理拖拉机与水管上了。”
“你的钱就是那样来的,是吧?”
“是的。”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罗哈斯的声音颤抖起来。
“因为你看看我们,我们是农民,我们整天劳累,最后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他们为贩毒集团工作,五分钟赚的钱比我们一个月辛辛苦苦赚的还多,这不公平!”
“我知道,但你不应该那样做啊!”
“好了,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偷他们的钱,但最后还是偷了。现在已经太迟了。我现在出去跟他们说,也许他们会让我赚钱,然后还钱给他们。”
“不要出去啊。”
“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我根本睡不着。我必须跟他们达成协议。”
埃斯特班挣脱了罗哈斯的手,从门廊走出去,沿着一条泥路走向栅栏门。
罗哈斯看着哥哥朝那条泥路走去,这个场景后来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魇中。埃斯特班紧张地拉扯着夹克的衣袖,布料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罗哈斯平时经常观察哥哥的举动,但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
那攥紧衣袖的手,还有那比平时显得更加沉重的步伐,这一切都让罗哈斯知道,他的英雄、他的守护者,这个教他钓鱼、攀岩与驾驶拖拉机的人内心真的很害怕。
“埃斯特班!”罗哈斯大声喊道。
他的哥哥迅速回头,举起手说:“留在门廊上。”
当时,罗哈斯只想着跟随哥哥一起上前,或是跑回房子告诉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已经去城镇庆祝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了。罗哈斯的父亲吹嘘说,他已经存了足够多的钱,可以让妻子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其中一个混混儿跟埃斯特班说了些什么,埃斯特班大声反驳了几句。埃斯特班站在靠近栅栏门的地方。奇怪的是,那几个混混儿没有进入栅栏门内,似乎有某种力量让他们无法进入。
当埃斯特班走出栅栏门,踩在泥路上时,那三个混混儿才将他围住。罗哈斯
想起父亲有一把手枪放在床底下,他想要拿枪跑出去,朝这些可恶的家伙脸上开枪。他再也不能眼看着哥哥被这帮混混儿围攻了。
他还记得埃斯特班上个星期买了一些糖果带回家,这对他们来说是一顿“佳肴”。他后来才意识到,这些糖果是他哥哥用偷来的钱买的。
“拿着,”埃斯特班对他说,“我知道你喜欢吃巧克力。”
“谢谢,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有这些东西。”
“我知道,我也不敢相信。”
在他们吃完巧克力,躺在双层床铺上,望着天花板时,埃斯特班说:“乔治,你永远都不能惧怕谁。人们会试图恐吓你,但谁也不比谁强。有些人只是既有钱又有枪,这是唯一的区别。不要惧怕什么,你要成为人生的斗士。”
“我不知道教堂的牧师是否会认同你的观点,”罗哈斯说,“他会跟我们说要远离贩毒集团的人。”
“不要听牧师的,永远都不要惧怕什么!”
但此时此刻,当他看到那几个混混儿开始对他哥哥大声吼叫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个子最矮的一个人用力推搡着埃斯特班,埃斯特班也回推了他一下,然后大声尖叫:“我会还你钱的!”
此时,那个个子最高、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一直沉默不语的家伙把手放进夹克,掏出了一把手枪。
罗哈斯喘着气,紧绷着神经,想要大声叫喊。
枪声让他不禁缩了一下,眨眼间他看到埃斯特班的头转向一边,然后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