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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天地合一(2)

石豪瑜的嘴角也扬起了笑意,她断然闭上双眼,将所有的专注放在了手腕上。她终于舒展右臂,抖动手腕。两声空心入网。这是何等厉害的罚球啊,她无法睁开左眼,却凭着千万次投篮训练产生出的节奏感,成功两罚全中!

易达静静地看着石豪瑜,眼里也充满了尊敬、欣赏之色。

“这就是魔女,这就是最值得我们骄傲的中国人。”

石豪瑜睁开了还能看东西的右眼,她看到了观众连绵不断的鼓掌,以及他们脸上感动无比的表情。她举起双手冲全场人含笑致意。

欢呼声越发大了,有的观众眼里涌上了热泪。他们为这位左眼受伤却顽强战斗的中国8号欢呼。他们冲罗丝吼叫,冲罗丝倒竖大拇指,冲美国队嘘声连连。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更欣赏顽强战斗的弱者。

比身体,石豪瑜逊色于罗丝。比力气,石豪瑜更逊于罗丝。她甚至无法拦住罗丝的进攻,她经常被搞得摔倒在地上。她也仅从罗丝手中拿下两分。

但是,拥有高度篮球智商的石豪瑜深刻了解观众的心理,她只是以坚强不屈的意志,成功客串了中锋这个位置,也让大多数观众毅然决然站在了她这一边,进而站在了中国队这一边。

“中国加油!”

“中国8号加油!”

欧莱雅抬起头,她知道罗丝做了一件何等愚蠢的事,让石豪瑜成功挑起了全场的气氛,令气氛朝着有利于中国队的方向发展。

天时。地利。人和。美国队至此全部失去了。

这样就想压过我们?尽管让观众为你们欢呼吧,我们一定能抗住压力,夺取最终的胜利!无论在欢呼还是倒彩中依然不为所动,仍然保持着高水准,这就是我们,身经百战的卫冕冠军!

庄红控球上来。耳旁再次响起了欢呼声。她一样了解人性,她知道有个人此时到了极限。也只有石豪瑜,能让这极限变成万劫不复的深渊!

石豪瑜一拿定球,耳旁再度响起了欢呼声。这在罗丝听来竟然是如此刺耳!她拼命想不去听,但无法阻止那该死的声波一阵又一阵钻入她耳朵里。

罗丝终于大吼一声!那是充满了绝望,充满了无助的吼声。

石豪瑜身体一震!她双脚离开了地面,有如枕头般软绵绵地腾空而起,而后,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刘振晶失声喊道:“罗丝你!”

罗丝眼中已经不见了焦点,她待待地站着,甚至没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

庄红狂吼一声,扑向罗丝!刘振晶急忙闪在罗丝身前,眼睁睁看着庄红的拳头朝她袭来!

“住手。”

庄红的拳头猛然停住!刘振晶圆瞪着眼,看着只有几厘米之隔的拳头在她眼前顿住。石豪瑜摇摇晃晃站起来,却顽强地举起了拳头。她等待着那一哨声。

“——美国8号违反体育道德精神,取消比赛资格!”

本届MVP有力竞争者,美国队队长,罗丝·布恩斯,居然两度侵犯石豪瑜,进而做出了有悖体育道德的事。

“扑通!”惊天动地的响声让众人猛然一震,她们不约而同抬起头——又一个人倒下了,这回是红色的身影。

“豪瑜!”庄红率先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众人也围上来,不约而同涌出了热泪!她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庄红怀中的石豪瑜。石豪瑜已经昏了过去,嘴角却带着笑意,是因为她最终倒下之前终于逼下了美国队最重要的支柱。

这短短的十二分钟,成就了魔女石豪瑜。也给中国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她终于悠悠醒转,此时恰好是第三节结束,她抬起头,发现中国队队员都在看着她。接着,中国队队员齐刷刷站起来,围着石豪瑜一齐低下了头,给了石豪瑜一个充满尊敬的鞠躬,为了她们的英雄,更是为了她们最伟大的中国长城。

人 性

刘振晶仰头看着比分牌,居然,整整十二分钟一直无法拉开比分。石豪瑜最终体力透支了,但相应的,她们最重要的中锋也终于被赶出场。

中国队以最优秀的防守选手,换得她们最优秀的得分手。

到底,谁吃亏?谁占便宜?

呵……不愧是豪瑜学姐,依然如此深诣人性,你看透了我们的队长只尊敬强者,是,柯云南都没能让她屈服,你却轻易地让她屈服了。倒不如说是,罗丝没把你放在眼里,所以没有尊敬你,所以栽在了你的手里。如果你这半年来一直打球的话,那么罗丝不会小看你,那又会是另一种结果啊。可是,我和罗丝不同,我从来不会小看你们,我会一如既往专心应战,直到我们赢得这场比赛为止!

“请双方上场!”

全场一阵惊呼——中国队再次变阵。此时上场的正是——易达、寇凤翔、史义琳、陈浩奂与成天艳。

看台上忽然出现了一支黄衣队伍,这支队伍吵吵嚷嚷,却又秩序井然,为首的是扎着马尾辫,蓄着络腮大胡的中年帅哥。他们外套上的国旗一下子抓住了每个人的视线,正是这届夺冠呼声颇高的U18欧锦赛冠军——西班牙青年女篮。

大胡子是西班牙女篮主教练,迭戈·加索尔,身后的褐色长发,皮肤黝黑,眼睛大大的女子,正是西班牙当家后卫,这届世锦赛最受关注的球员——

塔玛拉·阿巴尔德。

他们不约而同停下了,有的人干脆坐下来。不一会,一位女孩指着比分牌,声调满是惊讶:“才领先十分啊。”

“不对,”有的人发现了异常:“中国4号和美国8号都不在场?”

“怎么回事?”西班牙人讶然对视。

塔玛拉忽然道:“我认为,中国4号率先下场,然后是美国8号。”

“为什么?”西班牙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塔玛拉。

塔玛拉道:“就看这球场的气氛。”

“气氛?”

塔玛拉轻轻叩击着栏杆:“现在的气势是中国队占据上风,如果是中国4号最后下场的话,不会这样。”

“哦?”

“若我的推测没错,中国4号,迭戈口中最好的中锋必然出了事,但中国队接下来逼得美国8号下场,美国8号一下场,气氛立刻朝着有利于中国队的方向发展。是以中国队虽然落后十分,她们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沮丧。”

“是吗?”

塔玛拉微微一笑:“都是我的推测罢了。”

“我觉得她没错,”加索尔赞叹地看了一眼塔玛拉:“听观众的叫声,他们绝大多数站在中国队这边。美国队领先十分,气势上却处于下风。”

“看来,我们错过了一些精彩的场面。”西班牙人对视了几眼,满脸遗憾。塔玛拉则眯上了双眼,凝视着球场上的中国5号,易达。

易达不知道看台上她最强的对手正凝视着她。她淡淡笑着,心里却不平静。她实在没想到,集训时这位看起来状态最差、体力最差,只凭着极其卓越的防守能力才入选国青队的魔女,居然做到了她做梦都没想过的事。她只希望石豪瑜能多少遏制罗丝,争取时间让中国队的分差不要太大。结果石豪瑜不但做到了,还把罗丝逼下了场。接下来,易达要利用剩下的十二分钟,填平十分的坑。

在内线不占优势,后卫线折了石豪瑜,谈雅永极度疲劳的情况下。

眼前闪出了刘振晶。易达微笑:“喂,听说你三分球不错。”

“那又如何?”刘振晶淡淡道:“教练安排我对位你,自有她的意思。”

“好,很好,那么看好了,我的第一步!”一刚跨出,易达的瞳孔猛然收缩!

“抱歉,你的视频我看了不知多少遍,我知道你的第一步是如何跨出!”

这可是中国队的第一次进攻,不能有失啊!这念头一闪过,易达狂吼一声,猛然挤过刘振晶,疯狂追向了那只球!球依然在蹦跳着,越过边线,便要落地。

落地后,便是美国队的球权。

易达热血上升,脚步一跺,整个身体腾空而起,高高地越过记录员的头顶,在空中抓住了球。她还翻了个筋斗,将球狠狠丢向了球场。追上来的刘振晶猝不及防,硬生生给砸中!

哗哩哗啦一阵乱响,易达整个人已经没入了一大堆椅子之中!

“达!”成天艳等人冲上来,纷纷扒开椅子,只见易达紧紧闭着双眼,已然没了动静!寇凤翔率先跪下抱起易达大呼:“犯了失误就弥补回来,何必拼命啊!”

“笨蛋,笨蛋!”

“……喂喂,我没死啊。你们嚎叫什么呀?”

众人一惊,易达已经挣脱了寇凤翔的怀抱,支着膝盖缓缓站起身。她头发凌乱,衣服上也满是皱纹,她却好整以暇地举起手整理了下发型,冲众人微笑:“别叫啦,听着怪吓人的。”

寇凤翔见易达没事,大为宽慰,狠狠一拍易达的肩:“刚才吓死我们了!”

“呵呵……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以为我挂掉了?”易达嘴角牵扯着不屑的笑意,“啪”的一声将椅子踢到一边:“上场吧!刚才是我错了!”

见易达这么有精神,大家松了口气,苦笑着回到球场。看着队友上场,易达却脸一沉,悄悄摸向了右手腕。一瞬间的异样此时终于变成了连绵不断的痛楚。

“达!”

易达蓦然惊醒,成天艳的球堪堪传到!易达刚抬起右手,又是一阵剧痛!她情不自禁龇牙咧嘴了下,球撞到她的身体,落下来了!

“达!”成天艳见易达居然没接定,惊呼一声!刘振晶见状当即冲上来!

“啧!”易达猛然侧转身体挤掉扑过来的刘振晶,抬起左手控定了!她趁刘振晶刚失掉重心,一个拉杆转身,再几个大步便冲到美国队禁区!美国队队员竟是没反应过来,中国队队员也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易达闪电般挑篮得分!

一阵沉默,中国队休息区猛然爆发出欢呼声:“不愧是阿达!”

“出其不意,果然是巫师易!”

成天艳叹了口气,真是,刚才还让她担心了呢!她展颜一笑,伸手便要与易达击掌。易达立刻躲开了,淡然笑道:“最后二十秒了,务必要守下来!”

“哎,是!”成天艳没在意。她瞥了一眼易达,她头发乱了一些,汗水也多了一些,但她整个人玉树临风,剑眉星目,嘴角更挂着淡然的笑意。

若她是男子,只怕已经迷倒了不少女子吧!

成天艳立刻甩了甩头,脸居然不争气地一红!却听得易达大吼道:“都占好位,注意对方的动向!”

“我知道啊,不用这么大声啊?”陈浩奂扬起了眉。

“你不懂,”易达淡淡笑道:“我就是要吼叫出来,让对方知道我们的气势!”

“没错!”寇凤翔喊道:“拦下她们最后一波进攻,便可以以个位数的差距跨进第四节!”

“正是!”易达猛然举起双手,吼道:“防好啊!”她依然笑着,吼着。可是有谁知道,她笑容的背后是何等的痛苦!她需要吼叫,才能忘掉右手腕的痛楚!她必须要保守这个秘密,她不能让石豪瑜以体力透支为代价换来的一切,因这该死的痛楚而前功尽弃!“第三节结束!”

“多亏了中国队最后二十秒出色的防守,仅落后八分!”

“第四节一定能逆转美国!”

易达咬着牙。气雾剂就在她的眼前,但她不能伸手拿。她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过气雾剂喷在右手腕上。尽管这样可以减缓她的痛苦。

斗大的汗珠忽然滴在了地上。易达静静地看着汗水在脚下化开,然后和其他汗水融合在一起,逐渐扩散。

易达第一次感到了孤独感。若在以往,柯云南一定会摸着头说不要紧,有她在呢。她也习惯了柯云南的存在。柯云南就是她的主心骨。如今主心骨不在,她需要扛起来,需要率领中国队在第四节绝地反攻。可是,她能做到吗?她能在右手腕受伤的情况下,忍耐着越发强烈的痛楚,来努力取分,来顽强防守吗?

她,能找回两年前领衔中国队,成为最后时刻的功臣的那份感觉吗?

“达!”

易达蓦然惊醒,瞧得了众人的眼神。那是何等信赖的眼神?若她们知道她已经受伤了,已经无法使用右手腕的时候,这眼神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吧,就算赌上所有的一切,都一定要撑下来。拜托一定要撑过这十分钟!

易达终于一甩毛巾,站起来微笑:“最后一节了,大家加油!”她没注意,她那浸透了汗水的毛巾恰好落在成天艳手上。

“第四节开始!”

刘振晶眯上了眼。刚才欧莱雅决策由她一对一封死易达,若能封杀掉易达,不但美国队可以获得这场比赛的胜利,她也将一步登天,成为全世界最好的球员。

“不过……”刘振晶瞥了一眼成天艳,成天艳一直深藏不露,是真的隐藏在天才易达背后静悄悄地等着时机,还是确实没有能力?一年的分离,莫非真的使她和成天艳之间的距离越发遥远?

“你不够专心哟?”易达忽然笑道。刘振晶一怔,全身一下子处于临战状态!即使如此,她已然晚了一步!易达的第一步终于踏出来,终于比刚才还要快!

“拦住她!”刘振晶回头大吼。

两个美国人赶上了,在易达面前高高跃着!

易达瞥得边上候着的陈浩奂,目光突然一亮!她在空中将球传到右手,便要从右侧传给陈浩奂。一瞬间,右手腕再度传来了剧痛的感觉!易达的脸猛然一抽筋,右手终于垂下来,而左手已把球送了出去!球因是从左手送出的,本没什么力道,就这么朝另一边歪歪扭扭飞出去!

“坏了!”易达意识到她传出了何等臭的球!

一双手猛然抓住了球:“达,传得太绝了啊!”接着,一阵入网声!

“达,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在那边了啊!”寇凤翔兴奋地一拍易达的肩:“简直就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易达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她并没有看到寇凤翔,那一瞬间的痛楚几乎让她要昏过去,谁料到歪打正着让寇凤翔捡到了。

“达,快回防啊!”成天艳急得大叫。易达一怔,才发觉刘振晶已经越过中线,冲向了禁区!易达狂吼一声,猛然一扭腰,避开本来掩护的詹姆斯,便朝刘振晶追过去!她一划动手臂,右手腕再度传来剧痛的感觉!

易达顿觉天旋地转,她摇晃了几下,朝前踉跄摔倒了!

“——中国5号推人犯规,进球算,美国12号加罚一球!”

“天,易达怎么从后面犯规啊!”

“白送对方一次罚球机会啊!”

易达大口喘气,她只觉她的眼睛开始模糊,开始神志不清,她瞥向了自己的右手腕,终于肿起来了啊。任何轻微的动弹,都会令她剧痛无比!

不行,还没结束啊!况且,这种伤害本是常事啊!没有一身伤痛,没有与痛苦相抗衡的能力,怎么能称得上运动员啊!

莫非在这一年的安逸岁月里,已经忘记了这份毅力?

“——中国13号防守犯规,美国4号罚两球!”

易达霍然醒觉,不知什么时候,比赛再次中断掉!她见成天艳高高举着手,记录台上也举起了“2”的牌子。

“呼……”易达看着成天艳平静地放下手臂,忍不住道:“怎么搞的?这犯规没必要啊。”

“达,”成天艳扭过头:“我犯规,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和你谈谈。”

“什么?”易达霍然张开眼睛。

“你的,”成天艳的目光飘向了易达的右手腕:“我已经看到了。”

易达身体一震!

“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不愿她们的军心受到影响,但你状态不对,你还犯了好几次失误。你可知你这状况,我都看到了,她们难道就没看到么?”

易达咬着牙,暗暗摸向了自己的右手腕。

“别摸!”成天艳怒喝一声,目光竟然充满了易达从来没见过的凶狠之色:“否则我立刻告诉教练,以休息等待最终决战为目的,悄悄换下你!”

易达吼道:“别!”

成天艳凝视着易达,她看到了,易达脸上终于充满了惊惶之色。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易达只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着:“甘愿犯这么无聊的规,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自然不只是这件事。我还要从你手中拿过一件东西。”

易达双目忽然发出一阵寒光。成天艳没有回避易达冷冰冰的眼神:“我知道你不愿现在暴露出来,但我也不能看着你拖到再也无法瞒下去的时候,难道你还要以球队为赌注,赌你能瞒多久?赌她们得知真相的时候还能保持这般战意?”

易达眯上了双眼:“那么,你到底要什么?”

一阵沉默,成天艳的嘴角扬起了笑意:“我要的,是这场比赛的控制权。”

我就是答案

易达定定地看着成天艳。

“以我为核心,”成天艳低声道:“你愿意把这个出风头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我么?”

易达“哼”了一声:“果然,终于还是想爬到我头上啊。不过你可知,当你接过这件事,你也就开始对这场比赛的结果负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