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隔壁的门关了,小娃娃不在了,那她还杵在这干吗…
她瞥了一眼隔壁的后门上挂起的两只白白的灯笼,被雨点打得凄凄惨惨,那是不是他的悼念,是不是,他也没忘记自己教过那娃娃的功课,自己被轻薄的脸上还残留下的温度,手臂上感觉到那小鬼余留下的重量,耳边也被那句“八叔,抱抱”刺得发痛…
她挪着步子,上了阶梯,看着依旧紧闭的门,提起脚,轻轻地踢了上去…
“出来吃零食吧…我买好了好多…吃不完…你帮帮我…”
“……你又在处理国家大事啊?那我坐这里等你…你忙完了,就出来吃…好不好?”
“……肚子好饿,我先吃了哦…”
她坐在他家的屋檐下,躲着雨,撑开的伞搁在一边,咬着嘴巴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零食,迷迷糊糊地靠在门上,脸上的温度有些烫人,总觉得头晕呼呼的,就这般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后的闩响了响,她动了动眉头,却觉得眼皮重得可以,怎么也睁不开来,恍恍惚惚地感到冰凉的指尖从她烫呼呼的脸上抚过,她压了压心头的重,想伸手去抓身后的人,却总是扑空,直到一只冰凉的手带着她的爪子找到她要找的东西,她一把抓在手里,死死地扣住,带出一阵小声的呜咽…
他没说话,只是任由她抓着,手在她额头贴了贴,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他横抱了起来,她没管他要带她去哪里,只是闭着眼睛,抓着他,不放手…
“……抓那么紧做什么?”他调侃的声音还是跳进了她的耳朵…
“你会跑掉,你会始乱终弃,你会不负责任…”她听着搁在他肩头的油纸伞被雨砸出的回音,感觉自己在他怀里摇摇欲坠…
“……好个恶人先告状。”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摇曳着,她依旧闭着眼睛,却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表情,一点点调侃,几分轻笑,更多的是无奈的苦涩…
对哦…明明是她先始乱终弃,不负责任,跑掉,消失掉的,她竟然还敢在这里叫嚣…
她一瞬间消了音,只听着他的鞋在地上踩出水声,将她往怀里挪了挪,她不知道他今天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好不要是白色,洗起来,很辛苦耶…她还想帮他洗衣服的,她…还能帮他洗衣服吧?
“……如果我回来自首,可不可以从轻发落?”好半响,她终于提了勇气开了口,虽然底气不足,音调还带着颤,但是,她还是说出了口…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感到一阵视线落在她身上,然后捧着她肩头和膝盖的手紧了紧,将她往怀里收了收…
“那你先睁开眼来,看着我。”他的语调很轻,几乎带着几许柔,撒在她身上,却还是因为距离太近,让她觉得这份柔,不分轻重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眼睛好肿,睁不开来…明天看你好不好?”她也很痛苦的,已经有好久没看到他的天人之姿了,但是…她还有一点心理障碍要克服…
他沉默了,脚步又重新提了起来,继续朝前走,只是,速度比刚刚快了许多,把最后一点犹豫也丢了开来,仿佛急切地找着一个出口似的,手却一紧再紧把她怀里压…她被他压得不能思考,任由盘旋在脑子里的热将她沉进昏昏的梦里…
直到他的脚步再次停下,她感觉他怀抱松了松,她立刻吓得不知所措,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死死地拽住他的衣服,一点也没有打算松手的意思…
“到了。”他简单地丢出两个字…
到了?到哪里了?到哪里她也不松手,这是不是天书,是不是在告诉她,要她放手?他肯定又在鄙视她了,她为什么这么窝囊,一边抓着他不放手,一边却连眼睛也不敢睁开来…
“八爷,您这是…怎么淋着雨?”泰管家的声音飞进她的耳朵,她在他怀里震了震,开始使劲往他怀里缩…
“借期已过,我来还人。”他的天书还是习惯性地跳出唇,她为什么却在这一刻听懂了呢,她不死心地往回缩…他不要她了吗?
他跨过九爷府的门槛,不带任何停留地走了进去…
她要醒来,她要马上醒来,睁开眼睛,她要马上…
“…不用自首了。”一阵冰凉柔软的触感从她的耳边刷过去,断了她要清醒的念头,震得她继续晕旋…
她微微地睁了睁眼,却依旧看不清那张她好久都不敢看的脸…
他的手抚上她的眼睛,让她重新跌进一片黑暗里,只听见那淡淡的声音在她耳边缭绕…
“……我舍不得发落你,你逃吧。”
她才刚要听懂他的天书,为什么…才一转念又是不明白了呢?
他舍不得发落她,要她逃跑?什么意思…这算不算畏罪潜逃?他干吗要帮她畏罪潜逃?他本打算要怎样发落她?拖去午门砍脑袋?关在大牢里和老鼠玩?她是不是要对他感恩带德,可为什么突然有一种被他彻底丢出大门的感觉,就连站在他家大门口时,她都不曾有这感觉…为什么他说得仿佛放生一样,她却觉得是被抛弃呢…他不要学她啦,始乱终弃好不厚道的…会被鄙视的…
等等,她还不要晕,她还有事情要问清楚,她还要问他…
……
……
一点吵闹声,窜进她的耳朵,她困难地睁了睁眼睛,一丝亮光刺进她的眼里,她立刻抬手去遮,却被春桃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醒啦!醒啦!终于醒啦!!”
“……呃…”她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却觉得嗓子一阵干涩…
“渴了吧!等等啊,我帮你拿水来,你这傻冒,烧得一塌糊涂的,躺了好几日了,做什么春梦呢,害我照顾了你好一阵子,哼,要是我家男人因为这个和我闹别扭,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边说着,一边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喂她喝下一口水…
“……我睡了很久啦?”她压了压哑哑的嗓子,却猛然想起什么,“谁,谁送我回来的!”
“还有谁,你上次挨板子是谁拖你回来的,这次就是谁送你回来的,我记得你家月亮是八爷,啥时候换成九爷了?”春桃将水杯放在一边,一起爬上了床,将她重新压回床上,“哎呀,怎么把这十两银子的消息透露给你了!”
她愣了愣,看着春桃:“…九爷?你搞错人了吧?”春桃这家伙,永远只记得男人的老婆本和嘿咻能力,对于长相完全忽略不记的,她是不是弄错了…
“自己府里的主子,我哪会弄错,不过,第一次,是用拖得把你拉回来的,丢门口就没睬你了,这次嘛…”春桃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是用抱得送回来的,你完了,等着被九爷的小老婆给整上西天吧。”
她斜视了春桃一眼,对她幸灾乐祸的表情鄙视到极点…
“……不过,你有别太自作多情啦,要说人家要喜欢你的话,还不把你弄回房里去,还让你在这下人房里养病…”
“……我知道,你是好心,让我别太担心被九爷小老婆整,但是,你就不能换种说话方式吗?”
“你听得懂就好,还管我怎么说话,醒了,我就不管你了,好久没去找我家男人了,你自个儿起来吃点东西啊,包子就搁桌上呢!九爷每天都差人送来,子荷也经常抱着小格格来瞧你!”
她窒了窒,把头缩回被子里,蜷成一团,听见春桃开门的声音…
“喂!我说,感动可以,不过,你可别又蒙在被子里头偷哭啊!又要洗被单,很麻烦的!”
“……你管我!”
“才说着呢,又哭上了,唉,随便你啦,你自己洗床单啊!”
“……你帮失恋又重病的人洗一下床单会怎样啊!”
“打扰我偷情的时间啊!还有,别再追着月亮跑了,你没粉身碎骨都是奇迹了!”
春桃留下最后一句话,关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一个蜷缩成包子形状的东西在床上抖得欢腾…
知道吗,弘晖,她没后悔过被老天爷丢到这里来,从来没后悔过…
要说最后悔的,就是没让弘晖尝过九爷家的包子,真的超级好吃的…TNND,肚子好饿,失恋的人肚子也会饿,下床吃东西!
她从床上爬起来,抓起桌上的包子就啃,咬下一口,才想起自己又犯了没刷牙就吃东西的极端错误,踩着步子跑出了门,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这里还真有那么点家的味道,虽然,九爷的小老婆还是很不友善,虽然,泰管家又开始对她横眉冷眼,虽然,开水房的大叔还是让她排了很久的队,虽然那只卷毛狗又开始对她狂吠…
她清爽一身,正要回屋子去啃她剩下的包子,填她失恋者的胃,却看见九爷抱着小猴子糖糖正往书房走,看见她迎面走过来,停下了步子,眼光不带任何思绪地扫了她一眼。
“…九爷吉祥!”她难得诚心诚意地对他说吉祥,后面没有带一连窜的三字经…看着他抱娃娃已经似模似样的姿势,突然有一种“名师出高徒”的华丽感觉…
“恩。”他没什么反应地应了一声,对怀里老是非礼自己的小娃娃皱了皱眉头,将小娃娃塞回了她的怀里,“既是回来了,便做好分内的事。”
“……哦…”这人果然不经夸,才表扬他两秒钟,就立刻灿烂起来了,恢复地主阶级臭恶嘴脸,继续压榨可怜的农民工…
他也不管那娃娃不满自己被塞给一贴春药,张着小手要他抱,径自转过身,往前走,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只得回过身来,瞪了她两眼,眼神凶狠状…
她立刻会意地提了步子跟上去,走在他身后,抱着怀里只看得见男色的小娃娃…多久没见,口水是不流了,但是又咬上手指头了,还不知从哪里学来一脸委屈相…
“回来就好。”
她正观察着几月不见的糖糖,却被一句“回来就好”给怔得不敢抬头,任由那有些释怀的话伴着九爷总是略带沉哑的嗓音在她头顶盘旋了好一阵…
她低着脑袋,继续跟在九爷的身后,不远不近…弘晖…要是失恋的时候碰到桃花该怎么处理呢…给她一点点失恋的气氛吧…她是真得很想伤天悲秋一下啦…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