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曹禺(1910——1996),原名万家宝,字小石。原籍湖北潜江,生于天津,出身旧式官僚家庭。幼年接触过各类戏曲,从小迷恋戏剧,在天津南开中学学习期间曾参与排演多部中外名剧,自此对话剧产生浓厚的兴趣。1928年进入南开大学政治经济系学习,次年转入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开始广泛涉猎中外文艺作品。九·一八事变后,曾参与创办《救亡日报》,编演抗日戏剧赴各地宣传演出。1934年在《文学季刊》上发表处女作《雷雨》,震动戏剧界,显示了其卓越的戏剧天赋与深厚的文学功底。1936年发表剧本《日出》,次年发表剧本《原野》。抗战爆发后随南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内迁,其后与宋之的合作改编剧本《黑字二十八》(1938),创作剧本《蜕变》(1939)、《北京人》(1940),1942年将巴金小说《家》改编为同名剧本,同时还有《正在想》《镀金》两部改编独幕剧及译作问世。1946年赴美讲学,1947年归国后著有电影剧本《艳阳天》,自任导演,由文华影业公司摄制完成。建国后著有剧本《明朗的天》(1954)、历史剧《王昭君》(1978),与梅阡、于是之合著剧本《胆剑篇》(1961),与万方合著电影剧本《日出》(]984),并写有多篇散文、随感、剧评。曾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全国人大常委、全国剧协主席、全国文联主席等职。
故事梗概
大雨来临之前,天气照例是非常燠热的。周公馆的太太蘩漪手里捏着一把团扇下得楼来。她三十五岁的年纪,身子罩着黑色的旗袍,削瘦却很美丽。她问佣人四凤,老爷什么时候回家的,四凤告诉她,老爷已经回来两天了。矿厂忽然闹了工人罢工,所以老爷整天价在他的会客厅忙碌。四凤说,晚上,老爷去太太的楼上,太太已经闭门睡了。蘩漪听了,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望着别处,随口问道:“他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四凤说:“谁?”蘩漪没想到四凤这么问她,不自然地说:“是大少爷。”四凤便微微红了脸。
最近一段时间,自从四凤和大少爷有了秘密之后,蘩漪对四凤的态度好像好了许多。四凤只是刚才从她爹鲁贵那里得知,大少爷和他继母蘩漪之间原来有段私情。现在太太这么一问,心里便紧张起来。更令她担心的是,她的母亲今天才从外地做工回来,而太太立刻就要请了她来,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四凤把老爷让太太吃的药端上来,蘩漪勉强吃了一口,终于嫌苦,让四凤给倒掉了。
蘩漪的儿子周冲,大少爷周萍的弟弟,这时欢跳着进屋来。他用十七岁孩子特有的活泼语气向母亲请安。他告诉母亲,他爱上了年轻美丽的姑娘四凤。蘩漪很吃惊。但是,当她见周冲连父亲的反对也不怕,反而得到许多欣慰。她想起周萍把自己,他的继母勾引到手后,由于害怕父亲,又厌弃了自己,不禁悲从中来。她赞美自己的儿子道,“你这性格倒像你母亲。”
正说间,周萍走进来了。他只向他的弟弟打了招呼。蘩漪看她冷淡自己,便道:“萍!”周萍这才不情愿地说:“哦,您也在这。”周冲对哥哥说:“你不知道母亲病了吗?”不等周萍答话,蘩漪便说道:“你哥哥怎会把我身体放在心上。”
老爷周朴园处理完公务,踱进屋来。他对儿子们恭敬和礼貌很满意。随便教训儿子们几句,便问起蘩漪吃药的情况。蘩漪忍耐周朴园的专制十八年了,这回反抗起来,坚决地不吃。周萍见周朴园的脸色,胆怯地劝蘩漪吃下去。蘩漪看着萍,忽然发狠说,四凤你把药端走。周朴园威严地说:“周冲,你给你母亲端去,请她喝了。”蘩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颤抖地说:“我嫌苦,不想喝。”周朴园又命令周萍道:“你,给母亲端过去,跪下,求她喝掉。”周萍求恕地呻吟:“哦,爸爸。”“给你妈跪下。”蘩漪不等周萍跪下,接过药来一口喝下,大哭着,跑出屋外。
周公馆闷得透不过气来。是雷雨要来了。一间屋子,不论春夏秋冬,周朴园都不许开它的窗户。里面的家具摆设也都是三十年前旧式样式,还有一张年轻女人照片,她长得有些像四凤,一直放在桌上。
三十年前,周朴园的第一个妻子,为周家生了长子周萍后,带着刚刚生下的二儿子,被周家赶出了门。因为这个女子是周家的佣人,周家老太爷不同意这桩有辱门楣的婚姻。年轻女子离开周家,便投河自尽。三十年以来,周朴园心中一直纪念着她,这间屋子的摆设是完全按照那个女子的喜好布置的。
蘩漪是周朴园的第二个太太。她只比周萍大七岁。在周朴园眼里,她不是个女人,而是有神经症的病人,她得不到任何温情。病态地,她爱上了软弱的周萍。他们的幽会和疯狂的情感被佣人鲁贵发现了,这之后,周萍却开始逃避这乱伦式的偷情。蘩漪让四凤的母亲鲁妈来,就是要赶走四凤,重新得到周萍。他对周萍说:“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我不能受周家两代人的欺负。我要让你尝尝一个女人受伤害时的力量。”
四凤的母亲鲁妈来到周公馆。她,不是别人,正是三十年前那个投河自杀却没有死去的周萍的母亲侍萍。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女儿,在三十年后,还将重蹈自己的悲剧。四凤把她接到屋子里休息。突然间,侍萍注意到了这间似曾相识的屋子。她好像记起什么来了,脸色煞白。她恐怖地让四凤打开衣柜右手第三个抽屉,看有没有一只婴孩的虎头鞋。四凤笑她母亲准是想女儿想迷糊了,她怎么知道周公馆里的情况呢。她打开抽屉,里面只是一些照片。妈妈侍萍松了口气。她说,但愿是场噩梦。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照片。
当蘩漪让侍萍带走四凤时,侍萍对她说,不用太太吩咐,我的女儿一天也不会再在这里呆下去。蘩漪不明就里,对侍萍的态度很是满意,蘩漪起身为周朴园找雨衣。屋里只剩下侍萍一个人,而老爷周朴园走进屋来。侍萍看见了鬓发已经发白的周朴园,周却以为她是新来的佣人。本来,侍萍有机会默默地离开的,但是她突然不能控制自己。周让侍萍叫四凤去取樟木箱子里的几件旧衬衫,侍萍问周朴园,老爷要的是哪一件衬衫,不是有一件在右袖襟上有个烧破的窟窿,后来用丝线绣朵梅花补上了吗?她好像是在说着自己家的事情,一件熟悉但遥远的陈年旧事。周朴园霍然认出了侍萍。他负罪地说:“侍萍,你还没死,这么多年,我没有忘记你。你看,这些陈设还是按你的喜爱摆的,一点没有更动过。”侍萍也很酸楚,她说:“还提那些旧事干什么。”
侍萍拒绝了周朴园的钱,三十年的苦怎是这钱可买来的,她有自己的尊严,她不能让周朴园觉得自己是为了敲诈周朴园才来的。她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见萍儿一面。周答应了。
说来真巧,这次闹工运的领袖是侍萍的儿子,也是周朴园抛弃的儿子周大海。闻得实情,周觉得是对自己作孽的报应。
仇人又是父子在周公馆见面了。周此时已经施展手段拉拢了其他的工人代表,只有坚定的周大海还蒙在鼓里。他揭露了周朴园的种种罪行,周却冷静地将矿厂复工的电报拿给周大海看,怒不可遏的周大海骂周朴园的卑鄙。故意叫来让侍萍见面的周萍在场,他上前打了周大海、他的弟弟一个耳光。周的手下见状纷纷打周大海,周大海的血从头上流下来。侍萍哭着上前护住儿子。她看到了父子、兄弟残杀的一幕。周朴园急忙制止了殴打。侍萍望着儿子周萍,说,你是萍……,忽然,她意识到不能道明真相,便情急改口道:“你,凭,凭什么打我的儿子?”泣不成声。
四凤不知其中原委,她不愿意同母亲离开周公馆,因为她把爱情已经献给了大少爷周萍。看见女儿犹豫的神色,侍萍不得不疑心女儿是否和周公馆的少爷有了隐情。一会儿,四凤抽泣起来,侍萍便让她有什么话好好告诉妈。鲁贵贫开了话题,他说,四凤一身小姐气,她是舍不得这个地方。侍萍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周大海的身上。他坐在家里擦枪。天色晚下去,雷声隆隆,外面下起了大雨。侍萍感到恐怖。她用力说:“大海,你听着,你是妈最疼的孩子。妈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和你说话。你要是伤害了周家的人,不管是那里的老爷还是少爷,你只要伤害了他们,我是一辈子也不认你了。”周大海不敢违背母命,他狠狠地说:“那我会恨他们一辈子。”
年轻单纯的周冲,很不满意白天父亲对工人周大海的态度。当他知道周大海是四凤的哥哥时,便来到侍萍家,送来一百元钱。恰好,侍萍和周大海出门去了,贪财的鲁贵接过钱来,喜得不得了。白天的一场变故,也把鲁贵的饭碗给砸了。在家里,他正骂咻咻的。他知道二公子周冲也喜欢四凤,所以他故意让周冲和四凤单独呆在一起,自己则出门买酒肉打牙祭去了。周大海却正好这时回家,他一见周家的人就怒火中烧,他恨自己妹妹不争气,还在勾引周家公子。他恶狠狠地对周冲道:“你给我滚,再让我看见你,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少年周冲的心里原本是一团善意,他心无芥蒂地说,他希望四凤能和他一起受教育,他将分出他的一半学费供给四凤,他称赞四凤是世界上最纯洁可爱的人。周大海嘲笑地说:“少爷,你以为这就是仁慈吗?四凤是我妹妹,我最了解她,她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她也想穿丝袜,想坐汽车的。她和你们多呆一天,就会多做一天小姐的梦,希望以后也成为阔太太。这些我们穷人连想都想不起。”周大海从鲁贵手里拿过钱塞到周冲手中,又叫道:“滚!”
侍萍撞见逃走的周冲,她心惊肉跳,盘问四凤,到底和周家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情。四凤心绪繁乱,一天发生的事情是她所承受不了的。但她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她和周萍的关系。侍萍说:“四凤,妈是个可怜的人,我的女儿不能在这些事上再骗妈。”四凤哭倒在母亲怀里,她只能说:“妈,您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啊。”侍萍让女儿发誓,今后不再见周家的人。
深夜,周萍悄悄来看四凤。四凤不见。周萍用计骗开四凤的窗户,爬了进去。两人哭作一团。外面大雨倾盆,黑暗中隐隐传来女人的哭泣。谁能想到,这是蘩漪的哭声。她跟踪周萍而至,目睹昔日的情人投入他人的怀抱,自己就像是被随便遗弃的废物。怨恨充斥了她的内心。偶尔天幕中划过的闪电,映亮了窗外怨毒而苍白的脸。悲喜交加的情人都没有看见。
侍萍和周大海进妹妹的屋里来了。惊惶失措的四凤和周萍想逃跑。可是他们发现,刚才大开的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紧紧封死了。偷情暴露了,四凤无脸见人,哭号着夺门而出。
在周公馆,死一样的寂静。这是孕育最大悲剧前的寂静。
浑身雨水淋淋的蘩漪与周萍四目相对。蘩漪企图用最后的力气挽救她和周萍的关系,她也是个软弱的女人。她希望周萍把她从这个地狱似的家救出去,只要她能和周萍在一起,就是将来接来四凤,蘩漪也心无怨言。她的乞求已打动不了周萍的铁石心肠。绝望中的蘩漪完全丧失了理智。
四凤找到了周萍。这时,哥哥周大海、母亲侍萍也来到周公馆。他们担心四凤想不开。但是,可怜的侍萍怎知道,她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拆散这对情人了。因为四凤终于说出,她已经怀上了周萍的孩子。周萍满怀希望地对侍萍说,他将带四风离开这里,去创建他们美满的生活。说这话时,四凤和周萍这对兄妹眼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侍萍敢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们真相吗?她同意了这对兄妹的私奔。
蘩漪和周冲突然出现在楼道。她本意是让周冲从他哥哥手中抢过四凤,谁知,此时周冲发现,他对四凤的感情并不是爱情。这个可怜的周冲,他目睹了他所崇敬的母亲的丧心病狂。他的母亲用最具有破坏力的语言讲述了自己和周萍的偷情,她叫道,她已不是母亲,不是妻子,她只是被周萍激活的女人,一个闷死又活过采的女人。她喊周朴园,她要让周朴园听到这一切。
这样闹,对周萍和四凤并无任何影响了。他们就要远走高飞了。可是周朴园此时闻声而至,他误以为侍萍终于是来认亲子周萍来了,便轻巧地将这层性命攸关的纸捅破了。四凤哭号着奔出门外,周冲追了出去,他们在周家花园的漏电的电线上双双毙命。大少爷用枪自杀。
两个妇人疯了。黑夜中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