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闲谈间,城门已在眼前。
作为平安镇首次举办的大会,剑气阁几乎动用了平安镇所有的人力,搞得不似江家在办武林大会,倒像是整个平安镇在搞一般。
来来往往运石头的,扛木头的,指挥的,送水的,看热闹的,反正是满满的人挤在城门附近,倒并不似在搭台子,更像在赶庙会一般了。
“你看哦,那个台子就是武林大会比武的擂台,听说前三轮比武,分在几个不同的场子同时进行,到了第四轮才会开始到台上比,能上得了台子的,必是前一百名的高手才有机会。”几人寻了棵清静的树下站定,看着不远处搭得热火朝天的工地,江月突然开口,还是那么好听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完全不同。
“可惜啊,搭这么久,不知能不能用得上啊。”江月口中叹息一般地说,眼淡淡地看着。
她转头看向少年,依旧是漂亮可爱的模样,但却不再是那可爱的感觉,仿佛平白长大一般,那是一个成年人的语气,隐隐地透出微嘲。
“遥遥,你说我能上去吗?”江月突然转过头,冲着水遥露出可爱的笑容,刚才的那个感觉仿佛是幻觉一般,面前的还是这个可爱的少年。
“我又不习武,哪里知道你的功夫好不好?”望向那搭了一半的台子,她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口中凉凉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对他问题的不屑。
“遥遥,人家是认真地在问你,讨厌啦。”不依地叫了几声,人却不敢再拉她的衣袖,打从水遥主动拉起他的手开始,这位怪哥哥便当她是自己的肉骨头了,只要他离水遥小于半步的距离,那冷冷的气便砸了过来。
“问我也没用。”淡淡扫了一眼跳脚的少年。
“白白搭了那么久,我不上去,那得多浪费啊!”见她不理,少年嘟着嘴,语气略有些遗憾,只是不知是说他打不进前百,还是说没他在上边那台子便无意义了,娇娇的语气不知是自大还是自信,淡淡地传入她的耳中,却有几分诡异的感觉。
微微勾起唇,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远方。
脑中那根一直别扭的线索突然顺了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夜深人静,漫无边际的围墙突然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仔细看去,原来在高高的围墙边有一道小小的门,说是门,略微小了一些,便是个娇小的女子也要弯下腰才能钻得出来。漆黑一片的夜里从这个门出来,倒真似从墙中变出的一般。
只见那个影子动作灵巧地一旋身,便安稳地站在几米开外。若是没有注意,还真是没人会知道这人是从里面出来的。人影儿一身漆黑的打扮,轻灵得像只小燕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猫儿出洞啦。”不远处的树上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笑声,只觉轻风一晃,再望过去,除了树叶随风摇曳着,哪里见得一丝人影?
“好困啊。”飞速前进的人影口中低低地抱怨着,除了晶亮的眼眸充满灵光,那身影诡异得如同一抹幽魂,便是偶有夜行的人擦身而过,也只以为是秋风突起,晃了眼睛。
疾行了一阵,那身影熟门熟路地停在一个小巷的阴影里,静静的仿佛等待着猎物的野兽,无声无息,却紧绷着身体蓄势待发。
不一会儿,远处走来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口中哼着小曲,明显是刚刚经过一番畅饮,如今酒足饭饱,十分的惬意。
“刘……刘兄,这次武林大会,刘兄必……必然能够打上擂台,小弟在此先恭喜了……”青衣的汉子大着舌头拍着身边人的肩,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大得吓人。
“呵呵,多谢……谢,借张兄的吉……吉言。”这位显然也是喝得不少,要不是攀着身边人的肩膀,怕是要滑到地上去了。
“两……两位兄台都必……必能夺魁,嘻嘻!”
眼见三人摇摇晃晃地接近巷口,那隐在暗处的人影微晃了身形便冲到了近前,举起一直拎在手中的大棒,三两下,便结果了那三个尚沉于好梦中的醉猫。
夜归于寂静,那人甩了一下手中的木棒,风中呼啸的声响让人莫名感觉有些为那三个倒地的人痛,帅气地将木棒在手中转了两圈,那人得意地伸脚向地上的人踢去,只闻三声轻呻过后,静夜中便只余那三人略痛苦的呼吸声。
“好空虚……”甩着手中的大棒,那人长叹口气,漫步在无人的街头,太容易得手也是寂寞的啊。
“小月月啊。”风中传来一声轻笑,那随风飘来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缥缈。那本来悠闲甩着木棒的身影顿住,目光精准地投向不远处的树冠,眼中霎时积起的警觉让空气也紧张了起来。
“小月月,半夜出来套布袋可不是好孩子的习惯啊。”随着话音,一道身影从树中飘然而至,定睛看来,不是白水遥又是哪个?
“你想怎么样?”低低地开口,那声音赫然正是白日里那个天真可爱的少年,见已被识破,江月轻轻揭下面巾,那可爱的脸上却是完全相反的表情,去了那可爱的笑容,这张脸却是那般的俊美,月光之下,倒似是精灵一般,冷冷的眼注视着面前的两人,没有一丝被识破的怯意。
“小月月,江月,江守月阁主,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她低低一笑,对那人冷若冰霜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口中轻轻吐出的却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偷袭那些江湖之人。”见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水遥气平神和地继续道。
“知道又怎样。”静静注视了半晌,江守月长叹一声,神情不再冷淡,却是分外落寞,转过身便要离去。
“江阁主稍等,可否听小女子一言,阁主伤人,却下手留有余地,伤人虽多,却无一大碍,唯一影响的便是赶不上参加武林大会了。水遥斗胆猜上一猜,阁主是想阻止武林大会吧。”见他转身欲走,水遥不紧不慢地开口,见他没有离去,背着身听着自己的分析,心中又确定几分。
“是又如何?”也不回身,江守月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没有什么,只是以水遥之见,此法太、笨、了。”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却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什么?你说谁笨?”再也装不下去深沉,江守月嘟着嘴转过身,脸上红红的也不知是忍的,还是被气的。
“你。”伸出的指是纤纤玉指,白嫩嫩地笔直指向对面的人,轻飘飘投下的却是水中巨石。
“人家哪里笨,我就是要破坏武林大会,就是要打这帮不长眼的讨厌鬼,居然说人家是小鬼,说人家不足以当得大任,我本来也没想当什么武林盟主,但是那帮死人居然为了不让我做盟主全都一起欺负我。”委屈地噘起嘴,江守月跳着脚不依地叫起来。
“所以才说你笨,破坏武林大会哪里用得一个一个去打,一包泻药便解决的问题,哪里用得上这么费事?”不理他小狗儿一样地乱吠,尽管隐隐猜到此事的根源,真的被证实却还是有无力,想要狠狠地欺负他以泄心中之愤。
“啊……人家哪有想到这些……便是有,他们吃了解药便好了,不是又可以打了?”呆了一下,万分不愿意承认他居然也觉得她的话确实有理,口中依旧强辩着。
“你是主办方,泻药不成,那毒药?散功药?哪个不成呢,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没有见过这么不长脑子的。”看他语气有些虚,心头的不快散了许多,口上却依旧不饶地轻轻说道。
“人家……人家当时只是想,这些讨厌的人,一定要打得他们哭爹叫娘,后来便没有多想,等开始打了才发现,武林大会居然有这么多人参加嘛。”委屈地眨着大眼,江守月知道再说下去他没有胜算,干脆也不再争辩,老实地承认了自己确实有些不聪明,心里一边盘算着,一会儿回了家,他一定要把原话骂给家里的那两个人听,叫他们这么笨,也不知想个省心的法子给自己,还老是让他自己出来打人,累死了。
“好啦,就这样吧,别再出去乱打人啦,乖乖回家睡吧。”微微笑了笑,欺负了他果然舒服了许多,今天为了堵人,已经在外边吹了半宿的风了,实在有些累了,抛给江守月一个笑容,她拉起身后的人叮嘱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客栈走去。问题解决了,不知明天白云风知道了会被气死还是会笑死。
手上传来熟悉的温度,水遥悄悄地展开微笑,静静的夜中,月光虽然清冷却分外柔和,漫步其中,心也变得渐渐温柔起来。
“哈哈哈……”
白水遥冷眼看着那已经笑得快要滑到地上的人,从告诉了他这次事件的缘由后,这人便一直在笑,笑得形象全无,又捶桌子,又拍大脚,她这里一盏茶都快喝完了,那个狂笑的人愣是没有停下来。
“老天,这种事你也能查得出来,遥丫头啊,在下佩服佩服。”终于停止了狂笑,白云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事说大便大,说小便小,要说破坏武林大会搞不好可能会造成一场江湖大劫,但若放在另一个角度来看,却其实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搞的一个恶作剧罢了。
也就只有这个女子可以事不关己地将大事化小。
纵是到了自己手里,想必也要怀疑上几分,等到最后便是知道了,怕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了。
白云风很庆幸此事是交由她来办的。
“这个江守月武功极高,却是个单纯的人,水遥认为此事也不用当成什么大事去理,让他小小地闹一闹,气出了,人也就会乖了,否则这次纵然阻止了,想必他也会卷土重来,能等了四年还要闹,这个孩子的脾气也是极倔的。”放下手中的茶,她轻轻开口。
“好,此事便依你。”白云风点点头,这江守月四年前参加武林大会时他也在场,那么个漂亮的孩子,年仅十五便夺了头筹,这帮武林前辈们不甘之余却又打不赢人家,他来当武林盟主确实不妥,那些恼羞成怒的“前辈们”那些带着嘲讽的话,便是他这个旁人听了,也为那个待在台上委屈的孩子不平。
那孩子漂亮的眼中委屈含泪,却打死不掉下来,最后恨恨离去的身影,如今回想起来还分外清晰。只是打那一次后,那孩子便隐在剑气阁中,大事小事都是由他的弟弟江观月出马,经久未见,这江湖中人只记得那孩子使得那手漂亮的剑法,却渐渐淡忘了他的相貌与那极至荣耀之时所受的屈辱。
“四爷,剑气阁副阁主江观月求见。”门外传来伙计低低的通报。
两人对视一眼,白云风高声道:“有请。”
进得门来,江观月四下扫视了一眼,屋内坐了三人,白四爷是早已识得,那这两位便应是哥哥口中的那两人了。
“四爷好!”微微施礼,江观月目中询问的意味明显。
“江副阁有礼了,这位是我家白五爷,奴婢水遥。”缓缓起身,水遥轻施一礼。
“五爷有礼,水遥姑娘有礼。”不是不吃惊,这位厉害的姑娘当真是个丫头吗?听哥哥说时他还当是玩笑,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这白家果然卧虎藏龙,不愧是江湖第一家。
“江副阁主请坐。”白云风随手轻挥,一旁的小伙计便机灵地上前引座,上好了香茶。
“此次前来,想必众位都是知道的,我家的大哥承蒙白姑娘照顾终于不再执着,江观月满心敬佩,特来表达谢意,另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可以移驾来我剑气阁小坐,那事终是还要姑娘帮忙才好。”江观月含蓄地开口,实在是不想丢脸说出自家兄弟的呆事。
“江副阁主客气了,此事我已与四爷商量过了,如过信得过水遥,此事定当略尽绵薄之力。”水遥笑着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稳重成熟的长相与言谈,说是那人的弟弟却真是让人无法相信,那江守月算来也有二十岁了,却能和小七一样地撒娇,而且还长得那么可爱,这两人真的是兄弟吗?
“多谢白姑娘!”江观月闻言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平静。
他的兄长本性爱玩,随意天真,却又是个牛脾气,一旦下了决心便没人能拉得回来,作为兄弟,他尽管觉得不妥却不能放兄长一人,但这几年忙来忙去总是担着心,怕是会造成一场武林浩劫。而今,能看到可以让兄长乖乖听话的人,他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啊,碰上了那么个可爱的兄长,和一对纵容儿子一切行为的父母,再加上同样爱玩的嫂嫂,他只能强迫自己长大,明明他才是最小的那一个不是吗?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思维比较正常?
笑看着眼前表情怪异的少年,眼中本是狂喜的,脸上却板着硬是不要笑出来,搞得英俊的小脸蛋微微诡异的扭曲,白水遥开始觉得,这两人果然真是兄弟。一个长得不似本来年龄的成熟,一个不似正常年龄的可爱,一个总是要撒娇,另一个却偏板着脸做大人样。尽管不大相同,却都是别扭又怪异。
“五弟,你留一下,我有话说。”叫住原本紧紧跟在白水遥身后的五弟,白云风眼看着他身上散发出不情愿的气息,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心中不由长叹。原本他那个五弟莫要说情绪,常常是明明人是坐在这里,但却是感觉快要升仙了一般虚无,而今情绪居然强烈到让人不自觉地也可以感觉到。
高兴是真的高兴,懊恼却也丝毫不少。
明明他们兄弟同样用心,努力了那么多年,却终是比不过那个女人仅仅几个月的影响。
本是放在哪里不理都不会有感觉的人,如今只是让他离开一小会儿,白云风觉得自己仿佛可以看到他原本兴奋摇着的尾巴垂了下来。
只是总算还是乖乖地听话坐下,让他心里稍稍安慰了一点点。
只是才分离了一会儿,整个人便散发出焦躁不安的气息,让人无奈之余,也颇为心疼。
他纯洁无瑕的五弟居然就这样爱上了?而且爱得如此之深,仿佛离开了她就失去了空气,居然如此不安。
而且他显然是不懂的,不懂自己为什么开心,为什么难过,只是这样跟着感觉去亲近,去嫉妒,却不知自己早已陷了一个名为爱情的牢笼。
“五弟啊,你爱上她了。”想了半天,白云风依旧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说出最为简单却最容易理解的结果。如果他不说,想必五弟这辈子也不会明白他爱上了那个女人,而以他对那个女人的了解,以那么重的心防,又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对名节似命,如果五弟不说,恐怕她可以就这样暧昧下去。
拖得越久,怕是到时最后伤了的还是他的五弟,那个女人一旦理智起来,恐怕伤了自身的狠心也是有的,再加上那个女人总是一副会随时离开,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不早早网下,怕是会出乱子。虽然不甘,他还是要帮五弟抓住那个女人。
不过,亲手把弟弟送人,感觉好复杂啊。
“爱?”什么是爱,他不知道,他会读,会写,看过书里的生死相许,比翼连理。却还是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无法分辨,看到她便开心,见不到便焦躁,触摸到她便心里平静,见到有人靠近她便会不由自主地生气。都是因为爱着她吗?但如果四哥说是,那也许就是爱吧。
“是啊,你爱上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