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3号天气:雨】
『你的美,无时不刻。』
当我醒来的时候,安小雅正蹲在奶奶的病床的边上,静静地看着奶奶。
我的心猛然一抖,难道她昨夜没有好好睡觉?早知道,我就该让她去睡觉,我来照应奶奶了。
“林,安小雅?你昨晚没有睡觉?”我带着一种亲切而愧疚地语气问道。
安小雅一边帮奶奶穿好衣物一边对我疲惫地说:“睡了啊,昨晚就睡在奶奶脚边的。怎么了?”
我红着脸挠了挠头,像一个犯错的小孩:“我还以为你没睡觉的。”
“肿么可能!”
奶奶起身了,我赶紧帮她把鞋子从床底下拿了出来,亲手送到她的脚边对她说:“奶奶,穿。”
奶奶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不笑,不哭。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表情了,如此冷漠,如此凄凉,就像一阵寒风吹过,心里的凉意笔直地窜上心头,让我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冷漠的人与冷漠的眼神,总会让我的心被刺痛,就像万道寒冰霜冻化作利刃,狠狠地挤压蹂躏着我的心脏。
不过,眼前的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不是别人!她是我最好的闺蜜的奶奶啊,我怎么能生气呢?怎么能伤心呢?
我和安小雅帮助奶奶下床过后,我立即就跑到了茶水间里打了些热水,给奶奶洗漱,然后我又拿了奶奶吐痰的一次性塑料杯子,帮她洗了又洗。最后,我又跑去打了热水,给奶奶泡食物吃。
别人看我很累,但是我一直都没觉得。而且我的耳边不断地有传来赞美的声音:“这两个孩子真好,真会照应人啊。”
得到了这样的赞誉,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心里骄傲地回应着:“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人群之中,我看到很多老人躺在床上,得到了下一辈的细心呵护。却有另外一群人,孤身一人,形影相吊。难道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吗?
我和安小雅去医院大厅的路上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着大绿色棉袍的老人,黝黑的皮肤上,青筋暴突。苍老枯槁的脸部已经扭曲地让人无法形容。他手中拄着一根木质的拐杖,而那拐杖已经腐朽不堪,我们分明可见。拐杖的边上,却是一条被活生生切断的大腿。
他颠簸着,缓缓地向门口移动着,说不尽的哀伤,道不尽的苍凉。
我揪着眉毛,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充满了怜惜,可惜,我不知道他是谁。
等到我们从大厅回来的时候,那个老人挪动着的身体竟然还没有走出大门。残疾的躯体已经让他行走的速度变得比一只蜗牛还要缓慢了。
我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眼。我害怕,我心疼。我仿佛看到了地狱的黑白无常,正向那个老人步步逼近,寻其索命。
最终,我俩各怀鬼胎,不再转眼望去。我们沉默着,径自向奶奶的病房走去。
“崔小墨,刚刚那个老头儿真命苦。”安小雅端着热水,吹了两口,抬起头对我说。
“嗯,是啊,家里人都死光了吗?真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我使劲地点头,狠狠地咒骂,“还是你奶奶命好,有你这么一个有爱心的孙女!”
安小雅昂起头,傲慢地说:“那是当然,我最爱我奶奶了。”
突然,只听得到外面一阵轰鸣声,一道电光来袭,耳畔的雷鸣还未消散,雨水就已经如同万箭一般将天空刺穿。
“下雨了啊。”安小雅,看着天空末端的乌云喃喃地说。
“都下雨了啊。我想等你妈妈送来的饭,我要吃饭。”
等到安小雅妈妈来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我咕隆的肚子忍不住啼叫,不分尺寸地狂吃起来。不免迎来了安小雅鄙视的嘴角和她妈妈尴尬地笑容。
“昨天晚上怎么样啊?”安小雅的妈妈问我们。
我暂时丢下了手中的筷子笑着说:“奶奶情况不错,该吃的都吃下了。”
安小雅点了点头说:“恩,还可以吧。”
安小雅妈妈的脸上的肌肉微微放松了一下,俯下的身子对我说:“崔小墨,你吃饭啊,都饿伤了。”
这一句沁人心脾的温馨话语顿时像安慰了我累死的身体似的,让我猛地点头,然后不顾形象地大吃起来,就像一只小笨猪,耷拉着老门儿,猛然饿了肚子。
空气中充盈了很多氯化钠和氨基酸的味道。这些味道就像是埋在深渊的鬼魅,无时不刻在医院的某个角落里勾魂夺魄,吮吸将死者的灵魂。
奶奶安静地坐在白色的床上,眼神迷惘,前面似一团迷雾,浑浊不清。我偷偷地回过神,奶奶面容上的密密麻麻地皱纹就像是一道道鸿沟,起伏不定。
正当我仔细端详着奶奶的时候,耳际传来来了安小雅妈妈的声音:“安小雅啊,你今天和崔小墨回家吧,正好回家洗个澡,今天我在这里照应吧。”
好啊,真的很好,我要回去,好累的。我真的很想回去,很想回去睡个好觉,这样就不用再在这该死的白色死亡地带睡觉了。
每当看到一具具尸体从病房里拖出去的时候,我虽然面不改色,不惊不喜,不哭不闹,可是我还是一阵阵心疼。我不记得在什么时候了,好像就是今天经过某个病房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张床单上全部都是鲜血。
我看到那些脸上冷汗直流的家属,还有满手的鲜血。那是个血癌病人,大出血,医生抢救最终无效,就在8月23号死于东台市人民医院。
回忆又渐渐苏醒,那令我最不能回味的伤心往事,玻璃一样的心瞬间像是碎了一般心疼。
2010年5月1号,那是一个我永远忘不了的日子。
天空的色彩看起来没有那么漂亮。还在上高一的我,迷迷糊糊,手中的笔尖都不知道碰到哪里了。我是个认真的人,可是却在认真的时候开小差,导致我熟睡在令我晚自修课上。
梦中,总是美好的。
我的亲生父亲于2003年去世,走的时候我还小,才9岁。有的时候,我虽然很想念亲生父亲。但是,在往后的日子里,随着我的年龄逐渐增长。总觉得我的继父比我的亲生父亲伟大。
母亲2014年和继父相识,相恋。恐怕是由于我还小,不懂爱情这个东西,后来母亲又和继父莫名其妙地分手了,而后三年便没再联系。但是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继父怎么又和我母亲在一起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
缘分让我们相聚相识相知。
每当我做错了事情,继父总是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不过,他的态度总是摆的很高,让人禁不住想上去送他一拳。更何况,处在青春叛逆期的我是那么地自以为是。
“小墨,你把人家衣服弄脏了,还不快点道歉!”我已经和别人道歉了,只是继父没有听到。
他再次向我吼道:“小墨,快起来向别人道歉!”
我躺在座位上,埋着头,眼泪哗哗地委屈地往下流。我真的想不懂,他为什么那么凶。还有,当那个孩子在我道歉之前就说了一句没关系之后,继父的反应似乎更大了。
我忍受不住他的谩骂和指责,突然就从座位上坐起身来,狠狠地踢了继父一脚。
我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又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以为他会打我,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转过头,凌厉的眼神在喧嚣的世界中慢慢消逝。他,一声不语。
这是我至今都不能忘记的回忆。
还有高中的时候,天空中下着凄白的鹅毛大雪,呼吸之间,都让人感到呼吸困难,严寒的空气似乎让我窒息。
我的手已经被冰冻得发紫,眼角里还不时被寒风刮出了眼泪。在时间的摩擦中,渐渐风干。心里一直在期待,在渴望。亲爱的那个人,你在哪儿呢?
我的身上还背着厚厚的行李,每当到放寒假,就有好多衣服,好多被单和各种日用品需要带回家。高一的是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没有什么力气。这么重的东西让我在人群之中不断被挤压,被推开。
可是我也只能静静地看着,让着,躲着,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总觉得眼泪将要渐渐滑下,不过,当我正在暗自伤心的时候。忽然一道浑厚而清脆的声音突然袭来,像一道黑暗中的曙光,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
“小墨,东西收拾好了吗?早点回去吧,妈妈在家等着呢。”
本来因为寒冷的风刺得发疼的眼睛流出来的应该是冰冷的泪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这些泪水好温暖,就像在深冬里围坐在火堆上的人,尽情享受着火焰传来的温暖。
接着继父二话不说,将我背出来的东西紧紧地绑在他的摩托车上:“小墨,回去喽。”
雪花飘落,一朵一朵地飘落到我们的肩头,我在习习的冷风中忽然发现继父的头发尽然生出了银丝。他,不是我的亲身父亲,在我严寒之时,不畏严寒,同我在西北风中受尽伤痕,我想,坐在我身前替我遮挡了大风,一定非常地冷吧。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地矫情,将我的额头紧紧地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一汩汩莫名的热泪突然悄悄地流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在想,我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继父,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礼物了。
我傻傻地想,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孝敬我的继父的,就把他当做亲身父亲一般对待,一般疼爱。我一定好好的,不让他伤心。
美丽纯洁的雪花缓缓地飘落在人间,我闭上双眼,感受着继父身体上的温度,觉得周边的空气似乎都不再那么寒冷。
可是,那个春天,满山的油菜花盛开的季节,你的坟墓却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黄土上的纸质旗子不断随着春风的吹拂而摇摆,就像是继父的灵魂,孤零零地站在上面。
一场突入袭来的车祸,却让充满幻想的我从美丽的童话中惊醒,我突然发现我不再是那个童话中的王子,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小子。继父的死,让我从天堂沦回了地域,一切变得又是那么地黑暗。
后来的后来,母亲对我说过继父在世的时候,一直很希望买辆小汽车,然后在我十八岁拿到驾照的时候,一起开车去旅游。
现在,我的驾照已经到了手里,只可惜,那个想和我一起开车人的白骨,或许已经在深埋的泥土里渐渐变质,慢慢腐烂。
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美丽的绿色的春季,不知道几个春秋才会让我的恐惧的心情消散,变淡。骨灰恶心刺鼻的味道活着春风,恣意洋溢在我十七岁少年的心头上。
“你们回去吧,回去吃个饭,洗个澡再过来吧。”安小雅的妈妈对我们说。
“嗯,好的,我们吃完了就过来吧。”安小雅回答道。
说实话,我还是挺想家的,很想很想,只可惜我此刻回的还不是我自己的家,我却要硬着头皮和安小雅东奔西走。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这份耐心,如果不是我爱他,我又哪里来这样的毅力呢?我又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的,我们绝不可能。”
天空有些暗淡,灰白色的,令人窒息。大马路上,来往车辆都时时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令人呕吐,反感。
东台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里,我总觉得似乎有些喧闹。它不够安宁,没有味道。
回到村里,我和安小雅洗完澡吃过晚饭后,便又踏上征途。
突然,天空中的黑云渐渐聚拢了起来,只听得外面电闪雷鸣,“哗哗哗”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开着电瓶车,安小雅坐在我的身后,一同向着镇上的公交车站奔去。
雨下得真猛,真烈。这八月盛夏,竟然有北风袭来,刮得我们的雨披猎猎作响。雨水还是酸雨,还是一样砸的我眼睛深疼深疼。我强忍着,不想说。可是,当开到一半路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了,因为我的眼睛就这样渐渐失明了。
雨水浸透了我的衣襟,淋湿了我的头发,浸润了我的鞋子。雨滴就像银针一半刺进了我的眼睛里,疼痛不已。
“安小雅,我,我,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快帮我擦擦雨滴,这雨滴是酸的。”我抖动着电瓶车的龙头,眼睛渐渐紧缩,不敢直视前方。
安小雅赶紧从我的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纸巾,帮我擦拭眼角。
她简答说了一句:“好了吗?”
我知道这雨不停,我眼睛的疼怎么也不可能好起来。所以我就打肿脸充胖子地说:“没事没事,马上就到了。”
我都感觉眼睛里的血丝已经布满了整个眼白的部分,这时候的我一定是红着眼睛的。不过,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当我们赶到车站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已经湿身了,变成了落汤鸡的模样。
当我们上车的时候,每个人都朝我们看了过来。我笑了笑,发现我真的好伟大,为了闺蜜,竟然这般拼命。
不过,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当我每次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不再往下去思考了,因为我不知道她到底能够给我什么,我现在的付出本来就是自愿的,不计后果的。我不是一个商人,只是一个学艺术的,只是一个写小说的,因为我深爱着这个世界,所以我从来不会太多计较。
突然,安小雅的电话铃响了起来,电话那头说:“安小雅,你爸爸马上到安丰了,要不今晚你和崔小墨回去睡觉?让你爸爸一个人去照应奶奶?”
安小雅摇了摇头:“不行不行,爸爸回来太累了,还是让他歇着吧,我和崔小墨一起就好了,让她休息吧。”
“可是?”
“哎呀,就这么定了,我和崔小墨一起照应奶奶就好了。”
我本来很高兴,以为可以回去休息了。课安小雅很自如很轻松地说出了那些话的时候,我有些不爽,但还是点了点头,对着电话机吼道:“阿姨,奶奶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
安小雅又咧着嘴,甜笑着说:“还是班长好,班长最好了,我最喜欢班长了。”
我笑了笑,那些不爽的感觉啥时间烟消云散,抛掷到九霄之外。
有一种爱或许又不是爱的那种感觉,真的很神奇。只要她开心,我就能义无反顾。
晚上等奶奶睡着了之后,安小雅说要去德润广场逛逛,顺便逛逛衣服。
女生永远对服饰和包包充满了爱,这一句话说的一点不假,我再一次点头,笑了笑。
晚上看不到星星了,因为这里是繁华的市井街区。没有梦幻的星星,哪里来的浪漫。所以,整个晚上,我一直惆怅,一直在思考。
晚上逛街的时候,每当遇到什么好玩的,她总会拍点照片传给她男朋友,总会对着手机对男朋友说这里多么好玩多么好玩,此时,孤单伫立在人群中的我,一点也不想跟着你的脚步徘徊人群之中。
我恨,我嫉妒,你的身边这么好的一个大暖男在也不和我一起快乐地说话,聊天,却还是想着电话那头的那个遥远的男朋友。我真的好想停下脚步,一个人默默地离开,突然间,我好想回到母亲的怀抱,嚎啕大哭。
妈妈,妈妈,我,这是失恋了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安小雅,可是为什么我却这么心疼。
灿烂的霓虹灯下,我竟然不自觉地流出了几滴眼泪。当我感觉到有泪痕的时候,我慌张地擦干,听到安小雅的呼唤的时候,我立即转过身:“尊敬的女王大人,你现在要去哪里?”
不知道是我太傻,还是她太傻,我们这个样子,我再也不想了。我把时间都给了你,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不不不,我不能爱你,因为你有男朋友啊!不不不,你是我的,你难道不爱我吗?不不不,我对你这么好,天下除了她爸妈,恐怕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我不是你的亲人,却愿意为你不舍昼夜地付出。我的青春时光,细细想想,竟然有大把大把都在与你共存的时光中。
我一边仰望天空所谓的星空,一边伤感,一边流泪。我抬起头,将眼泪倒流,因为我一点也不想你看到我流泪。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要么要离开你,要么得到你。
“崔小墨,你在想什么啊?”
我听到安小雅的言语传来,吞吞吐吐地说:“没,没什么。”
然后我就大踏步向前走去,安静地走,很长的路,没有和她讲过一句话,因为我发现,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自己,安安静静地离开,当你的奶奶好了的时候,我应该就再也不会帮你了,除非你成为了我的女朋友。
我是谁?我爱谁?你是谁?你爱谁?我爱你,你爱我吗?你有男朋友,我和他,你更爱的人是谁?我和他你到底选择谁?爱他就不要再和我联系了,我受够了。
我以为闺蜜之间不可能会有这般想法的,没想到最后我竟然有了这种想法。我自己从没有想得到,我居然会这样,可是这就是现实,我没法抵挡。把自己的心理话说出来或许会更好,即使不能开始,我也不后悔,
回到医院,我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给我的妈妈。当电话那头妈妈嬉皮笑脸问我和安小雅怎么样了的时候,我只有笑了笑:“就那样呗。”接下来就不谈安小雅,我好想回家,回家,我好想逃离这个世界,突然感觉到妈妈的怀抱是那么地温暖。
闭上眼睛,睡觉前,又再一次矫情地流泪了。
QQ上的好友都在和我开玩笑,他们说:“上去,直接,扑倒。”
我又笑了,她还不是我女朋友,怎么能够这样呢,然后,我的世界就在浑浑噩噩中没有了呼吸。一切变得安静而安宁。
晚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