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来,冷意让她的大脑清醒起来。街道上的彩灯闪烁如星,却只有点点光亮,半黑中的路朦胧中又清晰。树子都挂着动物的灯笼,是蛇年,挂着蛇形的灯笼,远远看着以为是龙。她讨厌的动物,没有理由的讨厌,不至于厌恶,不过不喜看见。
她走了长长一段路,而身后的男人就一直跟着,不远不近,不至于打扰她,也不至于丢下她行踪。
顾丞东的人,真是有趣。
她站定,身后的男人自然向前。有眼色的人,竟然知道是在等他向前。
云泽将不知道从那里变出来的外衣递到她手中,“风大,夫人别感冒了。”
灰泽的光影打到男人脸上,让杨锦凝扬起戏弄的心思,手指伸到男人脸孔边,男人迅速躲开,神色却无惊吓,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顾丞东抛下我,是到哪个狐狸精那里去了?”她轻睨他,表情恰到好处,她始终知道如何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世人,原本的娇容,如盛开的玫瑰,妖娆中释放诡异。
“夫人说笑了。”
她哼了两声,歪着头,有几分小女子的娇嗔,“如果我给顾丞东带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他会不会杀掉我?”
云泽低着头,并不语。
“恩?”她就偏要等着他回答。
“不知道。”顿了下,“但最好不要尝试。”
连说话的风格都和顾丞东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习气。
“你跟了他多久?”
云泽愣了半秒,未想到她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很多年了。”
杨锦凝再次笑起来,“这么说,顾丞东的初恋情人,你也了解几分了?”
云泽抿紧唇,不再回答她的话,无论她如何套话,他都只跟在她身后,以防出现什么事故。
又走了一长段距离,她便也不再触及云泽底线了。
杨锦凝并不是一个总结过去,如果过去是一盘散乱,她宁肯在这些散乱中记住那些让她温暖过的人,同样会记住那些让她讨厌的人,开心和苦闷被她分别放进两个不同的篮子中。然后那些无关紧要的画面,就随风而逝去。
杨一森在她的生命中,应当被被放进那个开心的篮子里,在时时苦闷无趣的生活中,随时拿出来,证明一下自己的生命,并非全是苦闷与可怜。
尽管她并非杨立海与左秦方的亲生女儿,但他们夫妻二人,都视她为己出。一是怜惜杨锦凝孤女的身份,二是她唯一的亲人是为救杨一森而失去。人的感恩,并非只有一瞬,而是刻苦铭记,将她当成杨家的一份子,再无间隙。
她的不适应,杨立海和左秦方都看在眼中,并未主动找她谈话,要求她做什么改变。默默的为她办了转学手续,让她到一个新的环境学学习,到新的地方,认识新的人,重新过着新生活。而左秦方也将她打扮得真如杨家的公主,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送她去学一切她感兴趣的东西。
同时,也让杨一森去接送她放学。
高中的杨锦凝,更像一个脱缰的野马,做过众多让人不解的事。
杨锦凝转学后的第一天,便在学校形成轰动,成为当之无愧的“校花”,每天来她教室看她的人络绎不绝,她成为免费的展览品。
不过她依旧没有朋友,依旧独来独往。
唯一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便是在她放学后等在教室不远处的杨一森了,他永远穿着一袭白衫,这也是唯一能配上他的颜色。
每次杨一森坐站在固定的地方,便有同学叫着杨锦凝,“喂,你哥哥又来了。”
这个进入大学的少年,几乎成为了这个学校少女的集体花痴对象。
总有无数人,扯着她的衣袖,“你哥,还没女朋友?”
她总是摇摇头,于是情书一片片飞进来。
而她,天生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女孩,那些情书,全都钻进了教室外的垃圾桶里。
常在草上走,哪有不湿鞋,她的行为终究还是被某些人发现了,哪怕她并不在意。于是杨锦凝的名字,迅速在学校走红,原因是她和某个女孩打了一架,她的头发被抓得杂乱,样子狼狈,眼睛还是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示弱。另一个的女孩的状况比她差多了,不仅脸上被抓了好几个条痕,衣服也被扯得狼狈不堪。
杨一森赶到时,见证了那轰动的一幕。
尤其是她那抹无所谓的眼神,任凭别人怎么看她,她目空一切,谁也看不见。
自然是被请家长,写检讨,不过这一切都是杨一森办妥。
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天,他才想起问她,“为什么和她打架?”事情的经过,他其实已经清楚,还是想知道。
“看她不爽。”事实上,是对方先动手。
不过打架既然是双方的事,她也不想推卸责任。
杨一森自然的笑起来。
杨锦凝盯着他那张脸,“她们怎么就这么喜欢你?你哪里不错?”
这问题,让他可真难回答。
“如果你真不错……”那又为什么要给别人?
杨锦凝承认,在她体内就有着独占欲,既然杨一森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那她为什么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反而让给别人?
十几岁的杨锦凝,认定只要不违背法律道德,自己想做的事,那就自己做到。
或许真如后来某个人对她的评价那般,她对勾引男人的确有一套,否则杨一森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和她在一起。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暧昧,在趁父母睡着之后,一起到天台上,看着星子装点的天空。
那时的夜,没有华灯,只有数不清的星子,以及微风和善。
她能记住,当他的手环绕在腰间,她内心深处的安定。飘荡的心灵,终于寻找到属于她的港湾,而她也不愿意放开他的手。他的确是她眼中,最完美的那个他。
杨一森正念大学,偶尔也会心血来潮捉住她,给她反复讲述课题,给她喋喋不休的说着高考的重要性,比老师念叨的次数更多。而杨锦凝也每每都不耐烦,可她喜欢在这个时间点去观察他解题时低头沉思的摸样,认真的他,仿若进入无人世界,让她迫切的想让自己成为唯一可以进入他世界的人。
闲着时,他便会坐在钢琴前,十指放在钢琴上,弹着一曲又一曲让她心灵沉定的音符,那些节奏,仿佛带着安抚,让她心中那些不安因子,进入沉睡状态。
她喜欢看他坐在钢琴前弹着琴键的摸样,好像是一个王子,而她是那个一直处于苦难中的公主。上帝对她说,你从前遭遇的所有困苦,全都是因为你的未来将遇上这么一个人,他会将你带离所有苦闷,并且给她幸福的生活。
而她也真正的相信这种童话故事才有的假话,将自己遭受的所有不平,全平衡在未来的希冀上。或许,她的青春,一半傻,一半天真。
杨一森并非真如父母期待的那般听话认真,也有他的叛逆期,独自在外面租着房子。杨锦凝也会借口去同学家,或者学校组织旅游,到杨一森的租房去,一待就是好几天。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肆无忌惮,她坐在杨一森的身上,看着他打开网页,十指轻快的写着某些程序。那些符号,她并不认识。但杨一森很认真,即使她故意捣乱,他也只是叹息的看她,让她不好意思继续打扰。
杨一森为某些公司设计程序,从而有了人生的第一笔自己赚取的钱,而这些钱,都变成了杨锦凝的生日礼物。她记得,他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才为她买到满意的礼物。而她站在他租房下面,看着他满脸汗水跑回来,才发现,自己想要的竟然只是他的一个拥抱。
如果幸福也可以储存起来,在自己难受的时候,就放出来,那她最想储存的便是那一天。他站在漫天的夕阳下,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她仿若已经等了几个世纪,终于等来最对的人。
杨立海与左秦方并非对他们二人的事毫无所知,只是并未说明。不过他们对此,虽未明显提及,却也暗示,杨锦凝与杨一森都是他们的子女,暗含他们不支持的态度。杨立海与左秦方并非偏执的人,即使内心反对,却也不会撕破脸,更不会嫌弃杨锦凝的出身。
杨一森或许是太顾及杨锦凝的感受,才会想带她离开这座城市,可惜等到的却是她的不愿离开,从而两人依旧住在同一屋檐下,渐渐的他不喜回家,渐渐的她沉默寡言。
直到后来,杨锦凝每每想起那一段岁月,便很自然的打住。
与她亲手选择砍断这希冀想比,她更希望,她和杨一森之间是被杨立海和左秦方反对而无疾而终,这样,她就不必对杨家愧疚,更不必对他们的恩情铭记在心。
可惜,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如果,那只不过是让遗憾的人更加遗憾。
杨一森在她的生命中,必是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