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宣布放寒假后，整个校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三三俩俩车票日子晚的学生和一些留校的工作人员偶尔出没。
放假后的食堂不提供饭食。班主任为了保证方进能够养精蓄锐的迎接招生测试，干脆把方进带回家，让田师母给他食宿全包。
在田老师夫妇的热切盼望下，来进行招考的老师们到了。
这天下午，校办的电话就打到了田老师家。说中科大的老师们到了，让方进第二天大早8点去教研组小办公室考试。
相对于自家班主任的紧张来说，方进倒很淡定。
考试一共进行了2天。
第一天上午是数学I、数学II的测试卷；下午是物理I、物理II；
第二天上午是理科综合；下午是面答。
方进第一天的考试进行的很不顺利。
他只是一个在星际科技文明下有生活经验的普通人，不是科研人员，不是学者，更不是天才。
这些试卷考的很多概念并不是方进所熟悉了解的。方进只能连猜带蒙的，把卷面上提供实例或模型定义的，有着完整题干的分析、问答等实践题目做掉了。
反倒是第二天下午的面答，让方进觉得比较有意思。
对面的老师有三位，一位是头发花白身形高大的桂成业桂教授，金刀大马的坐在上首，还有两位是来自科大的老师，负责具体考察。
提问涉及范围很广，有些是学习上的，有些是生活上的。主要考察学生对事物的分析思考能力，以及思维方式是否适合科学研究。
面答持续了两个小时，快结束的时候，一位面相略嫩的老师和同事示意了一下，时间可以结束了。
这厢正和方进交流的方脸老师和气的笑了一下，开始结束谈话。
“小同学的思维能力很好，而且精神集中能力很强。我们的谈话持续了120分钟，你的思路一直很清晰，而且反应灵敏，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对少年组的要求。”
“谢谢老师。”
“不用紧张，考卷会在一周内批完，大约下个月20号的样子我们会给你学校这里通知。希望能在我们学校看到你哦。”
对方鼓励了方进几句，招考小组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桂成业牵着方进一路将人送到市火车站，目送进站后，便拍着方进的肩膀说：“好小子，暑假见你时还豆丁点儿高呢。刚差点都认不出了。”
“嘿嘿，您借我草稿本的时候，也没说您是大教授啊。”
“臭小子。长的真好，有一米七了吧。”
“嗯，一米七二。”
“好！多锻炼锻炼，把身板练出来，咱们搞科研的体力是根本。”
别以为那些实验室里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终日不见阳光，都是戏文里那般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事实上，进行科研工作是一件非常耗脑力也非常消耗体能的工作。一个项目开始后，忙的没日没夜那是家常便饭。只有体能好，精力旺盛的人才能支持高负荷的大脑思维运转。这也是为什么往往研究员终其一生的科研成果都集中在20~40岁的黄金时间。
火车站附近地势开阔，桂教授眯着眼，看着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少年，年轻就是好啊！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希望。
“走吧臭小子，老头子带你去吃好吃的。”
多折腾了这么一星期后，方进总算可以拎着简单行李回家过寒假了。
一路颠簸到了镇上车站，下了车发现父母都来接站了。
“儿子长高了，瘦了！”母亲拉着几月不见的儿子端详着。
方有才一把接过行李放在自行车后边货架上，“儿子考试难么？写对没啊？”
“考的不太好，很多题目都看不懂。那边老师说下个月20号会通知学校的。”
听见儿子说没考好，方有才心下略略有点失望，但想着儿子才14岁，还真指望出神童么？于是方爸爸揉了儿子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好歹都见识到了嘛，你爸我还没考过大学呢！”“啐！谁都跟你似的。”朱明霞鄙视了下丈夫，转头对儿子说，“别听你爸的，一回生二回熟。你才初三，差了人家三年高中呢。不会做是正常的，妈相信你。”
“妈——其实我还没说完，人家老师面试的时候说我思维挺好的，大大超出少年组要求呢。说不定人家就要我了呗。”
“嗯嗯，儿子，妈就知道你最棒的！”
朱明霞认为面试就是个印象分，如果试卷都做不出来，印象分再好有什么用呢。
反正对于儿子这个年纪念大学，朱明霞并不在意。自家儿子自家疼，念了大学可就跑的远了，还不如放在身边多看几年。尤其从初二结束，儿子变的多懂事啊。父母总是觉得，孩子成不成才无所谓，一定要成人。
人一辈子际遇起伏，多大的能耐撑多大的事儿，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这就是中国式父母们祖祖辈辈总结出的朴素的处世智慧。
回家后，方进被打发去洗澡间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了一遍。出来一看，朱明霞做了一大桌菜，给儿子接风洗尘。
吃了一学期的食堂，猛然望见一桌子色香俱佳的家常菜，方进两眼直冒绿光。风风火火的冲进厨房，抱了一下他妈，“嗷！妈我太爱你了！”
然后给三人装好饭，拿好筷子上桌。
“爸！放假了你那个摊子继续给我玩呗？”一边猛的往嘴里划拉饭菜，一边不忘他惦记了一学期的“小方修理摊”。
方有才提着筷子敲了他一下，“就知道玩。你初三啦，要好好念书。”
“我现在成绩很好了。”
“好了也不能骄傲！”
朱明霞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以为在学校没吃好，便说：“儿子是不是钱不够花啊，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吃不好。要是钱不够妈下学期再给你多装点。”
方进略不好意思，其实他存折上的钱才花了一半还不到呢。只是大丈夫怎能一日无钱，没点进项后，方进总觉得存折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太肉痛了！这才对修理摊念念不忘。
“妈，我钱够的。存折上还有不少呢。只是寒假那么长，出来动动手也是复习嘛。”
“嗯，那就行。这事儿你吃完饭找你爸商量吧。要是钱不够花，记得找妈要。”朱明霞一锤定音，宣示了自己的财政主权问题。
吃完饭后，方进自觉的去收拾碗筷洗刷掉。拖了张凳子陪老爸看新闻联播。这也是他这半年来了解世界的窗口之一。
新闻里正播着中亚地区冲突，带着白色头巾的阿拉法特正对着镜头，鹰戾的眼神配合着身后炮火造成的残垣断壁，对方进有一种分外的刺激。这半年多来的新闻接收，让方进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像他所处的周围那般平静。有冲突、有战争、有火炮、有大量能造成血腥屠杀的钢铁杀手。个人的血肉之躯，在武装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弱肉强食，这才是通用于所有文明的法则！
只有最强的力量，才能走到最高的顶端。
“爸，你知道中科大是教什么的么？”方进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去了那个什么科技大，是不是可以让自己的个人发展进入一个快速通道？
“不知道。但是中科大是全国最好的学校。好像是中科院办的吧。知道中科院是什么地方么？我们国家造卫星火箭的科学家都在那里！”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大梦初醒奋起直追。70年东方红一号的升空是响彻全国的号角，科学家是所有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
方有才觉得，儿子是不是还沉浸在考试失利里，拍拍儿子的肩膀，换了个话题：“现在外面冷，你要是想去路口摆摊，记得多穿点衣服，没太阳了就回家。”
听见又可以出摊赚钱，方进心情大好，笑的一口白牙灿烂：“好嘞，爸你同意啦。”
214厂区在小城的西边，大建设年代为了便于运输，选址靠近江边码头，相对偏远。和那个时代众多的大工厂一样，以厂子为中心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聚居区，有学校、诊所、菜场、集市，方进的小摊就摆在离厂区宿舍不远的集市路口。
“小财迷，刚放假就出来练摊啦！”方进这会儿刚放好马扎坐下，一转头，看见桂静芬穿着一身白色的碎花掐腰小袄，拐着一位中年人过来打招呼。
自从知道方进一暑假修东西赚了一百多块后，桂静芬总爱叫他小财迷。
“静芬姐，出来买东西啊。”对于这个颇为照顾自己的第一任“伯乐”，方进还是很感激的。起身招呼后，对中年人道：“伯伯好！”
“你好。”中年人手里提着年货，眉目间与桂静芬有八分相似。
“爸，你不知道吧。爷爷前阵子去合肥可是为了他哦。推荐他去少科大呢！”桂静芬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桂成业一生治学严谨，凡是能入眼的弟子无一不是美质良才。桂家这一辈的三个兄弟，只有老大桂建华跟着父亲做学问，桂建民和二哥桂建章都只是普通工人。桂建民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年。英气勃勃，虽说黑了点儿，倒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子。能入父亲的眼，那肯定是不错的！
桂建民把年货换了下手，空出手来和方进握手，“小同学有前途，过年有空来家里玩。静芬爷爷也在的。”
这么正式的握手方进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成年人社会的尊重。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