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慎如约在几日后返程时把方进捡上，带回研究所。方进没有部队编制，拿着桂教授在214厂开的介绍信，方思慎把方进安排进研究所的实习研究员，暂时先在招待所住下了。
第二天，方思慎带着方进把白大褂领了，招呼进自己的科室一路认人。
部队里讲究的就是个精神气儿，方进这么多年打熬下来，行走举动间总有一股利落劲儿，跟在方思慎后面冲人一笑，确实挺招人待见的。加上听说又是本家一个姓，跟着方思慎的几个研究员干脆起哄说，没想到方主任休假一趟，领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回来。
方思慎冲着手下几个年轻人笑骂了几句，把方进安排在一个研究员底下做资料分拣。据说这小师弟手里几门外语很是过硬，不妨先试试锻炼锻炼。
负责资料室的张向阳是个挺内向的小伙子，和大家一样剃着寸头，却显得格外腼腆。轻声细语的问了方进学到哪里，擅长哪个方向，听说方进在少科大刚念完大一，还不到16岁，微微有点吃惊。倒也也没说什么，转身从架子上捡了几本《中国科学》（A/B辑）、《科学通报》、以及刚复刊不久的《科学》让他先看着。
方进默默翻了一会儿，前者以介绍国内研究成果为主，后者大多是介绍国内外科技资讯。这些杂志在科大的阅览室也有，方进翻了最新的一期后就又闲了下来。回头看见张向阳还趴在桌上写着些什么，又不好意思打扰。摸了摸鼻子，自己四下打量起这个颇为宽敞的资料室。
资料室靠墙是一排顶着天花板的文件柜，分门别类标注了各种方进不太认识的代码标识。靠窗的一面墙边上，是一排开架期刊。刚刚张向阳给他的杂志就是从那边拿的。
方进靠过去看了一下，剔除在科大阅览室能看到的一些期刊杂志外，还有一些不太常见的国外杂志。方进把之前的中文刊物放归原处，挑挑拣拣拿了几样不太能见到的抱回位置上看。
时间一晃一个晌午就过去了。
听见有人敲门，张向阳抬头一看，是所里助理员来叫饭点了。抬手看了眼手表，差不多快12点半了，便收拾东西，过去招呼方进一起吃饭。略微诧异的发现方进桌上摊开的居然是一本《苏联科学院通告》。
这所里除了几位曾经赴苏交流的老领导，懂俄语的并不多，这类苏联期刊虽然一直在订，翻的人却是极少。没想到方进居然在看这本。
张向阳性子比较面，纵然讶异，问出的话依旧很是小声：“方同学看这个能看懂吗？”
“可以的。学校里也接触过俄语教材。”
张向阳觉得有点意思，指着摊开的一页标题问道：“你给我说说这标题说了什么？”
“**汞之间的同位素交换动力学研究。”
张向阳伸手翻了两页又点了一处示意方进。
“B·马斯连尼科夫等就《苏联和美国的科学潜力:对比尝试》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方进握了握手心，用同样的小声回答了张向阳。
张向阳对方进的回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见，又从方进桌上那堆杂志里随意挑了几本问了几句，就带着方进去吃饭了。这让方进心下略微有点失望。
部队食堂这年头还都是自产自销，一样的大锅菜做出来实打实的味正料足，碗口大的馒头一个得有四两。方进跟着张向阳一起行动，张向阳不善交谈，两人便一路安静的打饭，用餐。方进解决掉的食物差不多是张向阳的2倍还多，看的张向阳又是一阵惊愕，好在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只在快走出食堂了才听见缓步走在前面的张向阳小声的嘀咕，这么能吃，怪不得个头、学问都比别人长的快些。
下午方进继续泡在资料室里当书虫。张向阳也不来管他，只是把方进在大学学的课程方向、语言能力详详细细又问了一遍，挑了一堆的期刊和资料书给他。
一连看了几天书，这天中午，方思慎敲着饭盒来找他和张向阳一起去吃饭。
路上张向阳依旧是个闷嘴葫芦，方思慎先问了下方进在部队习惯不，张向阳只管说“嗯。”问到张向阳是否打算让方进继续跟在资料室，倒是多说了一个字“不行。”
方进和方思慎一起看向他，方进心道，不是吧。小爷这两天这么努力表现，到他这还是个“不行”？
方思慎也没料到张向阳是这么个反应，他自有御下的一些渠道，都说方进在资料室挺受待见的，难得开口的张向阳甚至会主动给他挑资料，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方思慎停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张向阳道：“方进这里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如果人确实不行，我就给他退回去。”
张向阳面色一紧，低着眼睛往盘子里看，慢吞吞的说：“主任，我不是这意思。方进同志是很好的人才。”张向阳大约想表达的比较正式，连称呼都从方同学变成了方进同志。
“我是觉得他在我这里只做整理的话太浪费了，这几天的考察下来，方进同志的外语功底很扎实，我建议让方进同志为我们资料室的日俄期刊做一些初步检索整理性的翻译工作。这样资料室的工作可以更好为大家服务。”张向阳很难得说这么长一串话，说的是磕磕巴巴，脸都憋红了。好歹意思都表达清楚了。
方思慎一松肩膀，看了眼方进，两人均表示无奈，敢情您老兄说话能不要这么大喘气么？
看着张向阳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方思慎心下很是与有荣焉。把手一挥，准了。
吃完饭后，方思慎把方进拽到一遍说要聊两句，让心满意足补充到人手的张向阳慢吞吞先行回科室了。
听见别人在自己面前表扬方进，方思慎心情很是不错，带着方进在研究所外边的大操场上溜达了一圈。顺手将操场上一些三三两两自行训练的学员兵指给方进看，“按你的年纪也可以入伍服役了，有没有兴趣下部队来师兄这里待几年？大学生服役学籍是可以保留的，而且提干也容易。”
方进这些日子在部队招待所待着很是习惯，其实部队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但这会儿方思慎问起，他倒真没考虑过。毕竟现在他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家庭，有一个很有前途的学校，甚至还有一条很是金光闪闪的赚钱大计，如果真的入伍怕是这些计划都要重新改过。
方进犹豫了一会儿，“师兄让我考虑下吧，我没想过。”
方思慎似乎早已知道这么个答案，微微一笑，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没关系，只是小张那天跟我说你是个天生当兵的料。这么多天我看你待的也挺习惯，如果你要来部队，也可以让小张带带你。”
方进心下一暖，随即又觉得哪儿不太对，为什么是小张警卫员带自己呢？“师兄你要离开研究所这儿？”
“啊，被你发现啦。”方思慎停下步子，回头看着研究所的大楼，“上面有任务下来，要借调到北京那边，估计短时间内有几年回不来了。”
“小张哥不跟你一块去？”
“不同系统，过去后会有交接的人的。”
“哦。”方进想了想，又问：“师兄今天问我在资料室的事儿，也是因为这个？”
“嗯，本来还说万一张向阳不愿意带你，只好把你还给老师去了。呵呵。”伸手揉了揉方进的脑袋，“张向阳性格比较独，难得这么为你说话。跟着他好好干，张向阳那个脑子可是所里第一块金字招牌，不然怎么让他一个人负责资料室，你在里面看到的所有资料他都能给你找出来，说个一二三。”
方进震惊了，自己这个神童之名可是有着那么大的智脑系统BUG存在造成的，张向阳如果真如师兄说的这般百科全书，那才是不折不扣的天才。而师兄会夸大其词吗？显然不会。
方思慎的调令很快就来了，因为保密问题，方进并不知道他去北京具体干嘛。所里给他简单办了个欢送会，方进作为张向阳的副手参加了欢送会。
欢送会上，方思慎当着张向阳的面，让方进灌了半瓶白酒下去，半开玩笑的说这是把自家小师弟托付给你了，可把人给看好了，不然老爷子能从南边杀过来。
张向阳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片，面上涨红，轻声轻气的应下，算是把人给领了。
随后的日子，方进过的很滋润。国外期刊大部分都是月刊甚至双月刊，需要他翻做索引的文献数量很少。在张向阳的指点下，又主动和研究所其他科室的人加强联系，别人项目里需要什么资料，只要列了出处，都能给极短的时间里整理翻译出来。
一时间，方进在研究所里的人气爆棚。得了实惠的研究员都在戏称“一间资料室，大小俩怪物”，纷纷表示要来资料室沾沾灵气，连带着资料室也热闹了许多。原本方进还担心会不会吵着张向阳，但是发现张向阳只是不太擅长与人说话聊天，沟通学术信息倒是很顺溜的。
研究所的项目大多是军工类的应用模型，方进提供的资料也越来越注意偏向实用性，如使用案例介绍，技术专利解析等方面，时不时还夹杂了自己的私货出来。于是乎，短短一个月内，所里的各项科研项目都有了极大的进展，乐得接手方思慎工作的代主任进进出出都在哼，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