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神话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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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少数民族的神话(下)(4)

哈尼族的《阿扎》大意说,荒古时代,天下无火。哈尼族居住的阿戛普卡地方,全被冰寒所笼罩。有少年名叫阿扎的,自幼失父,依母为生。长到十八岁,膀阔腰圆,才听到母亲告诉他父亲的往事。原来十八年前,父亲为了解救哈尼乡亲的苦难,曾去远地寻觅火种。火种是一粒火珠,长在魔怪的眉心,成为一盏灯,取之极难。魔怪能施法使取火者变为石人,父亲十八年未归,或者已变成石人了。阿扎闻言,便欲往寻父,并为乡亲取得火种回。母亲见儿子意志坚定,便从梁上拔出一片竹刀给他,自己吞孔雀屎而死,以免儿子挂念。乡亲知道阿扎继父志去寻觅火种,都来送他。阿波提了一葫芦中菁沟水来交付给阿扎说:“你父如真化为石人,在三七二十一年以内,得了这水还可复活,去眼下还差三年,好好干吧。”阿扎辞别乡亲,翻山越岭,行程不知多远,还差三天,便满三年。行到一岔路口,有小白鹿来引路。到一座石山前,见怪石林立,阿扎忖度:这或者便是恶魔所住的石门山了,便将葫芦中的水试滴在一块像人的石头上,石头马上变成美女,不断向阿扎献殷勤。阿扎不理,索性将葫芦中的水大片洒向石山,所有石头都化为狼、蛇、虎、豹,齐向阿扎扑来。阿扎奔避不及,突被一头猛兽吞入腹中。阿扎急拔竹刀划开兽腹,才从中逃跑出来。白鹿仍导阿扎前行,沿途见山上怪石万千,不知哪块石头是他父亲。白鹿忽蹬右腿,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前面裂开一道石槽,阿扎随白鹿进入槽中。行经多时,到一石门。白鹿用足蹬门,石门开了,里面是黑黝黝的山洞,寒气袭人。阿扎随白鹿曲折地走在山洞中,手足都被尖利的石块划破,终于到达一个大山洞的前面。白鹿忽然化为美女,向阿扎说:“魔怪就住在这山洞里。我将告诉你取火珠的法子。但是我的心还压在魔怪的枕头下面,你须趁他熟睡时去把我的心取出。”阿扎奋勇上前从魔怪枕下取出心交给姑娘。姑娘说:“你取了魔怪眉心的火珠以后,不要忘记摘取他头顶上的金鸡毛,取到金鸡毛,魔怪就丢失了魂魄,不能动弹,否则他将吃掉你。”说完姑娘就化做青烟飞走了。阿扎去摘取魔怪眉心的火珠,刚到手,来不及取下头顶上金鸡毛,魔怪已醒。阿扎返身急逃,魔怪紧迫阿扎。阿扎怕火珠被夺,忙把火珠吞入腹中。魔怪来擒阿扎,阿扎伸手去抓他头顶上金鸡毛。魔怪推倒阿扎,碰破了他的葫芦。葫芦水流到一块石头上,那石头恰是他父亲所化,但时限已满,不能再化为人,只化得一团烟雾,将阿扎裹在里面,飞腾到天空。魔怪施法,叫火珠在阿扎胸中燃烧,烤炙他的心。阿扎随烟雾飞回家乡,降落到一座山上。脚跟刚落地,便急忙向村寨奔去,对着前来迎接他的阿波和乡亲拔出竹刀,将自己的胸膛剖开,掏出燃烧的火珠,扔在地上,然后倒地死了。哈尼人从此才有火种,才有温暖和光明,于是便把火叫做“阿扎”。

羌族的《木姐珠与斗安珠》大意说,天爷木比塔的第三个女儿木姐珠和牧羊少年斗安珠相恋,偕同到天宫去向天爷求婚。天爷用各种方法考验斗安珠:从凌冰槽下接天爷在上面扔的石头、柴块,一夜间砍完九沟火地,第二天早晨又将九沟火地的柴草都烧尽,然后又背九担油菜子撒在九沟火地中,当天晚上就撒完,然后又将九担油菜籽全部收回,一颗都不少。在木姐珠的帮助下,斗安珠把这些艰难的工作都顺利完成了。天爷只得应允二人结婚。婚后,斗安珠和木姐珠要求回凡间,天爷也允许。临走的时候,送给二人三斗杉树种,叫他们种在矮坡上,又送有刺的灌木种三斗,叫种在高坡上。又叫百种禽兽在前面开路,千种禽兽在后面跟随。又嘱咐二人千万不要回头观看天城。二人欣喜非常,边唱歌边跳舞,下到凡间。由于不满天爷屡次刁难,斗安珠故意回头观看天城,这样一来,便惊散了后面跟随的千种禽兽,成了今天栖息在山林间的野物。又误把杉树种撒在高山,灌木种撒在矮坡,结果低处长满荆棘。夫妻俩十分勤劳,砍下杉木造房屋,披荆斩棘开荒地,种出了足供生活需要的粮食,如今的羌族子孙都受他们的恩赐。

拉祜族的《独头娃娃》大意是,古时拉祜族山寨有位寡妇,因喝了大象脚所踩成的水塘里的水,生出一个没有手脚和身躯、只有头的娃娃。寨中人都议论纷纷。寡妇忧惧,离去亲友,迁居山寨附近的窝棚中,单独将孩子抚养大。孩子渐渐长大成人,寡妇的头发也渐渐白了。一天,独头娃向母亲说:“我能替你砍地、犁地、种庄稼。”母亲苦笑说:“你没手没脚,怎么能干这些活?”独头娃说:“你试拿背包把我背到田间,你回家去自做饭,饭熟了来接我。”母亲不得已只好试照孩子的话去做。太阳落山,母亲去接孩子时,见一大片荒地都已经砍出来,不禁惊呼天神厄莎。从此以后,犁地、耙地、撒种直到庄稼收割,所有田间劳作,都由独头娃一人担任,母亲只是料理家务,两人的生计由此便一天天宽裕起来。有一年,天上的帕雅依和地上的帕雅纳突然发起了战争。帕雅纳是主管人间的大神,帕雅依是仅仅位次于厄莎的天上大神。战争的猛烈,至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帕雅纳眼见难以取胜,便召集全体拉祜人说:“若有人能帮助我战胜天上的帕雅依,我将听凭他选择我七个女儿中的一个为妻。”独头娃知道了,恳求母亲去向帕雅纳说,愿率领大众去和帕雅依作战。母亲苦劝这个没手没足的孩子不要去。孩子还没去成,他的话已经传到了帕雅纳的耳朵里。帕雅纳立刻派管家把独头娃接到他家里,并向全体拉祜人宣布:“今天是好日子,我们全体人民都跟着独头人前去和帕雅依打仗!”便把独头人放在马鞍上,率领人马浩浩荡荡出发了。母亲听说儿子去打仗,心里忧急,把一双眼睛都急瞎了。队伍正在前进的途中,帕雅依变做一只鹰,抽空把帕雅纳最小的一个女儿攫了去。帕雅纳知道这事,赶紧回兵救他的女儿。因想独头人这时也许有用,便把他从马鞍上放出来。只见一道光亮冲天而去,霎时天昏地暗,乌云翻滚,原来是独头人和帕雅依打了起来。帕雅依支持不住,天空渐渐明朗,太阳从地平线又跳了出来,独头人终于打败了帕雅依,救出了帕雅纳的小女儿。帕雅纳高高兴兴地去迎接独头人,只见小女儿怀里抱着独头,向阿爸讲述他的英雄事迹。回到家里,帕雅纳向女儿们说:“我曾许愿,有能战胜帕雅依的,听他挑选你们当中一个做妻子,你们谁愿跟他一起去?”前六个女儿都不愿去,说跟着独头人没法过日子,只有小女儿娜拉愿意跟独头人去。娜拉就和独头人成了亲,抱着独头回家去。母亲高兴地抚摸着独头儿子,可是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忍不住心酸落泪。独头人反用好言安慰母亲,说给她带了个好媳妇回来,家里的生活不用愁了。这样,他们就生活在一起了。一天娜拉去赶街子,独头人为了考验妻子对他是否真心,就在她走后不久,从头中转出一个俊美的小伙子来,赶到她的前面去,拿言语调戏她,娜拉对小伙子断然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嫁给别人了。”独头人想他的妻是忠实于他的,就满意地悄悄先回家,仍旧钻进自己的头壳去。第二个街子天,他的妻赶街,他又照样用先前的法子去试验了一回。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第三个街子天他又去试验,他的妻发怒了,不客气地骂了他一顿,他吐了吐舌头跑回家里。但是这回他却没法再钻回头壳了,因为头壳已经被他瞎眼的母亲扫地时扫进火塘里烧掉了,他就只好坐在家里等候他的妻回来。娜拉赶街回家,看见几次纠缠她的漂亮小伙子坐在她家,大为惊讶。小伙子只好老老实实告诉她,他就是独头人,因为妈妈把头壳扫进火塘里,他没法再回去了。他的妻子听了分外高兴,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更美满了。娜拉的六个姐姐闻知此事,都厚着脸皮跑来说愿意嫁给独头人。独头人对她们说:“过去我不喜欢你们,现在更不喜欢,因为你们都缺少七妹独有的一颗忠实的心。请你们都回去吧。”六姐妹满脸羞愧,只好悻悻地溜走了。从此小两口更加互相敬爱,日子过得像灿烂的朝霞。这个神话,原载于谷德明编的《中国少数民族神话选》,约四千字,节缩下来,也还有这么长,由此可见民间神话故事化的倾向,它和某些民间传说互相接近,有时是不大容易分得清的。

最后说说壮族神话《岑逊王》。《岑逊王》的大意是:古时候江岩村有个壮汉,名叫岑逊,他生得与众不同,眼睛是绿色的,舌头能舐到自己的鼻尖,两手垂过膝头,体貌魁伟,智勇双全。那时洪水泛滥,人民都迁居到山林中,又遭到毒蛇猛兽的危害。岑逊为了使人民安居,便背了一袋芝麻作为粮食,每天只吃蚌壳所能装的一点点,走遍高山深谷和平原泽地,教导人民剿灭毒蛇猛兽的方法。回来又自造扁担、锄头,锄头万人高举,扁担直插云霄。用它们来凿山开河,锄开大河一道,泥土堆在两旁,成为崇山峻岭。大河既通,洪水平息,毒蛇猛兽也给群众捕杀绝灭,从此人民得以安居乐业。大家感谢岑逊的功劳,便推举他做了首领。忽然皇帝派兵攻入壮族地区,各处遍设州官,横征暴敛,使人民无法生存。岑逊眼见州官为害,甚于洪水猛兽,便聚众起义,杀却州官,踏平衙门。皇帝震怒,派兵攻伐。岑逊率众临河,扁担横扫千军,鲜血染红河水,后来便把这条河叫做“红水河”。皇帝见全军尽覆,更增兵来攻,将岑逊重重围困住。岑逊一声大吼,扁担一挥,山崩地蹋;铁足猛蹬,立成湖沼。他和皇帝的军队奋战十二年,皇帝的军队几乎死光了。皇帝无奈,遣人向玉皇求救,玉皇派天将十六员前去助战,也死了一半,其余狼狈逃回。玉皇只得向西王母借了把宝剑,亲率天兵,去战岑逊。战斗十天十夜,胜负未分。玉皇忽施狡计,将身一耸,隐伏在天空中。岑逊以为他逃跑了,一时疏忽,没有提防,被玉皇挥剑下来,斩断首级,便为人民牺牲了生命。皇帝的兵队于是卷土重来,人民从此又坠入了苦难的深渊。后来人民思念岑逊的功劳,年年用香火奉祀他,称他为“岑逊王”。神话所叙写的岑逊王就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从征服自然到和统治者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终于为人民牺牲生命,反映了人们对改变自然环境和不合理社会生活的意愿。神话里既然出现了州官、皇帝,可知已经进入阶级社会;开头部分却又有洪水猛兽,则仍然描绘了原始社会的图景。这个神话自然是产生于阶级社会的,但它所叙写的主人公是从原始社会一直进入到阶级社会。岑逊所作的斗争,是民族斗争、阶级斗争和与自然斗争三者兼而有之的,他本人也通行无阻地跨越两种不同的社会——原始社会和阶级社会。神话英雄尚且不受原始社会的局限,难道神话反而一定非局限于原始社会不成?即此一端,便可见进入阶级社会以后各个历史时期都能产生新神话,不但有学理的根据,且为神话本身的事实所雄辩地证明[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