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关键时刻。吴三桂没有听从刘玄韧的忠告,犯了一个战略上的致命错误,而这个错误最终导致他的彻底失敢。刘玄初对形势和双方力量的对比分析是完全正确的。拿吴氏集厨的实力与清朝相比,两者强弱分明,贫富悬殊。表面看,吴三桂起兵时,具有相当的实力,而一年后,有各地的响应,实力大增,可以同清军相抗衡。但他毕竟是以一隅之地云贵为老本,后劲不足,况且各地响应者不过各自为战,形成不了一个统一指挥的强大的军事力量。清朝占据全国统治者的地位,可以在政治上进行动员,在这件事上可以四处征调军队,又拥有广大的领土和人口,无论在人力物力上都具有很大的潜力,当它一旦发挥出来,将产生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战争的第一阶段,它虽然遭到了失败,但其实力并没遭受过大的损失。因为滇、黔、闽、两粤等主要叛乱地区,多属三藩的汉军、绿旗兵,而满州八旗、蒙古八旗兵多集中在北方,故其军事实力未减。清朝所占有的条件,使它的后劲远远胜过吴三桂集团。得明显,吴三桂利在速战,不可久持,宜乘胜进军,借助各地起兵反清的有利形势,乘清军无备、兵力未集、清统治集团惊慌之时,一鼓作气,挥戈渡江,北涉黄河,直逼北京,可收全胜之局。清朝以全国的兵力和物力,利在较量实力,不怕持久之战。如战争拖延下去,固然双方都将困难重重,但对吴军更不利,只能消耗掉它的有限力量,从而使清军转败为胜。吴三桂的致命错误是,进至长江南岸,即停止进兵,使圣祖从容而有步骤地部署兵力同吴军展开决战而胜之。这步棋,在吴氏集团中一些有识之士已有所察觉,除了划玄初力主迅速渡江北上,还有主张下九江,扼长江、淮河、以绝清朝的南北运道;也有的劝吴三桂据巴蜀,塞殽函以自固。这些主张,各有测重,但从战略上,有一个共同点,这就是都力主进兵,而不能停顿下来。可惜吴三桂都不听,一到湖南,就屯兵不进,坐失机宣。吴三桂的悲剧,即源于此!
吴三桂为什么不愿北进?他久历战阵,娴熟战略技术,虚该说,已成老谋深算,对于是否继续进兵,自有打算。他考虑问题,也许自以为比他人更老成持重。他的一个基本的想法,“欲出万全,不肯弃滇、黔根本。”他苦心经营云贯十多年,视此为根基所在,北上意味着弃根本,另辟新天地。倘若大事不顺。中道受挫,就使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危险境地。屯兵长江以南,巩固阵地,站稳脚跟。即使大事不成,尚可“画江为国”,立半壁江山。这番考虑,虽属稳着,却难保胜利。兵法上说,有进无退。只有进攻,才能取得和巩固已得的胜利。而军事进攻一旦停顿下来,变为防御,就将使自己被动挨打。吴三桂的这种军事上的保守主义,使自己的军队很快丧失掉进取的锐气。从刘玄初的信中,看出吴三桂还顾虑儿子吴应熊尚在北京,指望以儿子作为交换条件,把应熊放回江南,他就不过江。他以为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清朝会接受他的条件,跟他“裂土议和”。圣祖作出了有力的回答:削去他的亲王爵,处死吴应熊父子,跟他势不两立!吴三桂顿时气沮,精神低落,无法振作起来。
据说,吴三桂很迷信,对于是否渡江北上这件大事,求诸占卜。他进驻衡阳后,听说衡山岳神庙里有一只白色的小龟,其大小如一枚铜钱,居此庙已有年头了,当地人以为鬼神之使,把它奉为神灵,藏在帏中,按时敬祀它,用它来占卜吉凶祸福之事。吴三桂就自己的前程想间卜此龟。他择一吉日,前去庙中祀神。他把全国山川地图铺放在神座前,将白龟置于地图上,心里默默祝祷,看此龟究竞走向何方。只见小龟在地图上蹒跚而行,始终不出长沙、常德、岳州之间,然后回转至云南而止。占卜了三次,都是一个结果。吴三桂暗暗吃惊,信以为真,不敢轻出湖南,亦不敢渡江。
这则故事,剥去迷信的色彩,只能说明吴三桂有自己的政治目标,不便渡江罢了。
在当时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下,吴三桂放弃渡江,妄图划江而治,岂不是痴人说梦。如果等清政府缓过气来,他只能是一个历史的悲剧主角罢了。
圣祖和他的将军们开始时对战争估计不足,以为可以在短期内取得全胜,恢复云贵疆土。到了康熙十三年三月间,宁南靖寇大将军勒尔锦、前锋统领硬岱等都还认为“进取云贵之期,不过八月”。就是说,到八月时,清军反攻,恢复云贵。这时,圣祖已认识到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他告诫说:“朕思云贵,尚未可轻进,必俟四川全定,方图进取。”四川已被吴三桂掌握,一如清军只顾进军云贵,四川叛军必挠其后路,而不得前进。再说进云贵,一路必经四川,此路不通,进军也难。就拿湖南情况来说,叛军未到,长沙、澧州、常德等处已叛投吴三桂,如等到八月,其他地方再发生叛变怎么办?圣祖问道:你们分兵征讨吗?;分兵则势单,以次剿取,马匹疲劳,不堪驱使,岂能胜利?如今之计,只有先取常德、长抄,以寒贼胆,方为制胜之策。
战争第一阶段的战况表明,一方面,吴三桂军事力量正处鼎盛,战果继续扩大,一方面,圣祖正调兵遣将,部署防线,未及展开全面攻击。因此,便出现了吴军进攻、清军防御的局面,双方都不可能速胜。在清军抵住了吴军的强大进攻之后,就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对峙的新局势。
九、难分伯仲,战争相持
吴三桂同清朝的军事斗争,大体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一月吴三桂起兵,到十四年(1675年)底,吴三桂发动战略进攻,清朝战略退却;
第二阶段,从康熙十五年(1676年),到十六年(1677年)底,双方进入战略相持,展开了互有胜负的拉锯战,而清在局部地区如甘肃、陕西、江西、浙江等处逐渐转人战略性反攻;
第三阶段,从康熙十七年(1678年)到二十年(1681年)十二月,清军战略反攻,吴军全而退却,直至被彻底消灭。战争的全过程,显示了它的内在规律性,颇有节奏地向前发展着,变化着。
在战争的第一阶段的两年中,吴三桂乘清军不备,突然发动武装叛变,并以迅猛的攻势,连续夺取了云南、贵州、广东、湖南、四川及江西部分地区,并把这些省份和地区置于周王政权的控制之下。吴军前锋直抵长江南岸。吴三桂“散布伪札,煽惑人心,各省兵民,相率背叛”福建耿藩夺取了福建及江西、浙江大部分地区;王辅臣叛于陕西,降了个别地区,陕西与甘肃绝大部分都陷入叛军之手。
到康熙十三年底,王辅臣叛于宁羌州。在全国已形成了三大战场,这就是:以耿精忠占据福建,攻取浙江、江西为左翼东部战场;以王辅臣、王屏藩占据的四川与甘肃、陕西大部地区为右翼的西部战场;以吴军占据下的湖南地区当全国中心,为正面的中路战场。这三大战场,无疑是以吴三桂所在的湖南战场最为重要。吴三桂自离云南北进,抵达湖南后,来往于常德、澧州、长沙、湘潭之间,最北至松滋,亲临北线指挥。吴军的主力、精锐近二十万人都集中于湖南一隅之地,分布在长河、岳州、萍乡、松滋、常德、澧州等几个战略据点。其中,以七万兵力据守岳州、澧州诸水口,与驻守江北的清军对峙;又以七万兵力、总兵十余人、“猓猓”兵三千驻醴陵、长沙、萍乡诸处,抗拒江西的岳乐部清军。吴三桂驱使云贵土司苗、壮等少数民族的土军前来湖南助战,组成一支有四、五十只大象的象军,也调来前线。采伐贵州、湖南的山木,造楼船巨舰,往来水上,控制水路。调拨四川、湖南的粮食以供军需。
吴三桂最重视的是岳州,特派他的侄儿吴应期率数万精兵防守。应期十分骁勇,能冲能拼,是吴三桂的一员得力猛将,把岳州交给他,吴三桂高枕无忧了。
岳州不是是湖南也是长江中下游“水陆冲要之地”。它位于浩瀚的洞庭湖之畔,长江南岸,三面环水,一面通陆地。面洞庭之水又与长江一脉相通,因此借助洞庭之浪,可顺水至长江,出湖南省境,水陆并行,随心所欲。而借一脉之便,从长江即可进入洞庭。入湖南省境,必经岳州。南北东西,行旅转运,欲得水陆兼有之利,岳州乃不可逾越之区。在军事上,得岳州,可控制湖南之命脉,可断南北交通,故此城为兵家必争之地。吴三桂刚起兵时,圣祖已洞见岳州极端重要,严令驻防部队“宜亟固守”;同时,又派出都统觉罗朱满、一等侍卫毕桑阿等率增援郭队水陆兼行,速往协守。岂料清军未及固守。岳州已为吴军袭取。
吴三桂以岳州作为他在湖南立足的一个战略支撵点,集兵七万。特令吴应期加强防守。他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在岳州城外构筑防御之事。由此看来吴三桂准备长期固守湖南的打算,这大概也是他划江面治的一部分。
只是吴三桂进至长江南岸,便停止前进,才使圣祖的战略计划得以侥幸实现。否则,吴军及时渡江,长驱直进,荆州尚未设防,肯定会使局面为之改观!这就是吴三桂的战略失误,促成了圣祖的成功。
吴三桂驻兵不进,给圣祖充分布防荆州赢得了时间,在圣祖的亲自指挥与调度下,援兵源源面来,蓄积粮饷,制造了大量的各种类型的船只,为将来渡江之用。由于双方各自加强这两个战略地区的防务,因面造成了岳州与荆州的两大战略中心的长时间的相峙。耐人寻味的是,吴三桂无意取荆州,倒是圣祖处心积虑地时刻以岳州、长沙为念,必敬取之而不罢休!他屡下指令,严督驻守荆州的统帅多罗顺承郡王勒尔锦和其他有关将领速取岳州。还在康熙十三年七月,贝勒察尼、将军尼雅翰等分率满汉官兵,水陆齐进,向岳州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吴将昊应期、廖进忠、马一宝、张国柱、柯铎、高起隆等率七万大军从陆路分路迎战。清军奋击,报称:“大败吴军,斩首万级,舟师抵七里山,以炮破贼,击其船十余艘。”这次接触战,杀伤了一定数量的吴军,从战略上并未改变双方力量的对比。此役中,清军无法接近岳州,便引退而去。此后,圣祖再未得到进军岳州的报告,也不见捷报传来。
原来,这些高贵的子弟、皇亲贵胄,都是皇室中的年轻一代,他们没经历过先辈们的艰苦创业的年代,他们一生下来或刚懂事,爱新觉罗氏已经君临天下,坐享先辈们的胜利果实,承袭父辈们的爵位,养尊处优,没见过战阵。更谈不上作战经验。叛乱发生后,他们都被选作方面军的统帅“大将军”,在千军万马而前,不禁心虚胆寒,又面对吴三桂等强敌,便丧失了勇气,屯兵不前,惟观望而已。他们中一些人,如勒尔锦、贝勒察尼(多铎子)等,只知敛取地方督抚司道县官财物,“希图回家为富足之计”。圣祖不时地批评他们令其改正错误,如说:“壬(指杰书)守金华,将及二载,徒以文移往来,不亲统兵围剿,贼何自灭?”喇布自到江西,就呆在南昌,不敢出战。圣祖批评说:“简亲王喇布自至江西,无尺寸之功,深居会城,虚糜禀饷。”董鄂胆小如鼠,躲在西安不出,听任叛军夺城略地,连失兰州、栈道,给清军造成重大损失。由于这些皇室贵胄的怯幡无能,致使叛乱迅速扩大,几乎把清政权丧失掉!
战争一开始,圣祖就派出大军迅速赶至荆州,扼吴军渡江。此后不厌其烦地指授方略,一再催促勒尔锦等统大军渡江,取岳州,夺据长江之险。圣祖喊了整整两年,勒尔锦以各种口实,就是按兵不动,吴军则巩固了在湖南的阵地,并从容联络各方,掀起了更大范围的动乱,因而出现了清吴大军夹江对峙的局而,这就延长了清军胜利到来的时间。吴三桂得以顽抗下去。
十、翦其羽翼,孤立三桂
在耿精忠、王辅臣先后发动叛变后,吴三桂曾试图应援,打通与耿、王的联络,使叛乱地区联成一片,迅速压缩对清莩的包围圈。圣祖已看透吴三桂的战略意图,毫不迟缓地派出大军,分别在江西、浙江、陕西、甘肃等地阻击吴军,围捌耿、王叛军,最终使他们无法互相靠近,把他们孤立在各自的战场,各个击破。
就东西战场而言,西部战场——陕甘地区,为西北边防重地,又近京师,关系最大,因此,对清朝构成严重威胁的是王辅臣的叛军。在一定时间,圣祖把注意力放在西部战场,以恩威并用、剿抚结合的手段,力图尽快扑灭王辅臣的叛乱。这对翦除吴三桂的羽翼、消除近在京师门户的威胁,都有重要意义。因此,康熙派图海为大将,率兵剿灭王辅臣。
王辅臣以骁勇善战闻名,清将都惧怕他,不敢轻易进兵。他也不把清兵放在眼里,对十万大军的围困毫无惧色。有一次,他登城巡视防务,停在一处,抬起一只脚,加一马鬣,斜着眼睛,望着城外密集的清军营垒,轻蔑地说:“这是什么能耐?姑缓其死,稍迟些日子。叫他一切都尽了!”目空一切以至于此。
图海一到平凉,诸将勇气顿增。请命攻城。他不同意,要求招降,然后再打,这里叉上演一出周昌劝降的故事。
周昌,字培公,荆门儒生,善计谋口他曾佐助“振武将军”吴丹有功,授以七品官录用。图海至潼关,他上取平凉策,被召为幕僚。王辅臣手下参将黄九畴、布政使龚荣遇是周昌的同乡人,曾屡劝王辅臣投降。他们将内部情况写成文字,用蜡丸封闭,密进周昌,转告图海。周昌自告奋勇冒死进城劝降,只有一个要求:母亲孙氏以父死殉节,他愿以身许国,为母请旌。图海感其壮烈,当即同意,特授以参议道名义前去执行任务。王辅臣迫于势穷粮尽,听从了周昌的劝告,便派手下一副将随周昌出城,面见图海,表示投降。图海派人驰报北京请示,圣祖批准,颁发大赦令。六月六日,图海命周昌携带圣祖赦诏,再进城抚慰。次日即七日,辅臣派龚荣遇率士民代表出城,向图海献乎凉军民册,其子王继贞及总兵蔡元等上缴吴三桂的札付二纸、“平远大将军印”、“陕西东路总管将军印”各一颗及各札文件。
平定王辅臣陕甘之乱。可以说,全赖张勇、王进宝、赵良栋三汉将和广大汉兵之力。他们在西北战场上发挥了关键作用。王辅臣及其部将大都是勇敢善战的悍将,其兵卒也多敢死敢斗之士。剿灭他们,并不是件轻而易举之事。圣祖起初依靠皇族王贝勒挂帅,连连失利,很快认识到必须使用汉将汉兵,多方鼓励和奖赏,激励了他们的战斗意志,特别是给予张勇等人以完全信任,委以重任,使他们忠心耿耿地为朝廷效力。
清军在西北战场的胜利,不仅解除了朝廷的重大威胁,而且翦除了吴三桂在西北的羽翼,使他失去一助,气势大挫。
随着江浙战场深入,清军也取得各处的优势。清军连战连捷,打通开往福建腹心的通路。
清军入闽后,势如破竹,九月三日进抵建阳县城(今仍名),击败驮军,克取县城,再追至建宁,叛军不守,一哄而溃。耿军已成惊弓之鸟。闻风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