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文化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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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燕赵文化——一个“混血”的文化(2)

受到公孙杵臼和程婴拼死救护的赵氏孤儿,就是赵武,他的曾孙赵襄子建立了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

燕赵文化的勇武任侠是具有传统的,它的豪奢冶游也是全国闻名的。战国结束以后,原赵国版图划为郡县,赵地也和燕地一样都具有近边和尚武的特点,在地域和文化上都更加成为一个整体。所以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描述沙丘、中山、邯郸时,也使用了“悲歌忧慨”一语。通过《史记》、《战国策》、《燕丹子》等书的叙述,定型于战国时期、以慷慨悲歌为特征的燕赵文化被历史地记载下来了。

从此以后他们的事迹以及由此而体现出来的慷慨悲歌的风格,便成了燕赵文化最主要的特征。这一特征不仅在当时存在,在后世也存在,从此以后燕赵文化就永久性地定格于此了。历代文人学者在说到燕地时,都反复不断地重申这一点。晋代诗人陶渊明《咏荆轲》诗说:“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唐代诗人骆宾王《于易水送人》诗说:“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唐代散文家韩愈在《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中说:“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宋代诗人胡曾《易水》诗说:“一旦秦皇马角生,燕丹归此送荆卿。行人欲识无穷恨,听取东流易水声。”明代诗人李攀龙《易水歌》诗:“匕首腰间鸣,萧萧北风起。平生壮志心,可以昭寒水。”清初学者黄宗羲《马雪航诗序》说:“彼知性者,则吴楚之色泽,中原之风骨,燕赵之悲歌慷慨。”此外如唐代陈子昂、李白、贾岛、柳宗元、罗隐,宋代邵雍、司马光、苏轼,元代李时行、刘因、杨维祯,明代王大用、王衡、李东阳、屠隆、张新、李先芳、王世贞,清代陈维菘等人,也都各有吟咏。可知自从战国末年以后,“慷慨悲歌”确实已成为燕地所专有、直到清代延续近二千年而不改的独特文化风格,成为燕赵文化的独特标志,古往今来一直受到人们的景仰,被天下有志之士视为人生的典范。

如果说燕赵文化的第一个特征是它的悲壮,那么它的第二个特征就是它的风骨,燕赵文化具有一种阳刚之美。燕赵文化缺乏温文尔雅、卿卿我我的人间情爱,有的是凌角分明、慷慨激昂的艺术。俗话说:“京剧的味,梆子的劲”,河北的梆子字字铿锵,句句有力。河北方言有的是力量,缺的是南方人的圆润和北京人的温柔。燕赵多出产《红旗谱》、《烈火金刚》这样的显示力度的小说,很少见到优美多情的散文。

燕赵文化充满着一种阳刚之气。燕赵人文的视野里,满眼所见的多为英勇豪爽的粗犷男人,鲜见的是温柔缠绵的俏丽佳人。《红旗谱》里所描述的人物形象正是燕赵文化里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雄强豪放、慷慨悲歌的阳刚之美。

燕赵的山水也极具力度,到处充斥着阳刚之美。北部的山,延延绵绵,怪石嶙峋;南部的太行山‘巍峨挺拔,均无秀色可餐之颜;燕赵东部平原一望无际,横望无涯,无温柔乖巧,曲径通幽之貌。燕赵的水大都属于季节性河流,或干得死去活来,或雨季一来又洪水滔天。

元代以来的800年间,燕赵作为帝王之土长期被笼罩在皇权的辉煌里,人性在政治的挤压下日益萎缩内敛。

苍凉的易水愈显枯淡,燕赵的天空已经没有疾劲的大雕。虽然从祖先骨子里遗传下来的豪放野性仍然潜藏于心,高粱酒和大碗茶仍然醉人,但元代后我们已经难以在这片土地上看到纵横着阳刚血气的激越古风。

三、燕赵儿女

从地理上看,河北、北京、天津三地就象一个母亲怀抱着自己的两个儿女。尽管如今北京、天津已从燕赵之地上独立了出去,但是,他们的骨子里仍然流着燕赵的血,他们仍是燕赵的儿女。

1.河北文化的停滞

中国的混血文化有两种,一种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及其他少数民族文化的杂糅;还有一种是农耕文化与西方近代文化的混合。典型者,河北人属于前者,香港人属于后者。

一说到河北就让人想到“河”。黄河流经中国北方的很多省份,惟独没有流经河北。河北介于辽宁、山西、山东、河南、内蒙之间。

一说到河北,我们还想起了万里长城、北戴河;想起了“邯郸学步”、“黄粱美梦”;想起了少林寺、赵州桥、深州蜜桃、赵县雪梨、保定酱菜、沧州的金丝小枣、铁狮子……

一说到河北人,我们就想起了出没于青纱帐和荷花淀中的敌后武工队,他们在腰间扎根灰布条,头上裹块白毛巾,一副敦笃厚道的模样。《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等电影流行的年头,我们充分领教了河北这块土地的情怀,领教了这里人民的宽广无私的奉献精神。

河北还有以“胡服骑射”而名留青史的赵武烈士;为秦始皇寻找仙药一去不复返的徐福;被毛主席誉为“大事不糊涂”的吕端。多数河北人是北中国农民中最典型的一个群体,在他们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国人传统的东西、传统的美德、传统的弊端,及千百年来所积淀下来的苦难感。

河北人的根在燕赵文化。

然而我们从河北这块土地上能回忆的仅仅只是过去的辉煌。在飞速发展的今天,河北竟成了遥远的回音。英国人亚当·斯密曾说:“中国一向是世界上最富的国家,土地最肥沃,耕作最精细,人民最多而最勤勉。然而,很长时间以来,它似乎就停滞于静止状态了。今天旅行家关于中国耕作、勤劳及人口稠密状况的报告,与500年前视察该国的马可·波罗的记录比较,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关于中国停滞的问题被曾在戴高乐、蓬皮杜、德斯坦时代担任过七任部长的法国人阿兰·佩雷菲特写成了一本书,书的大名就叫《停滞的中国》。

亚当·斯密和阿兰·佩雷菲特所指出的中国文明的停滞性,在河北及中国中西部地区较为显著,放之整个中国则不尽然,进入近代以后,广东、上海等沿海地区及东部许多地区都发生了令人吃惊的深刻变迁。与其他区域文化相比,燕赵文化的个性不是十分的明显,风格似乎单调。在当代人的视野里,燕赵的风骨没有了,燕赵的悲壮也没有了。就象虎落平阳,龙遇浅滩一样,燕赵文化从昔日的慷慨悲壮的鲜明个性沦落到没有个性,平淡无奇的文化性格,这是历史的无情,也是一种文化的悲哀。

文明停滞性的主观基因在于人们因循守旧的保守性。清朝灭亡后的一段时期,以河北为中心的北中国地区成为了旧制度旧文化的顽固堡垒,它们是南方革命者批判和发起攻击的对象。

“亲不亲,家乡人,美不美,家乡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宋人吴曾说:“我看南北方的风俗,大抵北胜于南。”北方人更看重亲族。河北人就像北温带枝叶茂盛的老槐树一样情愿永远矗立在自己的家乡,他们在这里生生不息,代代繁衍,不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也毫不动摇自己的生活方式,毫不为其诱惑而步其后尘。河北人是重亲的,他们很少有忘本的时候,即使是那些远离家乡的人们也不过是一只只暂时停留异乡的候鸟,他们的心中永远燃烧着一团熊熊大火,而这团大火就是故乡。

新的思想新的东西要想进入河北显然比其他地方困难得多,因为河北人很固执,他们坚持自己的道理,在他们身上有一种“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犟劲。河北人的旁边住着一大群素来敏感于政治浪潮、喜好谈论时事的北京人,然而河北人却与北京人相反,似乎不大关心政治。河北人的旁边盘踞着北中国的一大商业中心天津,那里人的商品经济头脑非常好使,然而德国人利希霍芬在晚清时期考察河北各地后评价说:“河北人缺乏商业精神。”

而河北人则是越来越把豪酒威猛的固有禀性深深地掩藏起来,他们整年整月把头埋在土地和热炕窝里温和地打发着人生,日子只要能过去,只要有一碗饭吃,也就心安理得了。

是不是因为被自己土地上古老的长城压抑得太久了?是不是因为经历了太多金戈铁马的战争创伤?河北人才变得守土重情,成为中国传统良民的衣钵传人。

2.北国之珠——北京城

许光在《美国人和中国人》中说,北京城对于中国人的吸引力就像好莱坞对于满怀明星梦的美国人一样。

林语堂说:“我们是老大的民族,看尽了一切过去与一切现代生活的变迁。”这个“老”大民族的心脏正是在北京。看尽了一切,于是就看淡了一切,于是在老于世故的眼中只有自己,于是就圆熟、忍耐、无可无不可、狡猾俏皮、和平主义、知足、幽默、保守。

丰厚的燕赵文化对世界的最大献礼是北京城。就像一匹脱缰的骏马从燕赵文化的围栏中突围出来,在舒卷的云层和坦荡的大地相连之处,一座登峰造极的伟大城市屹立在世界的东方,它不断延伸的历史贯穿着整部中华文明,它的形象雍容华贵,它的风骨浩大优雅,它的雄霸王气照彻四方。

中国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是中国传统的精华所在,它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派生出了“天人感应”和“地人感应”思想,也派生出了极具中国传统色彩的风水术,风水术就是这些思想最为直接的体现。在古代,“风水”的幽灵游荡在中国文化的每一个角落,从帝王将相到黎民百姓莫不趋之若鹜。古代风水学认为作为帝都必须有天然屏障可以依靠,既能控扼天下,又不局促偏安于一隅,在地理上要“控制六合,宰割山河”。因此一个政权的建立,选择什么地方作为都城往往是决定一个政权兴衰成败的关键。在中国历史上,长安、洛阳、南京、北京大概是最著名的。如西安有“建瓴之势”,瓴是一种盛水的瓶子,因为西安据关中四塞之土,东有黄河天险,地势上俯瞰全国,一旦东部地区有事,可马上出潼关沿黄河东进控制全局。又如洛阳有“宅中图大之势”,因为洛阳居于中国的正中腹地,便于向四方拓展。再如北京,其至今作为我们的首都,这主要原因是北京在地理上有“挈裘之势”,意即北京是中国这件裘皮大衣的领口,只要拎住它,整件裘衣就可以随势提起来。唐代大诗人杜牧更是感叹此地是一块“王不得不可为王”的宝地,把都城建立在这里,那么中国这件“裘衣”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提在手里。事实上,从春秋战国时期燕国的首都“蓟”开始,北京在北中国就从未失去过政治中心的地位。

施宾格勒在名著《西方的没落》中说:“人类所有伟大的文化都是由城市产生的。”北京是世界上著名的十大都城之一,即使从金代算起,它作为都城的漫长历史也已长达800年之久。北京所处的位置非常契合风水所谓的法度,北京东临大海,西面北面重冈叠阜,南面是开阔富庶的温带大平原,它是沟通华北与辽东、内蒙、热河的枢纽,战略地位至关重要,所谓背靠重山,君临大平原,南控江淮,北连朔漠,扼居庸以制胜,拥燕云而驭夏,总握天下大势。被誉为是朝迎万派的万里河山朝宗之地。北京周围山川环卫,永定河、潮白河等构成了发达的海河水系,地脉的形势全,风气密,符合藏风聚气的风水要求。在风水术盛行的古代,北京被赋予了尊贵的地位。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历史上中国都城的每一次辉煌都暗示了其不久将来的毁灭。然而,北京城都于1127年被定为首都后,延续至今,不得不认为难能可贵。也许正是因为这块风水宝地的浩荡王气,所以数不清的达官贵人纷纷掏出搜罗而来的大把民脂民膏,把此地装潢得豪华非凡。元大都就是当时所有城市中的典范。马可·波罗笔下彩云簇拥壮丽倾人的梦幻之都,繁华得无法想像的人间富贵红尘:“华区锦市,聚万国之珍异,歌棚舞榭,选九州之芬,……结春柳以牵愁,凝秋月而流盼,临翠池而暑清,褰绣幌而雪暖。一笑千金,一食万钱。它方巨贾,远土浊官,乐以销忧,流而忘返。”

这是一座集豪迈与柔情于一身的高深莫测的帝王之都,巍峨舒展的长城,云蒸霞蔚的皇家园林,华光凝照的红墙黄瓦,肃穆庄严的皇权,丹桂飘香的四合院,轻捷的画眉,清幽的合欢树,京剧、古画、喇嘛塔……它贯穿了“南国水乡的富饶婉丽,北方草原的粗犷豪放,西部大漠的苍凉凄郁,东部沿海的热情繁华”。在古老博大的中国,有哪座城市能像北京这样把“戈壁滩如云马队的骠悍与苏杭丝绸鱼米之乡的温情,最悠久的文明与最现代的气氛都凝聚于一身呢”?比如说那华光绝尘的“燕京八景”——琼岛春阳、太液秋风、玉泉趵突、西山晴雪、蓟门烟树、卢沟晓月、居庸叠翠、金台夕照。比如说那鲜丽古典的景泰蓝,色泽光润的雕漆,晶莹剔透的玉器,小巧玲珑的内画壶,精细柔软的京绣,工艺艳彩的绢花、挑补花。比如说全聚德烤鸭,东来顺涮羊肉,仿膳小吃,六必居酱菜。比如说那高大的前门、崇丽的天坛、莹洁的汉白玉华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