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似乎还没从当时的冲击走出来,她用手挠着自己的后脑勺笑着说道。艾琳静静地看着前面这个女骑士:她穿着近卫队的制服,脸上带着朝气蓬勃的笑容,这与庭院派对时衣着娇艳的她完全不同。
“汉娜,你现在的样子和庭院派对的时候很不一样呢。”
艾琳淡淡地笑着,对汉娜说道。汉娜听了之后,脸都变红了,她回答道:
“啊,因为那个时候要应对侵略者,为了检查环境,我才出席的……我也不大习惯那样的穿着。那,那样很奇怪吗?”
看来她真的不是米卡尔私下的伴侣,而是为了工作的需要才出席的。那么,马戏表演的时候,米卡尔和她静静对话的那个场面,艾琳现在也理解了。这样一想通了之后,艾琳心中的阴郁不知不觉间竟得到了排解,心也安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竟然还有心思想那天的事情!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随后她露出了一个苦笑:
“没有,很漂亮。”
“谢,谢谢!”
听了艾琳的话,脸变得更红的汉娜慌乱成一团。这时,站在她旁边的埃蒙笑了一下,说道:
“这丫头,怎么看都是一个优秀的人才啊。在这次任职的骑士之中,和她同一期的那些人都被她打败了,创下最高分记录。以后将会是一个大有所为的人啊。”
听完他的话,艾琳睁圆了双眼。
“是这样吗?原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骑士呢。”
“什,什么……才不是呢!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如果与达佛涅这样的前辈相比的话……”
脸已经彻底地变成个红苹果的汉娜,赶紧摆摆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到这样的她,埃蒙哈哈大笑起来:
“你崇拜达佛涅这件事,近卫队里面还会有谁不知道吗?但是,那个丫头不是个怪物吗?所以,以正常人的标准来看,你也算是很优秀的了。”
“虽,虽说如此,总有一天自己的实力要超过达佛涅前辈,这就是我一生的目标。”
“好吧,好吧,我知道。原来只要一提到那个丫头的事情,汉娜你的眼神就会变得不一样啊。
虽说他是为了了解列昂的状况才来访问的,但是身为近卫队的队长,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忙啊。适当地鼓励了一下“兴奋”的汉娜之后,埃蒙就向艾琳行了礼。把他们刚才的对话都听在耳里的公主摇了摇头。到底那个叫做达佛涅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么女性化的名字的后面还带着“怪物”这样的修饰语……
“达佛涅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听到她的问话,汉娜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猛地把自己的双手交握在一起。艾琳被她这个气势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用眼神询问汉娜,但这个女骑士却没有理睬她。
“她是所有年轻骑士们的心中的女神。”
“她是被载入史册的天才骑士啊。前辈她真是一个完美的人。啊啊!”
“汉娜,少说点吧。还有,你也出来。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儿,还待在这里干嘛。”
“啊!对不起。我这就出去了,艾琳公主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尽管吩咐我。”
近卫队长给她使了个眼色,汉娜回神过来。这个时候她才急忙地向艾琳行了个礼,迈着小碎步跟在近卫队长的后面一起走出了寝室。艾琳呆头呆脑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后的身影,随后莞尔一笑。多亏了朝气蓬勃的汉娜安慰了自己,原本忧郁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
“……”
被独自留在列昂的寝室的艾琳,默默地谛视列昂良久。他只是静静地入睡了,但是他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连嘴唇都是发紫的。听说,他差点就死掉了。他们还说他身中剧毒,能勉强保住生命,这已经是奇迹了。
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导致她现在还有种身体悬浮在半空的感觉。列昂为了救自己身陷险境,简是叛贼们的首领,还有米卡尔……他居然有另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名字”。所以,她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去接受这一切的事实。
抬头看着窗外的艾琳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发呆状态,她想起了米卡尔。她想见他了,见面之后,她想要问的问题和想要听的回答实在是太多了。她现在就想马上跑出去找出米卡尔,然后抓着他,让他亲口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是怎么回事:霍兰特所谓的“残酷的命运”到底指的是什么,还有……
陷入思念中的她把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脚尖上。但是,跑到米卡尔身边去质问他所有的一切的资格,她已经没有了。
“没有必要那么惊讶,反正你明明都知道自己的心意,却还是答应前来赴约,这说明你确实是一个非常适合政治联姻的王子妃。”
列昂的话虽然非常的刻薄,但是也很正确。哪怕是心里面有了米卡尔,自己仍然无法拒接列昂的邀请。因此,在私人感情和祖国安危之间犹豫不决的自己,最终也只能被这样的情况所左右。
应该怎么样处理自己的感情,还有以后自己应该怎么样做,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艾琳现在所面临的处境实在是太为难了。
***
王子妃选拔大会被中止了。国王霍兰特为了使这次的事件不动摇国家根基,正发挥着他非凡的领袖魅力,力图把王宫内外的混乱度降至最低。而米卡尔为了清除整个大陆的叛贼残余势力,正在全力以赴地展开对相关嫌疑犯追捕。因此,首都陆陆续续地有人被抓,现已闹得人心惶惶,毫无安宁之日。这样的骚乱是内乱之后第一次出现。
在简的煽动之下,把封印之庭仪式泄露给他听的希尔迪娜,现在正在被监禁着,等待着处分的到来。十分相信自己父亲权势的力量,像马驹一样嚣张跋扈的她,闯了这样大祸之后,导致布里奥斯王室要取缔贵族们称号的消息传得轰轰烈烈。在这样慌乱的处境之下,娜塔莉亚认定再也没有什么好看头的了,便马上抽身离开了王宫。
结果,剩下的候选人只有艾琳、蒂娜,以及玛尔塔了。艾琳非常感谢这两位朋友,因为担心她,所以在即使没有被列昂选中的情况之下,还坚持说要留在王宫。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外交问题,布里奥斯王室在这样的情况下,对那些还留在王宫的贵宾们表示了真诚的谢意,并且承诺在她们停留的期间将会提供她们最高的安全和便利。
从那以后,艾琳每天都会规规矩矩地去拜访王子宫。这不仅仅是因为霍兰特的请求。而且无论如何,列昂确实是为了救她才会陷入这么危险的状态的。再加上,他是要继承布里奥斯的王位,要把这个国家治理得安稳太平的人。公主恳请地祈求着列昂赶紧清醒过来,从而可以减轻这个王国的众多不安和忧虑。
“……”
沉浸在思绪中的艾琳在侍从的指引之下,向着列昂的寝室走去。在走廊的对面,有几个骑士正向着这边走来。在这些人之中,米卡尔赫然在列。在封印之庭一别之后,艾琳再也没有见过他。艾琳也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直勾勾地看着米卡尔。虽然他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但为了追抓叛贼的余党,他的表情看起来多少都有些疲惫。
向这边靠近的骑士们发现了公主,郑重地向她行了礼。站在他们中间的米卡尔,他的视线和公主的撞上了。
“……你自己来的?”
“哦……呃嗯。”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米卡尔,所以不由得变得慌乱起来。而米卡尔只是淡淡地叹息一声,只用他干燥的嗓音留下一句话:
“至今还没有把那个家伙给抓住,你不要独自一个人外出。”
“那个,米卡尔……”
艾琳还没能把话说完。米卡尔轻轻地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和一群骑士们一起从她的身边经过,走掉了。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的艾琳,耷拉着脑袋。不知怎么回事,眼泪好像又要流下来了 ,但是还是被她死死地忍着。
另一边,列昂依然是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而艾琳呆呆地坐在他的旁边,守护着他。正巧,先来的王妃在出去的路上和艾琳相遇了。对于她每天都认认真真地来看望列昂,王妃对她露出了一个感谢的微笑,不管怎么样,她做的这些事情总归是好事。公主又想起了刚刚冷冷地从她身边经过的米卡尔,还有他那像指责一样的目光。
虽然并没有在期待着什么,但心还是像针扎般地疼了。艾琳静静地把手掌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扑通扑通,一想到他,心脏又开始肆意地跳动起来。
“糟糕透了。”
“呃……”
一脸阴沉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的艾琳,突然听到一声呻吟,就抬起了头。不知什么时候,列昂苍白的脸上不停地流着冷汗。艾琳赶紧拿起他额头上的干毛巾,擦拭着他的脸。
“列昂,你还好吗?”
他蠕动着嘴唇。艾琳就一边手忙脚乱地替王子擦汗,一边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听他讲话。
“你说什么?列昂,你清醒过来了吗?”
“……呃……是……”
他的脸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而且还在小声地叽咕着什么。他并没有完全苏醒过来,看样子应该是发烧了在说胡话。艾琳紧紧地握住在虚空中徘徊着的列昂的手,努力地使他镇定下来。
“没关系的。很快就把医生叫来了,列昂,再等一下……”
但是她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列昂的手突然变得强有力,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下拉。一时间,艾琳就失去了重心,倒在了列昂躺在床上的身体上面。
在这么近的地方她就听到了王子难受的呻吟声。他反复地说着一些模糊而又简短的词语,就如同在焦急地呼唤着谁一样。艾琳为了能够更加听清楚他说的话,就把自己的耳朵靠得更近了。而列昂搂着她,吃力地蠕动着嘴唇。
“……达……佛涅……”
艾琳完全没有想到,从列昂的嘴里模糊地吐露出来的词语会是这个名字,这令她惊讶得眼睛都变大了。
她在他的怀抱里。
不知道是因为热病,还是因为幻想,正处于迷糊之中的列昂把她抱在了怀里。他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明明比谁都清楚,但他还是迫切地把她紧紧拥入了怀中。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绝对不会再说那些话……
“是真心的吗?”
一脸受伤的她那样反问道。而他永远记得自己那最后的眼神。
为了成为这个王国的主人,一出生就要抛弃的那些东西,还有那些必须要抛弃的人,他都不会再去看第二遍,所以就倔强地逼迫自己不去回想。因为他的命运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然而他所抛弃的那些记忆并没有就此消失掉,反而沉淀在自己意识的深海里……那些记忆会随着激浪席卷而浮出水面,那般地动摇着他。
“列昂,你还好吗?”
听到那充满忧伤的哭泣,他迫切地抓住了她伸来的冰冷的手。他像是要把面前那个心脏跳动的身体紧紧地困在自己的怀里。
明明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叫自己的名字的,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痴梦,但是列昂还是把她抱在怀里,无法放手。
***
汉娜一个劲地在眨巴着眼睛。
“达佛涅前辈吗?”
医生跑过来开始检查列昂之后,艾琳就安静地走出了他的寝室。她在王子宫出来的那条路上,向女骑士问了一些有关达佛涅的事情,女骑士一听到“达佛涅”不由得闪亮了双眼。
“哈哈。就,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看到她的表情马上就变成了“崇拜者的模式”,这让艾琳就觉得很有负担,尴尬地笑着,后退了一下。
“嗯,就像我上次所说的那样,她是最厉害,最帅气的前辈。以学院第一名的成绩毕业,骑士任职考核也是第一名,她甚至还是历史上进入王室近卫队的最年轻的骑士……她刷新了各种记录!她是被载入布里奥斯骑士名单史册的人,被誉为天才!”
汉娜的脸上充满了敬爱和赞美。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叫做达佛涅骑士创下了这些让人望而却步的记录,艾琳张大嘴巴道:
“是,是位女子吧?”
“是的!但是就连男骑士也绝对比不上她。而且别说把她比下去了,上次比武大会的时候,她把那些实力也很不错的前后辈们都打败了,上升到了排行榜的第三名。你要知道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布里奥斯传说中最最强大的骑士,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样说道的汉娜,耸了耸肩,骄傲道:
“很久以前,我就经常听到别人说,虽然达佛涅还很年轻,但将来肯定会成为王国骑士团的中流砥柱的。但是,我想如果达佛涅前辈要以女人的身份成为第一个王室近卫队队长的话,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个叫做达佛涅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骑士呢?身为女性,却如此英勇顽强,艾琳实在是无法想象出这位骑士的样子。
“如果从属于王室近卫队的话,那应该是在王宫里面上班了?去哪里才可以见到这位达佛涅的骑士呢,汉娜?”
“啊,听说现在她不在布里奥斯了。因为几个月前她就离开近卫队了。”
“嗯?为什么?”
汉娜又耸了耸肩膀:
“大家都挽留了她,但是她本人想要离开这里,去到边境。作为一名骑士,最向往的地方就是王室近卫队。而她却离开了这里,去了边境警备队,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嫉妒她的那些人猜测她可能是为了立功才这样做的,但是,唉,真正的原因无人得知。不管怎么样,我也觉得很遗憾。因为前辈舞剑的样子真像一种艺术。”
正在感叹着的汉娜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悄悄地说道:
“啊,好像米卡尔先生也非常了得,如果他和达佛涅前辈较量一番的话,会是怎么样呢?我实在是好奇啊。”
汉娜猛然看到艾琳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她便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非常惊慌。但是公主很快就抬起了头,努力地微笑着说道:
“我,先走一步了。”
“咦?啊,好的。”
艾琳丢下了不知所措的汉娜,迈着有气无力的步伐离开了王子宫。
独自一个人走着的艾琳,徘徊的脚步就如同她脑海里面的想法一样,漂浮不定。
刚刚列昂分明说的就是“达佛涅”。正处于生死线徘徊的状态上的他,以无法相信的力气搂住艾琳,好像永远也不放手一样,在她耳边急迫地喊了几遍达佛涅的名字。如果列昂所说的达佛涅不是同名的其他人或东西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天才女骑士”。
“因为我的心里面……已经是没有可以给予你的位置了。”
她又想起了在封印之庭他对她所说的那些话。突然,她的脑海中涌现出了一种可能性:那个占满了他心田的女人会不会是……
在没有王子的允许下,她窥视了他内心的秘密,这种感觉不由得让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那么冷漠,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内心情感表露出来的他,心里面居然会隐藏着那么深的苦恼。
头脑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的艾琳,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一片熟悉的风景在她的眼前徐徐地展开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脚步又再次走向了这里。雪白的百合盛开之后的香气,还有阴凉的空气,以及从喷泉处潺潺流淌出来的平缓的流水声,无论什么时候,总是那么的宁静和安详。但是她所要寻找的那个人却不在这里。米卡尔正在竭尽全力地追剿简,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回到百合庭院的。
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长凳那里,瘫坐了下去。她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坐着的长凳。没多久之前,自己明明说要诱惑列昂,最后却逃跑了出来,而那一天的米卡尔就是在这张长凳上给她包扎受了伤的膝盖。而且自己还一边瑟瑟地发抖,一边和他表白了。那明明是没多久之前才发生的事,不知为何现在却仿佛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了。
“米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