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周围的人听到这番话,开始斜眼悄悄打量起她。这样一看,的确,所有的王子妃候选人中,只有艾琳是朴素而简易的打扮。
“哎呦……咋一看还真的是有点土呢……”
“又土又糟糕的设计,就像平民穿的便宜货一样呢。”
“天呐,就穿这样的衣服来宴会……”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希尔迪娜,围绕着他们的贵族们开始窃窃议论起来。各种吃惊的声音和讥笑朝艾琳飞去。希尔迪娜嘴角噙着自信满满的微笑,看着艾琳。
“……”
艾琳低头看着地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米卡尔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她。玛尔塔因为这样的情况脸色变得苍白,她转过头来看向王子。但是此时列昂却拿着一杯香槟,只是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看着艾琳。
“这样的打扮真是看不下去了。”
“听说……”
艾琳在听到了不知又是哪位贵族的叽咕声后抬起了头来。但是让人诧异的是,她没有苦着一张脸,而是面带着微笑。她向列昂微微展示她那蓝色的裙子说道:
“王子殿下看起来如何呢?虽然不起眼,但是这是我努力工作买来的呢。”
虽然这条裙子对于在场的那些尊贵的贵族们来说很不起眼,但是对艾琳来说,这条裙子可是路易斯和玛丽反复比较价格,费心挑选的。摒弃了华丽的装饰(要是装饰起来的话也是会变得华贵的!),款式朴素,具有极简的抽象艺术风格。而且没有腰带,从肩膀开始就宽松鼓凸凸的剪裁,让人没有非要注意身材的必要。即,是不管怎么穿都丝毫没问题的设计。看出这一点的王子内心暗自好笑。
“这个嘛。我对女士的衣服不太了解。”
他笑着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无奈的耸肩道。
“但是……一定非说不可的话,相比会场内所有的服饰,还是这个最符合我的取向。”
“……!”
希尔迪娜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贵族们的蜚语也戛然而止。艾琳扑哧一笑,一副“你看到了没”的表情朝希尔迪娜比出了胜利的手势。
“工作?”
“嗯……实际上我为了准备这条裙子去兼职了。因为我没带多少钱。你也知道,索尔皇室现在是面临破产的状态。”
不知不觉之间,艾琳站在列昂旁边,和他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天。从她那里吃了一瘪的希尔迪娜突然觉得头有些痛,说是想要休息,暂时离开了宴会场。那气得发紫,抽搐着的脸色,连艾琳都忍不住担心。
听到艾琳这么说,列昂来了兴趣,看着她问道:
“你是说你来了这里以后自己去工作了?”
“米卡尔帮我寻求了一份护卫的事务,出宫了一段时间。虽然日工资相当多,但是要买很贵的裙子的话还是差了一大截。啊,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以前我从不会随意出宫的,不要误会。还请对您的父母保密。”
艾琳挤眉弄眼道。
列昂失声大笑。仿佛看到了一出非常好玩的戏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靠做兼职护卫来赚钱的王子妃候选人。索尔国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将公主养成了生存能力这样强悍的少女。
米卡尔见列昂看着自己,苦笑着低下了头。
“请殿下恕罪。因为是公主强烈要求的。”
“护卫的话……”
“是的,当然还有其他的护卫兵同行,没有丝毫的危险。”
米可尔这样说是在护着艾琳吧?列昂粲然一笑。艾琳忙不迭地点头道:
“当然啦!但是列昂,你所说的取向,是什么意思?”
她双眸明亮地朝列昂问道。
“你喜欢这样的衣服?那我一直都穿这件。”
列昂看着艾琳美滋滋地审视了一番她自己的裙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只是觉得……不必穿得太夸张,让人看起来舒服就好。”
“是吧?要说舒服的话,还真的是挺舒服的。露易丝和玛丽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选的呢,虽然不是什么很贵或者流行的款式。”
“你说的流行是指哪种?”
一位打扮得异常华丽王子妃候补者看到列昂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立即双眼放光,兴奋地笑了。她家虽不如安诺家,但是在布里奥斯却也是相当有名望的家族。列昂觉得她的裙子褶皱太多,极端夸张地鼓起来的草绿色裙子穿在身上让他的脑海里不禁闪出一个画面:
“像大白菜一样。”
“啊哈哈哈!”
艾琳痛快地大笑。
看到她和列昂王子愉快地聊天,周围的贵族们眼睛都瞪得圆圆的。他们觉得艾琳是王子妃候补中穿着最糟糕的人,但是偏偏却只有她和列昂王子说上了话,而且还丝毫没有颓唐的神情!因为艾琳还没有进入社交圈,人们除了知道她是外国的公主之外,对她一无所知。
“那位少女到底是谁?”
贵族们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看着她一直在絮絮叨叨。
***
另一边,距离宴会场不远的休息室里,希尔迪娜正大发脾气。房间里各种名贵的家具、装饰品被她砸得粉碎。但是下人们却没有能阻止她的办法。
“啊!!”
她怒叫着将一个瓷花瓶扔向了梳妆台。当啷一声,大大的圆镜裂为碎片,台上原本放着的化妆品散落一地。
“那个乞丐一样的臭丫头竟敢!让我出丑!”
希尔迪娜歹毒的双眼气得通红。要是这时候不小心招惹了她,不被打得鼻青脸肿是不会罢休的。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人不敢阻拦,都像乌龟一样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希尔迪娜,镇定一点。就为这点小事生气吗?”
希尔迪娜一只拿着东西的手顿在空中,气冲冲地唰一回头。精瘦的安诺公爵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看门前。公爵夫人很平静,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向她走去。
“刚刚我从端盘子的孩子那里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说了什么?”
“那个侍女说她几天前去了趟市场,在大路上……”
公爵夫人附在希尔迪娜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听着那些话,她渐渐张大眼睛。
“什么?这是真的吗,妈妈?”
“当然。她也以为是看错人了,而后确认了好几次。但是看来看去还是确定是她没错。因为那侍女能过目不忘,所以这件事千真万确。”
希尔迪娜听完公爵夫人的话,停止了发火。她两眼放光,甚至还露出了微笑,开始仔细思考着什么。花了两个多小时精心打造的发型已经变得凌乱不堪,但是她毫不在意。接着母女两人又开始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
“嗯?现在就走了?”
艾琳看着放下香槟的列昂,面露讶异。王子点头道:
“我还有事。实际上我今天只是护送母后来这里而已。”
“嗯……”
艾琳一脸遗憾地撇撇嘴。看着将心事全部展现在脸上的她,列昂不觉好笑。
“母后还留在这里。”
“啊,我知道。你不放心王妃吧?交给我吧!”
她捋起胳膊,自信满满地说道。
“还有……母后在那边,不要让这里出现无谓的骚乱。”
列昂看着米卡尔的方向说道。既而略微瞟了一下远处的王妃,她正和某位贵夫人坐在一起交谈着。米卡尔微笑着深深低下了头。
“请不要担心。还有给公主找事情做的人是我,这件事你也不要费心。”
列昂点了点头,和他们告辞后离开了宴会厅。艾琳看着他的背影,歪头道:
“诶?米卡尔,列昂王子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殿下是担心公主做护卫的事要是传出去,被别人知道了的话,又要出乱子。”
艾琳一副没问题的样子哈哈笑道:
“不要担心。反正是晚上,没人会注意的。而且我再也不出去了,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奶妈说过,要是再偷溜出去的话会被严重教训。想起奶妈说这话时那可怕的表情,她就不寒而栗。想要平安无事地参加完王子妃选拔大会的话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王宫里比较好。米卡尔听她说着让自己安心的话,呵呵笑了。
“是啊。要是真那样就好了。”
说完“啊,不要担心!”的艾琳,轻快地站起来,再次两眼放光地朝满是食物的桌子走去。
“好,列昂王子也已经走了,让我继续吃起来吧。”
“……”
“相比这个,那王子妃呢?”,米卡尔很想问一问她,但是看着她那满脸幸福的表情,终是什么话都没说。他走到迷失在美食中的艾琳的身后,嘴角牵起一抹微笑,静静消失在了人群中间。
***
北边和宴会厅不同,那是一片漆黑的阳台,显得安静和闲寂。但是为了客人,在那里设置了茶桌。一对男女相对而坐,正热烈地说着情话。
“安德烈,是那个女人漂亮,还是我漂亮?“
“希尔达!那种黄鼠狼一样的女人怎么能和你相比?”
“那么,那个女人呢?”
“就像翻车鱼一样。相比你的美貌,她连你的一只脚趾头都比不上……(后略)。”
他们通过将看到的贵妇们比喻成各种各样的动物来表达浓浓的爱意。希尔达满足地呵呵笑着,忽然透过窗子发现了一个人。
“嗯?”
她歪了歪头,看向不远处那个少女,那个少女在桌子中间横冲直撞,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希尔达看着她觉得有点眼熟,分明是在哪里见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呢?苦恼了一会儿的希尔达猛地一拍巴掌,“啊”地一声喊了出来。
“安德烈!你不记得那个女人了吗?”
“嗯?你在说什么?”
“那个,不就是那晚护卫中的一个嘛!绝对错不了!”
听到爱人的话,男子张大眼睛,仔细观察着远处站着的艾琳。然后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目瞪口呆道:
“哦!那时候的菊芋?!”
“就是她!就是那个丑女人,错不了!天啊……!”
“嗬,居然肆意跑来宴会上……”
“我马上去告诉安诺公爵!”
“嘘!”
几欲制造事端的希尔达,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看。安德烈也是如此。
阳台外,一名银发男子轻轻坐下。刚刚这外面还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这名男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安德烈一脸惊讶,连忙看向落地窗的进出口处。刚刚明明一直是关着的。
“你,你是谁?”
“没见到你,我还很担心来着……原来你们在这里。”
这么说着,米卡尔粲然一笑。
“在你说一些废话之前找到了你,真是万幸。”
他悬坐在栏杆上,朝着傻傻看着自己的希尔达和安德烈,再次露出灿烂的微笑。
“能不能给我安静一点呢?”
“什么?”
安德烈不快地皱着眉,但是米卡尔依旧保持微笑。
“就像我说的,希望你不要徒生事端,要不然我这边就有点难办了。”
说着他看了看站在安德烈旁边的希尔达。她一副受惊的样子,米卡尔莞尔一笑,说道:
“你能做到吧,女士?”
“啊……当然。”
希尔达认真地点着头,脸早已变得通红。实际上,她对米卡尔到底说了什么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看到她的表情,安德烈勃然站到她面前。
“你到底怎么了?难道你就让那不知从那里来混饭吃的臭丫头呆在宴会厅里,不管不顾吗?”
“怎么会!那位是索尔的公主殿下,绝非你所说的来这里混饭吃的人。”
米卡尔那彬彬有礼的语气让安德烈火气上涌,更加凶恶地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那个丫头是公主?说点像样的话吧!你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才这样说的?我要狠狠地让她丢一下脸!”
安德烈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朝落地窗的门口走去。但是没走几步,他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随着一声惨叫跪了下来。他的肩上不知何时被插了一把匕首。真是干净利落的手法。
“……!”
天啊。都不知道是从哪里飞来的。惊愕的希尔达想要叫出声,但是米卡尔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和他视线相遇的那一刻,她的脊背生出一股恶寒。感觉到危险的她哆哆嗦嗦地扶着墙壁,安静地往后退。
米卡尔呼地一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所以说,不能沟通的人类真是麻烦。”
啪,他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穿过死寂的阳台,脚步清晰地朝这边走来。面对骤变的气氛,希尔达和安德烈愣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死死地盯着他。
“安德烈·贝尔沃,已故贝尔沃男爵的次子,靠着从事鸦片非法交易积累了不少财富,旁边的希尔达是你的同伙。最近这宅邸居然有可疑的人进进出出……看来你们还有时间来茶话会啊?”
“……!”
安德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到底是什么,这个人?居然知道连父亲都不知道的自己的“事”!但是米卡尔只是索然无味地笑着俯视着他。
“我受列昂殿下所托,一直在监视着你们。像你们这种毒品走私者可是国家的一个大患啊。托你们的福,我就能找出那些像傻瓜一样随波逐流的人了。”
那天护卫马车的那些女子,全部都是米卡尔派过去的卧底,虽然艾琳做梦都没想到。希尔达脸色变得苍白。安德烈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件件揭穿自己的事,连肩上的伤痛都浑然不觉,气结地瞪着他。
“到,到底是是怎么……什,什么时候知……”
米卡尔掠了下额前的头发,灿烂地笑道:
“我不是因为不知道才放过你们的,只是你还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当然我这样‘处理’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因为还没得到殿下的许可。”
米卡尔嘴上虽然在礼貌地笑着,但银青色的瞳仁在黑暗之中没有丝毫温度。他鄙夷地看着安德烈,仿佛在看着一只臭虫。
“不管怎样,要是不想你们的忌日提前的话,就给我夹起尾巴。当然,就比如那天晚上那些护卫的长相,诸如这样的细节,请你们干干净净地忘掉吧。”
“……”
“回答呢?”
安德烈绿着脸抬头看向米卡尔。此时的米卡尔已经跟刚刚淡淡微笑着的他大相径庭。一边说着走私,声称很快就会找出“背后的势力”,一副自负的样子。但是安德烈从未见过有着那种眼睛的人类。稍微有些闪失的话,真的会被他杀掉。他很明确这一点。
他忘记了肩上的痛处,恐惧地瑟瑟发抖,艰难地回答道:
“知……知道了。”
“很好。”
米卡尔走近安德烈,用手握住插进他肩膀的匕首。而后毫无犹豫,一把将之拔了出来。血啪嗒啪嗒地滴到地板上,安德烈哼地一声,发出惶恐的惨叫。
米卡尔站起身来,有点不耐烦地用手指弹着匕首。地上的血迹嘀嗒作响。他瞟了一眼仍旧靠着墙瑟瑟发抖的希尔达,莞尔道:
“地板的清洁就拜托你了,要干干净净的。”
丢下半坐下的希尔达,米卡尔将匕首藏进怀里,转过背去。和列昂命令的一样,适当地警告了这帮人,艾琳也免于陷入困境。这茶话会上再也没什么要办的事了。
希尔达艰难地走去搀扶安德烈。但是他好似丢了一半魂一样,只是一直在盯着米卡尔的背影。
“你,你到底是谁?”
在浑身发抖的安德烈的询问下,走向黑暗中的米卡尔转过头来。他虽然一如既往地挂着朦胧的微笑,但那笑容里散发着诡异的寒气。
“我叫米卡尔·奇塞尔。只是一名受王宫招待的食客。”
***
宴会厅里依然聚集着很多人,嘈杂的声音让人头昏脑涨。也幸亏这样,阳台上发生的小风波没有被发现。
“那位小姐是索尔的公主?”
即使列昂走了以后,席上对于艾琳的关注还是不能轻易平息。当然她和玛尔塔一起(实际上是她拽着玛尔塔)来回于餐桌之间,为了吃着各式美食,完全无暇顾及。
“哦,米卡尔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