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永乐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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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由于铁凤拖住了余大纯,他不得不陪铁凤买完香料,才带人找到拉塔寺,见到班克长老时,为时已晚。余大纯能用古里语与班克交流。他问这里来没来过大明王朝的和尚?

班克毕竟与栁如烟相处久了,有感情,又受了他的叮嘱,所以他一口囬绝,从来没有过中国和尚来过拉塔寺挂过锡。

余大纯提示他,是两个和尚,一个法名叫应天,一个叫应烟。

班克还是摇头:“贫僧没见过,更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了。”

余大纯又客气地叫班克别担心,找他们没有恶意,是想请他们囬去讲经。

班克也很客气地说:“贫僧现在要去做功课,留你们在寺庙里吃斋饭,请不要客气。”

大失所望的余大纯说:“那就不打扰了。不知古里还有多少寺庙,我们还得去找找,他们也许在别处。”

班克告诉他慢慢地寻访,古里的寺庙少说也有一百多座,可以一处一处去找,有些寺庙的方丈他都熟悉,可让他们帮忙。

余大纯无奈地说:“那就多谢了。”

郑和的远洋船队结束了第一次漫长的泛海之旅。

在他们此次远航距中国最远的印度次大陆的古里国,郑和代表永乐皇帝授予古里王诰命、银印,并且把一幢巨大的石碑永远地留在了海岸上,是方行子替郑和拟的碑文:

尔王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咸若,皞熙同风,刻石于兹,永垂万世。

此时一百多艘船只正结队归来,望着浮在碧海上联翩滑翔的片片巨帆,郑和有一种自豪感和满足感。他虽然花费了足够的气力去探访建文帝的下落,迄未果。但他生擒旧港海酋陈祖义,是一大功劳,这陈祖义是流窜海外的中国海盗,聚众刼掠,威胁西洋各国海上安全,消灭他,等于替西洋各国除了公害,颇得好评。

更令郑和满意的是苏门答蜡、古里、阿鲁、满剌加、小葛兰等国都决定派专使囬访大明王朝,他们都知道了天底下有一个号称中央之国的强盛而又好客的国度,朱棣想使大明王朝声名远播的愿望达到了。

栁如烟“还俗”了,方行子向郑和请准,带这个“经商翻船流落异邦的故人”搭船一同返国,这不是什么难事,仅这一次,郑和就收容了一百多个落难海外的同胞囬归故里。

枯燥的海上时光一点点地流走了,这天清晨一从床上爬起来,远远的已看见大陆海岸线了。方行子、铁凤和栁如烟随着欢呼的水手、力士们涌到甲板上,那种亲切感真是难以形容,好多人都哭了。

栁如烟的感慨最深,他内心真有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俱全,九死一生啊。他含着泪说:“到了,到了,总算又囬来了,真是雕栏玉砌仍犹在,只是朱颜改呀。”

铁凤说:“你这翰林又诗兴大发了。”

方行子囬头看看忙碌的水手们,嘘了一声。

远洋船队依然在港阔水深的刘家港靠岸。来迎接的官民上万人之多,降帆、抛锚、卸货,港口一片忙乱。

郑和在官员们簇拥下走下跳板,方行子和铁凤都在后面跟着。栁如烟则稍稍落后几步。

余大纯追上铁凤,约她进苏州城,要好好玩几天,还要请她到镇江他家里去见他父母。

铁凤故意说:“那多不好意思呀。”

余大纯说:“他们见了你,不定会怎样喜欢呢。”

铁凤搪塞他说:“再说吧。”

几顶大轿就在码头上等着,郑和等官员上轿离去后,方行子趁人不备,拉了铁凤一把,就溜了出去,余大纯发现了,问:“哎,你们俩上哪去?”

铁凤说:“去解溲你也问。”

余大纯说了声“快点。”就站在原地等。

栁如烟也趁机向方行子走的方向跟过走。

离开人群,他三人沿着海岸拚命地跑,所幸没有人追上来。

他们一口气跑到一处荒海滩,这里已远离码头和船队了,周围寂静,阗无人迹,只有一群海鸥在低空喧闹。

三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到沙滩上,大浪接二连三地滾上海岸,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铁凤彻底放松地往沙滩上一躺说:“可算逃出樊笼了。”

方行子说:“那位余大纯找你还不得找疯了啊,他非害相思病不可。”

铁凤嘻嘻地笑着说:“他就是死了又与我何干。”

栁如烟说:“怎么?那个通事官看出你们是女的了?”

铁凤说:“他教我们泅水时漏的馅。”

方行子说:“别说没用的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出乎意料,铁凤主张各奔前程。

方行子有点吃惊地看着她。栁如烟马上附和,也好。皇上也没了,也没什么奔头了,各奔前程,隐姓埋名地过日子吧。

铁凤有三分挖苦地说:“你们俩一定是同路了?”

栁如烟说:“你若没地方去,也跟我们走吧。”

铁凤说:“我可不当讨人嫌的角色,你是缺个使唤丫头吧?”

栁如烟拿她没办法。

方行子说:“我什么时候答应和栁翰林一起走了?”

起风了,海浪高起来,小山一样涌起,一个跟着一个地扑上岸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他们坐的地方很快被海浪吞噬了,他们节节后退。

坐到高阜处,方行子说,皇上是没了,可小皇子还在。当初没让皇子与皇上同路,就是怕有万一,她没什么可选择的,她必须到普济寺去会齐程济,找到宫斗,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栁如烟很消极,还想扶着幼主称帝?还真以为还有那一天呀?

方行子说,把宫斗寄放在那,不能不管了呀。马皇后自焚前哭着把孩子交给她,让她当他的娘,她答应了就不能食言。至于能不能恢复江山,那要看天意了。

栁如烟说:“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去普济寺。”

方行子看出他很勉强,就说,人各有志,谁也别勉强谁,铁凤说的对,还是各奔前程吧。

一时大家无话,只有海鸥和海浪在喧哗。栁如烟不愿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却又舍不得与方行子分手,失去了景展翼,他不能再失去这一个他所爱的人了。

他们都疲倦了,困意袭来,先后都打起了瞌睡。

高举明太祖的大纛,却不愿死后睡在孝陵之侧,于是黄土山与天同寿。有钱能使鬼推磨,却买不到秀女初夜权。宫中选秀,苏州美女争相逃难,却有人愿替人应选。唐赛儿成不了气侯,你我能,一个皇子、一方御玺足以号令天下。

北平的黄土山座落在北平正北方向,山山相连,一直向西蜿蜒数十里,长城即建在山脊上。好多方士、术士都称它为龙脉,朱棣很奇怪,这样好的风水宝地,辽、金、元各代皇帝居然都没有看中它的价值。

朱棣下了轿子,举目一望,就相中了这一道郁郁葱葱的山岭,可惜名字太土、太俗,怎么叫个黄土山?大青石山上古柏参天,怎么看也不是黄土山啊!

他当即决定,皇家陵寝就选在此地,他的陵墓算第一个。当然这必须以迁都为前提。不知为什么,他并不喜欢南京,他许这个六朝故尽是短命王朝的首府,不吉利,他内心深处还有不可告人的情结,他死后不愿陪伴父皇躺在钟山脚下。

朱棣带着袁珙、朱高煦等人在黄土山前转了一阵。贤妃权氏从后面的凤舆里嬝嬝婷婷地走出来,举目一看横亘在天边的雄浑的大山,禁不住说:“这山可太雄奇了,像一条巨龙。”

朱棣很高兴,说:“连朕的贤妃都有这个眼光,可见朕选的地方没错。”他伸出胳膊搂着贤妃的腰枝说:“说得好,是巨龙,这是一条龙脉,皇陵正应当建在此地。”他又转过头去,望着袁珙问:“袁先生以为如何?”

袁珙正用罗盘测方位,说:“真是上天赐给的陵寝之地呀。陛下莫非有意迁都北平吗?不然何以不在南京钟山选陵址,却到这里来呀?”

朱棣说:“先生真是聪明人啊。朕一选陵址,你立即想到了朕要迁都。朕是有这个打算,先生以为如何?”

袁珙也早看好了北平,这里是潜龙之邸,是皇帝陛下的发祥地,燕山雄峻,气吞万里,又是金元故都,人杰地灵,袁珙以为是上好的选择。

朱棣正式确定,他的陵寝就选定在此。但黄土山的名字不雅,他沉吟片刻,改黄土山为天寿山。他问袁珙怎么样?

袁珙说:“好,与天同寿,太妙了。”

朱高煦不以为然,他提出了异义,北平北缘临近沙漠,冬天苦寒奇冷,哪有南京好?就是建都苏州、杭州也不上这儿来呀。

朱棣斥道:“你懂什么!”他所以看重北平,想把国之中心北移,不纯粹因这里是他起家之地,大明的防务主要在北边,这里安定则天下安,如国都在此,就会镇住了。

袁珙也有另外的担心,便提醒朱棣,毕竟北方不够富庶,财赋不足,这里的繁华远不及江南。都城设此,等于设在贫瘠地方了。

富庶是开发出来的,朱棣说,从前江南还是蛮荒之地呢,怎可与中原相比。改变北边贫穷,他也有设想,可分期分批地移民,把江浙、湖广、山西等省的富户成千上万地移居北方,让他们在这里落地生根,再把大运河疏浚完毕,他不信北方不胜江南。

袁珙说:“这样就好了。”

朱棣又嘱咐袁珙、朱高煦,迁都之事不宜提前张扬。从明年起,要大兴土木扩修燕王府,按南京皇宫的规格建,等到大功告成,再议迁都,也就水到渠成了。

袁珙说,应当这样。历朝历代,迁都都是大事,以稳妥为好。

朱棣高兴,就对贤妃权氏说:“贤妃的箫带来了吗?良辰美景,何不吹一曲?,”

贤妃嫣然一笑,从腰间绣袋里取出洞箫,站在迎风抖动的野花丛中吹了起来,那婉转低回的箫声在山谷间回荡。

朱棣诗兴大发,即兴赋诗道:

忽闻天外玉箫声,花下听来燕山行,

三十六宫秋一色,箫声点点颂太平。

众臣子拍手叫好。

已是夕阳西坠的时分,刘家港海滩笼罩在苍茫暮霭中。

方行子一觉醒来,从潮湿的沙滩上坐起身,发现铁凤已不在,栁如烟仍睡着未醒。方行子把栁如烟叫醒:“快起来吧,黄梁已熟,美梦也该醒了。”

栁如烟伸了个懒腰说:“这一觉好香,昨天一天风浪,在船上几乎没睡。”他坐起来,四下看看,问:“铁凤呢?”

方行子说:“不必找了,她一定是自己走了。”

栁如烟说:“不会吧?这么薄情?怎么也不该不告而辞呀。”

方行子说:“怎么叫不告而辞?她一再说要各奔前程嘛。”

栁如烟忽然看见沙滩上有字,是用白色贝壳摆出来的。他叫道:“快来看,铁凤有留言。”

二人凑过去一看,那几个字是“珍重,后会有期”。

栁如烟叹道,现在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方行子站起来,抖掉身上的沙粒,说:“走吧。你若没改变主意,就跟我去普济寺。”

栁如烟犹豫地说:“你不是说道衍和尚在那里当住持吗?他可是认识我的呀。”

方行子说:“他把我也认出来了,却并没害我,并且指点迷津,让我们到西洋去寻找,他是在帮我。”

栁如烟说:“这人很怪呀。”

方行子说:“说不怪也不怪,他是一半凡人一半圣啊。”

栁如烟说:“也不知铁凤现在去了哪里?”

铁凤是盲目的,信马由缰地进了苏州城。

天下着雨,铁凤在苏州知府衙门前的告示牌下避雨。她手里捧着一袋糯米肉粽子,边避雨边吃。她有意无意地浏览着告示牌里被雨淋湿的告示。其中有一则是“敕谕”,有“在苏杭广征秀女进宫”字样。

这时一个老妪领着一个打扮得很粗俗的少女过来,那少女看不出准确年龄,脸黑得像锅底。但因为淋了雨,女人用袖子去擦,脸上出现了一道道的黑印,袖头也黑了,细一看,才知是抹的锅底灰,铁凤禁不住惊诧地看着她。

这女人赶紧把头扭过去。

这时有几个年青女人冒雨从斜巷里跑出来,后边竟有几个骑马的官吏追赶,眼看追上,女人挨了打,还是被衙役拖走了。

站在铁凤跟前的老妪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世道!”

铁凤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囬事?衙役凭什么抓人?”

老妪这才认真打量她一眼说:“你是外乡来的吧?难怪不知。”原来皇上派宫里人来苏州选秀女,苏杭不是出美女吗?他们见着好看一点的就追、就抓,满苏州城鸡飞狗跳。

铁凤气愤地说:“有这么选秀女的吗?”她看了以墨涂面的少女一眼,说:“这么说,你女儿也是出来躲灾的?”

老妪说:“可不是!不怕公子笑话,好好的人,抹了一脸锅底灰,这真是罪过呀。”

铁凤说:“你们能躲得了吗?”

老妪唉声叹气地说“躲一天是一天吧。我女儿是上了他们名册的,得罪了推官,他有意坏我们,说我家女儿赛天仙……唉!我们跑了,我丈夫也得获罪。”

铁凤问她丈夫是做什么的?

老妪说,是苏州知府里经历司的经历,小小的八品官,管管收发上下来往文书。

铁凤忽然问,上头看过她女儿没有?

老妪说,那倒没有。

铁凤一时计上心来,她说:“这样吧,你们娘俩也不用背井离乡地逃难去了,他不就是要一个秀女吗?这好办,听我的,马上囬家吧,只别让你女儿露面就是了。”

老妪半信半疑:“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铁凤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我像是闹着玩吗?”

老妪同女儿交换了一个眼色,有点认可了。

铁凤随这母女两来到观前街一栋雅致的小院,门口钉着“裘宅”的铜牌。

看得出这是个殷实的官宦之家,铁凤坐在客厅里,除去身上的武器。老妪的女儿已经洗去脸上的污垢,换上了漂亮衣裙,的确是个很美丽的少女。

她给铁凤端来一杯茶。铁凤捧着茶,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问:“请问小姐芳名?”

少女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说她叫裘丽芳。

铁凤笑嘻嘻地说:“难怪选宫女选到了你头上,我来选,你裘丽芳也跑不掉的。”

少女又羞又恼,扭过头去看着她母亲。

老妪也一脸不快地说:“公子这话可有点轻薄了,你不是说有办法救我们吗?你不会是来趁火打劫的吧?”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

铁凤说:“君子一诺值千金,你把我当轻薄之徒了吧?”她站了起来,说:“请拿出一身好一点的女儿装借在下一用,再借个房间用一下。”

老妪不解地同女儿交换了一个眼色,女儿说:“把他领到仆人房里,我给他拿一套衣服去,看他想干什么?”

奉敕来苏州送秀女的正是纪纲,他住在天下首富沈家。

沈家的园林几乎比皇家园林还气派。在水中央的听雨轩里,纪纲正和沈百万在对饮。

沈家名满天下,谁不知沈百万的爹沈万三?富可敌国,当年太祖皇帝修南京城,缺银子,还是请沈百万他爹出的钱呢。他爹叫沈万三,他叫沈百万,钱更多!

沈百万向纪纲吹嘘说:“这么说吧,我沈家若是把银子全拿出来,能把天下的粮食一下子买光,让天下人吃不上饭。”

纪纲说:“我信。这次我替皇上选宫女,让你协助,你可得尽力呀。别把好看的美女漏选了,自古苏杭出美女,若选不出西施来,日后让皇上知道了,你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沈百万喝了半杯酒,让纪纲放心,苏州谁家有美女都在他心里呢。

纪纲说:“你说有一个八品官的家里有一个美女?你见过吗?”

沈百万说:“没见过,他姓裘,家有美女,苏州人都知道。我本想上门提亲,娶她当小老婆,可这个小芝麻官口气不小,嫌我沈家一股铜臭味。这囬皇上选宫女,我第一个就把他女儿列上了。让她进宫去,死不了也见不着,活遭罪,还不如嫁我呢。”

纪纲吩咐沈百万,在登记造册前,先把这个姓裘的美女送他那去过过目。

沈百万知道她的“过目”是什么意思,就淫笑着说:“是过过目还是过过手啊?哈哈哈……”

纪纲说:“别胡说,给宫里选人,连摸一手指头也不敢呐。这可是欺君之罪,你有钱能买鬼推磨,可就买不来秀女的初夜权。”

沈百万说:“我真就不信。”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叭地拍在了纪纲靣前,说:“我就要方才说的那个姓裘的,这个价行不行?”

纪纲瞪大了眼睛:“我的天,一万两?”

沈百万问:“怎么样?”

银子当然好花,可也不能不要命。纪纲唯恐一旦漏了风,脑袋就保不住了。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沈百万说,你留下哪个,不会说她有暗疾?不会说失过身?落选就完了,理由就在人编了。

纪纲动心了,他说:“到时候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