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桐华稍作停顿,像是思考,又像是郑重地说出深思熟虑的话,“要只论他和我的关系,他当然不会一下子就会背弃他多年的主子,站到我这边来,但是他要知道我是代表孔院长去和他拉关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孔院长代表中央,代表着比韩复榘更大的势力,代表着更多的金钱和更高的职位,越是精明的人账算得越清,所以我相信他能够和我站在一起,共同完成这项带有冒险性、刺激性的任务。”
“说得好!”孔祥熙被这番话打动,显然不仅是李桐华的分析抓住了李汉章性格中的实质,而且是因为李桐华通过一种巧妙的说辞,恭维了孔祥熙。况且这种恭维显得是那么自然、顺理成章。
孔祥熙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这想法是否向李汉章透露过,他是否有个基本的态度?”
“没有,院长。这些想法仅仅是我们自己的,至于李汉章那边,我们从来没有涉及过这个问题。利钝成败,全靠见机行事……”
李毓万赶紧接了过来:“院长放心!李桐华的三寸不烂之舌是足以把李汉章绕进来的,加上院长的地位和权势,不怕他不肯合作。一桩明摆着有利可图的买卖,是绝对不愁找不着合伙人的。”
“好!我们今天这叫做策划于密室,嗯,叫做运筹于帷幄之中……”
李毓万立即接上口:“决胜于千里之外!”
孔祥熙从壁橱里取出一架刚从美国买来的最新式手提收音机,交给李桐华:“你把这个东西带给李汉章,权作见面礼,到济南去住些日子,等韩复榘手下都认同你们是兄弟了,我在这里就会有所行动。那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嗯,就一定能把山东的缉私大权抓回来!”
“我们一定成功!”3个人同时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清脆地碰了一下杯。
瞒天过海,韩复榘相信心腹来了个亲哥哥
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李桐华来到济南。一下火车,李汉章带着卫兵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直着嗓门大喊:“李司长,上次在九江受到你盛情接待,这次难得你肯光临敝城!这次来,泰山、大海、孔庙,我一定让你玩个痛快!”
李桐华疾步走到跟前,微微笑着,使劲握住李汉章的手:“小弟,我们到你那里再叙吧!”
李汉章有些诧异,这可不像一般朋友见面时的寒暄,倒似乎是家人之间的实在,看李桐华神秘地眨眼睛,李汉章也不再多问,直接把他接回私邸。不及开宴,二人就开始了一番密谈。
“李桐兄,你这次难道不是为旅游和看望朋友而来,而是另负有使命?甚至是秘密使命?”
“好你个汉章兄弟,精明到顶了!多亏我这次的合作伙伴是你,如果我这次的出击对象是你,我定败无疑了!”李桐华笑着作了回答。
“噢,这么说你这次来是想搞阴谋?——啊,看不出你仪表堂堂的人物,竟也是中统或者军统的特务?”李汉章眼睛里露出鄙夷的神色。
李桐华霍地站起来:“兄弟,看来我刚才对你的夸奖也有言过其实之处,你并非事事能够洞明。我李桐华堂堂正正之人,岂是蝇营狗苟之徒?实话相告吧,我这次来,是给你送一个机会,只看你有没有这个造化,有没有这个胆识!”
“机会?什么机会?”李汉章眨着眼。
“一个发大财的机会,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哈,汉章能够当到这个师长已经有命运不能承受之虞了。岂敢再奢望发财升官?今天你如果是来看望朋友,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安排你畅游山东;如果来给我送什么机会,我李汉章对韩主席可是只有一片忠心,请你或者当面去讲给韩主席,或者明天就离开这里。”李汉章一脸郑重和揶揄。
“我屁股还没坐热,你就要送我离开,这怕不是中国人的待客之道吧?去年在九江酒酣耳热之际,你我称兄道弟,相见恨晚。今天到了你的地界,却变成这样一种口吻。汉章,你这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因为你今天不是作为我的朋友来叙友情,而是来游说我干一件危险的事情,我这样处理是为我也为你好。”
“原来如此!”李桐华哈哈大笑,“兄弟,我怕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俗话说,官不打送礼的,我今天要送给你的礼物,足够你享用终生,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你说你忠于韩主席。这没错,可我也不是要你去反对韩主席,这件事,韩主席知道了也会乐于接受的。”
“那你去给韩主席讲好了。”李汉章依旧冷冷的。
“李汉章,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不给韩复榘讲。因为他不是我的朋友,而你曾经要和我做朋友!”李桐华也声色俱厉起来。
一看客人动怒,李汉章又变得温和起来:“不是我想挫你面子,实在是我已不想再搞什么了,我年纪不大当上师长,早有不少人眼红心妒,再有什么好事岂不更是树大招风?”
“汉章,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怕别人嫉妒不思进取,别人绝不会因此就看你舒服了。不信你辞职下野试试,看是那些人因此喜欢你了还是更要折腾你?如果你认为这个师长已经够过了,我可以预言你不久会保不住这个位置,到那时你只能看着别人超过你,踩巴你,你……”
李汉章终于憋不住了:“桐华兄,你说的道理非常正确,我岂不知道?只是你得把你说的机会先说给我听听,谁知道它是个发财的机会呢还是赔本的机会?我总不能隔山买老牛,什么也没看见就答应你吧?啊?”
“有道理!可自从进门,你给我阐述它的机会了吗?人说你精明,今日才算是有所领教啊!”
“桐华兄,汉章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容易啊!你知道成天找上门来要我干这干那,说这么能发财,那么能富贵的人有多少!这里面真真假假,鱼龙混杂,有的甚至是上面派来试探我的,我要不仔细辨别,谨慎行事,说不定早回家种地或者脑袋搬家了。小弟的苦衷还望仁兄见谅才是!”
“我就知道兄弟你不是憨人嘛!”
两颗脑袋凑在了一起,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传递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政治靠山加经济利益使李汉章决定接受合作。
当天晚上,李汉章在济南泰盛酒楼大宴宾客,韩复榘部下的军长、师长、旅长能找到的都来了,李汉章宴前致辞:“诸位今天光临,汉章非常感激!今天我所以花钱请客,是因为家遇喜事。这些年,我们年年征战,行无定处,与我一母同胞的哥哥都多年不见。最近我才知道他在九江税务司任职,联系以后,他请到了假期,又赶上我们这里和平安详,他才抽出身来与我兄弟相聚。‘他乡逢故知’尚且是人生一大喜事,更何况是兄弟相聚?所以汉章敢请诸位共同举杯,分享我们兄弟在济南相见的喜悦!干杯——”
到场的军官们看李汉章李桐华果然酷似兄弟,个个信以为真,仰脖一干之后,纷纷上前为他们贺喜敬酒。李汉章兴高采烈,李桐华笑容可掬,每敬必喝。这一晚,众军官开怀畅饮,尽欢而散。第二晚,李汉章又在家里开设牌局,请一些实权人物在家玩牌,李桐华有时凑上去玩一把,人多了静坐观战,一连几个晚上都是如此。白天,李汉章带李桐华到各处名胜游玩,少不得又带一些人作陪,又去拜访一些朋友。几天下来,济南城里有点权势的人物都知道李汉章的亲哥哥来了。李汉章又带李桐华去拜访韩复榘,连诡计多端的韩复榘看了二人的面相,听了手下的传言,也确信李桐华确是李汉章的亲哥哥。
第一关实施顺利的电报到了孔祥熙官邸,孔祥熙立即找来李毓万,喜滋滋地布置:“照原定计划实行第二步!”
戏演双簧,韩复榘钻入圈套
李毓万到济南时的阵仗可不一样了,他的名义是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孔祥熙的特使。韩复榘再想闹独立,对中央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硬顶,他派人盛情把李毓万接到济南最豪华的招待处,盛宴款待。韩复榘生怕这位财神爷的特使,到济南调查他抗税扩兵的事情,如果引起老蒋的警觉,那自己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韩复榘尽管妄自尊大,对一般政府官员不屑一顾,可对这位孔祥熙的智囊人物李毓万,他还是不敢轻慢的。他亲自出席了欢迎李毓万的宴会,席上又一再盛情敬酒,想套出李毓万此行究竟意欲何为。而李毓万鬼灵精式的人,哪肯轻易吐口?韩复榘越摸不着底,心里越虚,散席之后,他又送李毓万回到房间,继续探听李毓万的真实意图。
“李参事,韩某才疏学浅,蒙蒋委员长宠信,主政山东,必然有许多失策之处,还望李参事不吝赐教啊!”韩复榘其实并不像外间流传的那样不通文墨、笑话连篇。他是清朝的秀才,文化功底还是很深的。
“哪里哪里!山东自韩主席主持以来,政通人和,李某在南京听到的都是赞扬韩主席的好话,许多地方都要来山东取经呢!”李毓万也是嘴如蜜糖,专给韩复榘送高兴。
“唉,我韩某虽然不敢辜负委员长的信任,夙夜匪懈,励精图治,怎奈平日心直口快,得罪人不少,我想有些人可不像你李参事这样开明豁达,免不得到此一行,回去后在南京说我的坏话。我想李参事你定有耳闻吧?”韩复榘总是做贼心虚些。
“噢,有这样的事?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呀!”李毓万装疯卖傻。
韩复榘看套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单刀直入:“南京来电报只说李参事此行山东有重要使命。不知……”
“哎,我一个小人物能担当什么重要使命?不过是财政部的一点小事,一点小事。”卖关子是李毓万一大长项。
“那,我就告辞了,李参事旅途劳顿,今天早点休息吧。”韩复榘可不是任人摆弄的善茬,如果李毓万真的没有什么重要使命,对韩复榘不构成什么威胁,他可不愿跟你这里打哈哈。
李毓万深知刚才自己卖关子卖过头了,韩复榘这一走,明显带着不高兴,要是事情因此被他阻三阻四,整个一套妙计就泡汤了。李毓万一反刚才的矜持,露出一副巴结的笑容说:“韩主席,孔院长这次派我来,是财政部想在华北设一个海关稽查处,要我来主要是征求韩主席的意见,并请求您的协助。我原想明天到省政府再当面向韩主席正式汇报,并呈上孔院长的信札。这是一桩区区小事,只要韩主席支持,事情好办得很……”
听了李毓万的话,韩复榘一直不安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脸上也随即绽开了笑容:“哈,要是就这么一件小事,何劳李参事亲自跑一趟?你在南京打个电话,咱们立马就办。别处不敢说,在咱山东地界上,财政部的指示可是畅通无阻的……”
李毓万又马上取出孔祥熙的信札,双手捧给韩复榘:“设不设海关稽查处,只是财政部的一个想法,最后的主意还等韩主席定。”
“你明天先游趵突泉,具体意见我会在你走前通知你。”
看韩复榘回府,李汉章马上跟进去了:“韩主席,这个李毓万跑到山东究竟想干什么?”
韩复榘把孔祥熙的信札狠狠摔到桌子上:“来干什么?这帮家伙还能来干什么好事?说是来设海关稽查处,还不是对你们搞走私的事有了察觉!孔祥熙还装模作样写信来征求我的意见,我的意见他们肯听吗?还不是******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李汉章略作沉吟:“韩主席,这事我看咱们还是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海关稽查处一设,你再走私他不查你?我们山东的财源就没了!说得他妈轻松,区区小事,区区小事就把我们脖子勒住了!你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你能让他们不来设吗?你要能顶住,我狠狠地奖你一大把!”韩复榘怒气不息。
“这种事情你知道硬顶是不行的,我的意见是给他来个掉包计,偷梁换柱!”李汉章似乎是胸有成竹。
“偷梁换柱?让我想想——是不是说把稽查处换成我们走私的保护处?”韩复榘耍出了他的小聪明。
“主席高见!正是这样。”李汉章及时奉承。
“这个恐怕不容易,你想,他们为什么要来设这个稽查处,还不是对我们不放心?那是中央政府的机构,我们花钱能够买动吗?”韩复榘顾虑难消。
“我倒有个想法,只是有点儿嫌疑,不知当讲不当讲?”李汉章戏演得不错。
“你说你说,你跟我多年,我还信不过你吗?”韩复榘一头要往套里钻。
“哦,是这样,李毓万不是说专为此来征求您的意见吗?连老孔也在信上说请你支持协助。这就有空子可钻!您可以向他们说完全支持,并且积极向他们推荐人选,当然喽,这推荐的人选是我们的人,那这稽查处还不是就掌握在了您的手里?什么事情你说查他就查,你说不查他就不查……”李汉章说得有板有眼。
“高!妙计!只是这推荐的人选他们要不批呢?”
“能凭什么理由不批?”
“比如说,老孔要讲我们这里过去没有稽查处,我们推荐的人业务不熟,硬要从别处派人来呢?”
“我有个人选,叫他们无话可说。只是,我刚才讲了,我提出这个人有点嫌疑,怕人说三道四……”
韩复榘一擂桌子:“你讲嘛!”
李汉章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比如说,我哥哥李桐华,他多年一直干这行,而且远在九江,并不是山东人,财政部也不见得知道他与我是同胞兄弟,假如你提出这个人,他们一来是不疑心,二来也没有正当理由不批……”
“嗯?”韩复榘脑子在转圈。
“他们要不批,你就再推荐个人,不批还换人,反正他们想派的人您也绝不同意。这样一来二去就可以拖下来,拖他个三年两载,十年八载,啊,那……”李汉章为自己的妙计笑了起来。
“好计!汉章,你打仗是只下山虎,这玩圈套也是个智多星呢!好,就这么办!”韩复榘扎进了陷阱兀自浑然不知。
“这个,只是我刚才突然冒出的想法,一是不知我哥能不能同意,二来么,韩主席身边的人对他是否信得过,届时会不会难为他也还难说。”李汉章还要把袋子口再束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