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熙回上海度周末,早有人等他发布内部经济消息
入夜的上海,才更像真正的上海。
霓虹灯闪烁、留声机吱吱呀呀之时,上海滩上的各色人等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在中国冒险的洋人们开始到处寻欢作乐,跑马场内人呼狗叫,流氓小偷分外活跃,小商贩高声叫卖,出苦力的人们在茶馆酒肆惬意消遣;而那些操纵市场、官场的大人物们,也开始在灯下一边享受,一边编织新的计谋。
这天晚上,孔祥熙照例在上海下了火车,同行的人开玩笑说:“孔院长回家,夫人定在车站等急了吧?”
“哪里哪里”。孔祥熙一本正经地说,“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规律,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再说,我们老夫老妻,哪像你们年轻人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啊,哈哈哈……”
“孔院长真是豁达大度、潇洒人生哟!”
“哪里哪里。”
一行人在暮色中分手,急匆匆各奔各家。
原来,孔祥熙做了部长之后,就到南京上班。而夫人霭龄则不肯出任政府职务,她更乐于在幕后指挥。在四大家族中,宋霭龄虽不是年龄最大,但******是她的妹夫,她就以四大家族所有人的大姐自居。她把后方基地放在上海。因此就形成了国民党时期的一个特有现象:当时的所有所谓党国要人,大都是政治在南京,经济在上海;幕前在南京,幕后在上海;办公在南京,玩乐在上海。每逢周末,沪宁道上冠盖如云,政府要员们纷纷回上海度周末。孔祥熙当然更是始作俑者。
霭龄规定孔祥熙每周末下午5时在南京上火车,晚上9点到上海家中,星期天孔再坐夜车到南京。可别小看孔祥熙在上海过的这个周末,它对孔祥熙一家人的经济政治命运意义非同小可。
霭龄不到车站接孔祥熙,是因为她不肯浪费时间,这时候,她正忙着呢。
霭龄和孔祥熙一样,也是昼夜颠倒,晚睡晚起。她一般在上午10点才起床,吃过早点以后沐浴。中午再小憩一刻。这样一来,到她精神上来,正是华灯初上时分。霭龄自然也办公,但她不是像政府官员们正襟危坐在办公室,而是在轻松愉快的家庭里。周末更是她的兴奋期,许多重大的事情,在这时要决定了。
她的重要客人,这时开始陆陆续续到来。最先来的是盛升颐夫妇。盛升颐是前清邮传部尚书盛宣怀的儿子。宋母倪桂珍曾在盛家做过养娘,这个养娘是只管带孩子的,身份不同于佣人,在盛家是有地位的。这样孔祥熙当了部长以后,盛升颐就以老关系认了霭龄为干妈,盛升颐也因此成了孔祥熙的干儿子。在孔祥熙的势力范围内成了重要人物。他后来在孔祥熙升任行政院长后做了苏浙皖区税务局长,但却从未到职,一直在孔的院长官邸做第二组组长。他表面上虽只是一个区的税务局长,但在国民党统治力量凡能达到的地方,所有的税务局长都要走他的门路才能任命。
盛升颐歪戴着帽子,挽起两只袖口,翘着两个大拇指,进门就喊:“干妈,今天有什么重要消息吧?”
霭龄呵呵笑着:“快进来,你干爸还没回来,有消息也得等他来了呀!”
跟在盛升颐后面的是他的妻子魏某,这魏某虽过了豆蔻年华的阶段。却仍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体态轻盈,妩媚动人,粉面含春,嘴甜如蜜。她是霭龄的挚友,也是她的智囊,为霭龄设计操纵市场,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先甜甜地叫了声干妈,才对霭龄开了口:“这几天我已听到一些关于公债的风声,等干爸回来得到证实,我们就好大干一场了,保叫干妈赚个……”她用手一比划,就把霭龄乐了个开怀笑。
“你这个猴子精!现在外面都传说你是我的智多星,我这名声都要让你盖住了!”霭龄又嗔又喜地说。
“哎哟!谁不知道干妈是中国第一女强人,连蒋委员长都是你叫他做他才能做,你不叫他做他就做不成。要论肚子里弯弯多,谁也比不过干妈你呀!我们不过是给干妈敲敲边鼓,再这样说我以后就不敢开口了。”魏某句句挠到霭龄痒痒处。
这里还没有落座,税务局长樊光夫妇、中央银行副总裁陈行夫妇也先后脚进了门。他们都是霭龄的牌友,也是经济上的帮手。他们经常在这里赌牌,不是麻将,而是扑克牌。一边玩牌一边商议如何操纵市场发财。国家经济命脉总部,通过一条虹管,与这里紧紧相连,因此,这里的计谋总是百发百中——这也是这些人不惜时光、几乎夜夜来这里相聚的根本原因。
看看人到得够桌了,一家一个开始排阵。这几家总是男女轮流上,唯独霭龄是每场必上——她自己牌瘾极大,却从不许老孔沾边。
这里的牌还没打满两圈,院子里汽车响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朝外望去——不错,是喜佛似的孔祥熙回来了,玩牌的手这时都停了下来,他们要等孔祥熙发布今天的最新消息。
杜月笙差点让骨头噎死,他把账算到孔祥熙头上
“说说,财政部长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霭龄首先对孔祥熙发问。
孔祥熙看着满屋子人,有些踌躇:“能有什么大动作。无非是进一步整理,为国家开源节流而已。”
“嗯,干爸,你不肯讲,人家可早都说了。我都听说政府要整理旧公债、发行统一公债和复兴公债,你不讲,钱可就光让人家赚去了。”魏某先将孔祥熙一军。
“侬勿要说他,哪一天我们没饭吃了,都到财政部讨饭去,他这个财政部长就光彩了。”霭龄又开玩笑又激将。
“嗨,你们这是逼我,整理公债是国家机密,泄露出去是有杀头之罪的。”孔祥熙犹自犹豫。
霭龄指住屋里所有的人:“听见没有,你们谁泄露出去,就杀谁的头,孔祥熙院长可从来不在家里谈国家机密。”
“那是那是,我们谁讲出去谁丢脑袋!”众人一齐附和。
孔祥熙只好慢慢讲来。
国民党南京政府成立以后,由于国弱民贫,连年内战,入不敷出,只好靠公债、库券、凭证弥补不足。凭证专为临时借垫时作为抵押品发行;库券是把将来的关税提前支用,寅吃卯粮,数目较大。库券规定每月还本付息,很为烦琐。而且不论公债、证券、库券,交易所开出的市价折扣很大,政府财政紧张,只好忍受银行钱庄的盘剥。现在,政府发行了法币,又统一了四大银行,财政上不足的款项已经可以向四行借垫,不再需要商业银行和钱庄中间盘剥了。因此政府研究准备整理旧公债,发行新公债。新公债将分两种,一种是统一公债,分为甲、乙、丙、丁、戊5种,合计票面价格为法币14.6亿元;复兴公债债额为3.4亿元。为推动换发新公债当然不能不对旧公债给予适当优惠。换发以后,将延长兑换年限,统一划息。这样政府可以松一口气,不必再搞那么多烦琐的东西。但是还有人提出,法币对外汇价和银元相比是不断贬值的。为了不让原先支持政府而购买公债的人吃亏,利息必须再有所调高,让关键时刻支持了政府的人从中得到好处。委员长认为这个意见是有道理的,准备采纳……
“啊,这么说公债价格要上涨了,我们如果赶在前面赶紧购买一批,不几天风声出来定能大赚一把!”魏某脑子转得最快。
“这个嘛,也还没有最后敲定,万一不能通过,你们买多了是要吃亏的。”孔祥熙把话说活,给自己留够退路。
“好了,我们跳舞!”霭龄情绪振奋。因为玩牌孔祥熙只能干看,跳舞他就可以参加。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还不得让他跳跳舞以示慰劳?
崩嚓嚓,崩嚓嚓,节奏强烈的舞曲响了起来,这些人一个个兴奋难耐,一边卖力地扭动着身子,一边谈论着如何马上筹措资金,吃进公债。
按着霭龄的布置,他们这些引人注目的大户们在交易所按兵不动,而让一些平时不进交易所的人零零散散地悄悄买进。由于这些散户购买的数量极大,引起价格逐步上扬。等买得差不多了,大户们才张张扬扬地大喊吃进。这一来,许多平时以霭龄等大户进退为进退的人,也赶紧买进,公债价格立即蹿升,不几天,炒作公债已成了上海滩的最大热点。
杜月笙没有得到第一手消息,他是看到公债价格上涨势头强劲之后,才跑到孔家探听消息的。
霭龄对他当然不便隐瞒。
杜月笙大为不满:“老孔真不够朋友!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不透给我,我过去真白帮他了……”
霭龄解释说:“老孔为人一向胆小,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连我都不肯说,一再讲这是国家机密,泄露出去要杀头的。这是我们从他的话里猜出来的。不信你去问别人。”
“杀头?谁敢杀我们的头?历来只有我们杀别人的头,哪有别人杀我们的头?老蒋在上海都得向我交保护费。美龄蜜月里我玩点小把戏,就把老蒋吓住了。别看他当了委员长,离了咱这黑道,他好多事玩不转呢!”杜月笙愤愤不平。
“那是那是,月兄,你不必生气,我把底牌透给了你,你现在搞完全来得及。只要把握得好,凭你的资金实力,赚一把是不成问题的。”
“你们吃肉,我只好喝点汤了。”杜月笙赶紧去布置他的行动了。
这时公债价格已经涨得有些离谱,杜月笙算计着总还有一截涨头,吃进的同时派人大散流言,说国家经济形势好转,要结价收回公债,让困难时期支持政府的人得到实惠,以利于今后公债的发行。公债价格果然又蹿起了一截子。
公债疯涨的狂潮搅得南京政府心慌意乱。照传说中的价格给付公债利息,政府财政只有垮台,可要出面澄清必然激怒股民。整理公债之议只好暂时搁置。
杜月笙还等着再涨,宋霭龄已经令人悄悄抛出了。
市面上消息混乱。有人说银行存款将降低利息,唯有公债能够保值;有人说政府债券将减低利息换发新票,持有公债要吃大亏。交易所的债券价格开始忽涨忽落,几个回合之后,便直线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