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亮听得脸色一正,他的确相差了,原想着乐平那样,他还不稀罕她给自己生儿育女,但胡先生说的对,若是没有嫡子,他怎么对得起父亲对他殷切厚望?他朝胡敬正经的行礼:“先生,是元亮想岔了,元亮拜谢先生提点之恩。”
胡敬连忙扶住高元亮,“元亮,你能想明白就好。”胡敬轻拍他的手,“好好和乐平相处,别再让你父亲担心了。”
“我知道了。”高元亮应声。
胡敬见说通了高囧,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负郎君所托,宫里高后一直无子,陛下看到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辛苦为皇家操持的份上,不仅大力提携高家,还让元亮尚了乐平,这是皇家的恩情,高家必须惜福。作为父亲,不管是陛下还是郎君,看到自己撮合小儿女如此相敬如冰,换谁心里都不会舒服的,两人都是天之骄女、天之骄子,从小被人捧惯了,乐平不可能先低头,那就让元亮来吧,男人本就应该心胸开阔些。乐平毕竟不是常山,哪怕平日度用稍微奢靡了些,可该有的教养还是有的,也没有杖杀过任何下人,这点就足够了。
两人说话间,下人在外面通传,说是庖厨送午食来了。
胡敬顿时来了精神了,“快送进来了,也不知道中午是什么菜式。”今天早上他吃到的那几个裹了馅的蒸饼,鲜美可口,让他一反往常只有七分饱的习惯,一口气吃到了十二分饱。这两日是新妇入门,展现厨艺的时候,故高家几个主人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吃的是陆希做出来的膳食。对陆希那种她不是和高严出门了,怎么做午膳的疑问……呵呵,反正是送来的下仆说是陆希做的就好了。
高元亮对陆希的早上的朝食倒是没什么感觉,太清淡了些。
下仆打开食盒,两个红润光滑的冰糖猪肘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是什么?”胡敬问。
“回胡郎君,这是豕肘。”下人说。
豕肉?胡敬和高囧面面相觑,时下豕肉有一股腥膻的怪味,故除了刚出生的小豕寻常家境好些的富贵人家,都不会吃豕肉,只有贫民才会吃豕。这豕肘怎么看不像是小豕,不过本着对陆家饮食的信任,胡敬还是尝了一口,“不错,肥而不腻。”也没有怪味,可他口味偏清淡,对这种大荤之物不是太感兴趣。
下人又拿出了一碟雪白的清溜鱼片,还有几碟做功一看就很精细清淡的菜蔬,胡敬一看就大喜,这显然是给自己专门做的,“安邑县主真是有心了。”胡敬心中暗叹,一样是媳妇,一样都不是自己亲手动手的,可乐平送来的食物,全是照着自己爱吃的来,而陆希就能感觉出高家人的喜好,一见早上过分清淡精致的饭食,不符合爱吃荤腥的高家人口味,中午就立刻改了食谱,能有这份用心就好。
高囧吃着很符合自己口味饭菜,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高严和陆希而来,两人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心中一动,或许他可以试试看……
陆希和高严中午在别庄用过午膳就回家了,一到家娄夫人就喊她过去了。
“大家。”陆希换了衣服后,就匆匆赶过去了。
“皎皎你来了。”娄夫人含笑对着她招手,她下方站了不少捧着布匹的仆妇,乐平也在。
“长嫂。”陆希先给乐平行礼,乐平回了她半礼,“娣妇。”
两人见礼后,高二娘才偎依了上来,陆希和高严成亲,最高兴的就是她了。这时娄夫人身边一名肌肤莹润、气韵端雅的少女起身对陆希行礼,“荣娘见过安邑县主。”
荣娘?陆希脑海中迅速反应过,高回的未婚妻小字就叫荣娘,陆希笑着还了半礼后,客气道:“薛娘子不必多礼。”
荣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陆希一眼,心中暗惊,乐平公主在她眼中已经是容华绝代了,可和安邑县主一比,居然硬生生的逊色的三分,都传闻安邑县主去世的父母是风华绝世,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
娄夫人喊陆希过来,是让她选衣料的,“这些天喜事多,你们也该多做些新衣服了。”
陆希含笑应道:“大家费心了。”
乐平却暗暗冷笑,她可不信陆希会少了衣服穿,也不信她看不穿娄氏分明是借她们,想私底下给自己未来儿媳妇补贴心,她从小就是这副惯会做作的样子,她随意的扫了一眼那些布料,正想随意指一匹,早点结束这场闹剧,院外却响起了喧哗声,隐约还有女子的哭叫声。
乐平眉头一皱,刚想呵斥,就见荣娘略显慌张的站了起来,那哭叫声荣娘听着耳熟,像是阿娘的声音——
“阿妹!阿妹,你快救我!”娄英的哭叫声在门外响起。
娄夫人神色大变,快步赶了出去,还没走出大厅,就见娄英冲了进来,发髻也散了,衣衫也有些凌乱。
见娄英如此,荣娘惊呼一声,高二娘吓得脸色都白了,乐平和陆希两人微微挑眉,带来的下人,立刻围住了两人,乐平和陆希的四名小内侍也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大厅,站在两人身边。
“皎皎——”高二娘凑到了陆希身边,她还是第一次见姨妈这么惊惶呢,一时有点吓着了。
“没事。”陆希轻拍她的手,目光往大厅转着,想看看有没有侧门先离开。
而乐平显然也和她做一样的事。
娄英看到乐平,像是遇到救星了一样,直接朝乐平扑去,结果还没沾到宫女的衣角,就被乐平的内侍一脚轻轻的踢了出去,“放肆!”
“阿娘!”荣娘连忙去拉母亲,娄英挣脱开她的手,不停的朝乐平磕头,“公主,民妇错了!您要杀要剐民妇都甘愿领罪,但是民妇的两个小儿,对此事一无所知,请公主饶恕民妇的大胆包天!”
陆希见娄英如此,心里就明了,该是高威动手了。也是,前段时间,是她和高严大喜事,大家不愿扫兴,这件事就压下来了,可这会他们婚礼结束了,元家也出手了,他再迟疑,不是在考验皇帝耐性吗?
乐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到娄英,对她来说,娄英就是一只恶心死她的臭虫,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利用,她懒得理娄英,“把她拖下去。”
“等等!”娄夫人惊疑不定的望着乐平和娄英,“阿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娄夫人是她名义上的大家,乐平想着两位兄长和舅父对她的警告,撇了撇嘴,“大家,这件事你问娣妇会更好,她比我知道的多了。”
“皎皎?”娄夫人目光转向陆希,她是傻了一点,可她很明白,以乐平和陆希的身份,是绝对犯不上和阿姊计较的。
陆希蹙眉现在可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她目光扫向娄英,暗暗摇头,还在自作聪明。她可不认为高威会对一个弱女子作出什么事来,这样子大部分是装出来的吧?想博取娄夫人同情?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高威的呵斥声响起,“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娄娘子扶起来!”
“唯唯。”仆妇们连忙把娄英扶起来。
“夫君。”娄夫人一看高威,就发憷,声音就更低了。
高威对娄夫人说:“娄娘子来建康时间也不短了,她是薛家的媳妇,应该回薛家了,你给他们五百贯,我会派人安全送他们母子三人回去。”
荣娘听到高威这话,身体即刻晃了晃,若不是丫鬟扶住她,她就跌坐在地上了。
娄夫人茫然的望着高威,喏喏道:“可是阿回马上要和荣娘成亲了啊……”
高威皱眉:“阿回成亲和荣娘有什么关系?他的未婚妻不是成家的小娘子吗?”有娄英这种娘在,荣娘就算现在胚子还不错,将来也迟早会被她影响成搅家精的。高威想起这次她弄出来的事,就忍不住心头冒火,亏得根源是乐平,如果没有乐平,陛下还会这么好说话吗?他娶这种媳妇做什么?祸害自己全家兼子孙后代吗?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静了静。
“不要啊!妹夫——唔——”娄英还说什么,几个仆妇眼快,把她一把拉住,一块帕子塞到了娄英的嘴里,两人轻巧的一夹,把她拖了出去,而荣娘则软着腿,跟在娄英身后,二门外,高威连犊车都备好了,娄英带来的那点家当也已经收拾妥当了,薛小郎也被请到了牛车上,看到母亲被人拖了出来,脸色大变的就要扑到母亲身上,却不想仆妇将娄英和荣娘都塞上了牛车,“快启程吧,不然赶不及今天出城的。”
驾车的车夫微微颔首,一扬鞭,就驶着犊车外门口走去。
“夫君。”娄夫人腿软脚软的看着高威。
高威皱眉望着抱着陆希不断啜泣的高二娘,呵斥道:“哭什么哭!看你像什么样子?”
“你们跟我来!”他示意娄夫人和高二娘跟着自己来。
乐平等三人走后,嘴角噙着矜持优雅的笑容,“娣妇,真是好手段,‘心地良善’。”她不是最爱装腔作势嘛?这会怎么不给娄氏母子求情了?
“长嫂过奖了,比起你的‘贤良淑德’,我差远了。”陆希巧笑倩兮,你造的孽,皇帝下的惩罚令,与她何干?
乐平听到陆希的话,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下巴微扬,“那我这里可要祝娣妇,千万不要像我,不然你也要‘贤良淑德’呢。”
“多谢长嫂提点,只惜我从不信祝福。”陆希神色怡然道,“想必长嫂收到的祝福也不少吧?”
妯娌两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颦笑间无不优雅端庄,可从两人嘴吐出的话,恨不得让所有的下人都捂起耳朵,恨不得一句话都听不见才好。
乐平双拳在长袖下紧紧的握了握,半晌才从牙缝中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说着转身离去。
陆希也往相反方向走去,她也不乐意和乐平吵架,每次赢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还浪费时间。高严这次能待在建康的时间不多,明天是她庙见和回娘家的日子,后天准备下,大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蓟州了,还有一堆事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