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黑蝙蝠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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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金顶映日红

营盘寨边的金顶,过去叫一柱天。高三百余公尺,倚江突兀而立,周遭悬崖峭壁,如刀削斧凿般险峻。山腰上垂着几棵歪松,石壁上挂着水渍渍的苔藓,壁缝间长着绿茵茵的青草。人想徒手爬上去,比登天还难。

生活在寨里的人,没见一柱天有什么异样。从军爷死的那年开始,人们突然发现,每当太阳升起来时,一柱天顶上就出现了三堆金晃晃的光,太阳愈亮,光愈亮。太阳落山时,光就渐渐消逝了。从此,人们不再叫它一柱天,改称金顶了。

这时候,还口传出个故事。说早年有个老龟祸害当地百姓,三个神仙与老龟打了十年仗,每次战败后,都到金顶上坐着修炼,吸纳金顶的灵气,最后把老龟打败了。三个发光的位置,是神仙屁股坐过的地方。

但好多人不信这神话,他们有三个猜测,一是飞机上掉下的铜板等东西,二是动物死后生发的磷光所致,三是金子在闪闪发光。看得久了,有人还看出点别的门道,说金顶上有个洞,洞上有个石门,门上镌刻着“南天门”三字。勿怪寨里老辈就有句顺口溜:打开南天门,世上无穷人。

好事的人想上去探个究竞,发个意外之财,有一个后生爬上去了,可是人却没下来。第二个人爬到山腰,掉下来摔死了。第三个人有点办法,用绳子拴着一个个抓勾,爬到五十公尺许,忽然空中飞来一支箭簇,斩断了绳子。幸亏人掉到江水里,腰骨摔折了,上半身还能活动,下半身拉尿却没了感觉。掉下来的人说,那支箭是从铁匠铺方向飞来的,段流(别号:黑牛。代号:AK3305)这狗娘养的,害苦了我。可是寨里没人相信他的话,

不错,铁匠铺隔金顶不远,掌柜的叫段流,黑脸汉子,长了一身疙瘩肉,他掌钳,一个哑巴抡大锤,常年给农人们打造锄镰锨镢等农具。太阳冒红时,这里就打起铁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震动着半个寨子。铁匠铺有个窗户对着金顶,谁淌过江去干什么,段流一歪头,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铁匠铺和金顶之间有那么一段距离,段流再怎么大的神力,能把箭射那么远,并且一下斩断那根绳子?

段流人缘不错的。在寨子里这么多年,还没见他和谁红过脸。铁匠铺是个耍场。除了军爷和吴九节不去那儿,好些农人愿去那儿唠话,千朝百国乡俚野趣地唠,唠着唠着,自然就唠到金顶上的怪事,每当这时,段流只是默默地听着,从不插言。

寨子里闹鬼,金顶上伤人,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大家知道,谁再去攀爬金顶,会遭报应的,可是金顶上的幽幽之光,却时刻在诱惑着营盘寨人。

这天傍晚,段流封了炉火,和哑巴正要做饭吃,支二秩推门进来了。

支二秩是寨里的富户,地六十亩,八头骡马,有时还做点生意。走南闯北结交了不少朋友。他不屑铁匠铺这地方,今儿见了段流,却笑脸盈盈的,然后把十个大洋搁到风箱盖上,说:“打一百个抓勾,够了吧?”

段流和支二秩没办过事,不知这人深浅,听说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儿。他瞟了那摞大洋一眼,说:“抓勾要多大尺寸,顶好有个草图什么的。”

“我说老段呀,要什么草图?摔残的那小子的抓勾,不就是你打的吗?,我可和你挑明啰,这活不能耽搁,我急着用,哟,是我表弟急着呢!”支二秩转身要走,见段流腚后的酒壶里,有浓郁的酒香气扑鼻而来,他嗤嗤地抽了几下鼻孔,笑着说:“段老弟,喜欢喝口?”

段流拿起酒壶晃了晃,说:“不嫌弃这儿灰吧啦唧的,咱俩干了这酒?”

支二秩两只眼眯成了缝儿,说:“也好,段老弟,咱哥俩正好唠唠话儿。”

三杯酒下肚,支二秩的舌头根有些木了,他用筷子头点着段流,说:“你可不要往外说,金顶上是三大堆金子呀,南天门洞里的更多。你不知道的,明朝末年,就是皇帝刚完蛋的时候,三百个和尚爬天梯背上去的,背了三天呀,最后三百个和尚被灭口了,不!跑了一个,嘻嘻,这些金子成色不好,不过买下整个都泉城,还该有点余头。”

段流与支二秩又碰了下杯子,说:“喝酒,这些小道消息,你听谁说的?”

支二秩把杯子向怀里一收,说:“这个不能告诉你。这些东西有主的,是蝙蝠会的,当年蝙蝠会杀了那三百个和尚,比杀老驴的心肠还狠。******,什么蝙蝠麻雀的,国军都叫日本人撵得屁滚尿流,蝙蝠会早跑的没影儿,统统躲进洞里。我二表弟就想趁这功夫,把金顶上的东西搞下来,他带个能攀崖的瘦猴子,明天就到我家。我大表弟也想掺合,没门!警察局咋的,他的心太狼。”说完把杯里的酒一下倒进肚里。

段流捏酒杯子的手颤动着,汗水顺着脊梁沟淌流下来,脸上的肌肉一阵一阵地抽搐,他狠不得一掌拍死支二秩,但他没有那么做,两个红眼珠子转悠着,却说不出话来。这个情景,被一旁侍侯茶水的哑巴看个真真切切。

昨晚那顿酒,段流喝的有点高,天亮了还在呼噜着睡觉。

这功夫,哑巴偷偷地溜到支二秩家,啪啪地敲着门板。

支二秩刚拉开门,哑巴象只耗子似地闪了进去。支二秩心里纳闷,哑巴怎么找上门来了。这时他才想起昨晚自己肯定酒话多了,他狠狠地拍了后脑勺一下,说:“我******,混蛋!”

哑巴嘴里哇哇地叫唤着,两双手胡乱地打着手势。支二秩不懂哑语,干瞪眼呆看着哑巴。

哑巴跺了下双脚,还是重复着打手势。他手势的意思是:段流又要杀人,你要小心点。昨晚把刀搁在供桌上,洒酒祭刀了。段流还有张大铁弓,每晚要拉弓百次,爬金顶的人,是段流用箭射下来的。他的舌头被段流割掉了,所以变成个哑巴。

支二秩听不懂哑语,见哑巴还在胡乱比划着,心烦了,恶狠狠地说:“你******哇哇些啥,你不会写字吗?”

哑巴见支二秩火了,失望地摇了摇头,眼泪涌上了眼圈。

支二秩拽着哑巴的耳朵根子,把他推出了门,说:“真******晦气,清早开门撞见个丧门星。”

天擦黑的时候,二表弟和瘦猴子来了支二秩家,酒饭过后,二表弟一边剔着牙,一边说:“表哥,三天前有架飞机在金顶上转圈圈,你看见没有?”

支二秩赶紧点了点头。

“飞机这玩艺儿不行,上峰说了,必须上去人,看一看到底有多少金子。”他拍了拍瘦猴子窄窄的肩膀头“这是我们的事,他徒手爬十层楼,嗖嗖的,这个小金顶没问题,明天看你的了,老弟!如果我们把金顶的东西搞下来,上面恐怕还要犒赏我们呢!”说着,他突然压低声音“上峰说了,这是军统局戴局长交待的事,必须保守秘密,不然杀头的。”

支二秩的脖颈不自主地往衣领里缩了下,他没敢说昨晚和段流喝酒的事。他知道表弟在外面做国事,却不知道军统是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咂了咂嘴唇问道:戴局长是干什么的?

表弟打了个哈欠,说:“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配合我们的行动,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我再透个信给你,这金顶周围都被我们的人控制了。那个抓勾打得咋样?”

“打好了,咱寨里的铁匠炉,手艺不错,你看!”支二秩说着提来了一摞铁抓勾。

当日夜里,表弟和瘦猴子死了,被活活杀死在支二秩家里,根本没用刀子,两人的背上都有个乌黑的蝙蝠掌印。

杀了外乡客人,这可是桩大血案,案子震动了四邻八乡,营盘寨人都惊煞煞的。支二秩跳上木船,往县城报案去了。路上,他琢磨着,表弟自小在外面读书,并没有结下仇人,谁下手这么狠呢?他忽然想起了哑巴,哑巴有个手势,把手放在脖子下一拉,这是个杀人的动作,莫非段掌柜……支二秩越想越害怕。

大表哥知道弟弟被害的消息后,哭的很伤心,立即带领警员前来验尸,他看见弟弟背上乌黑的蝙蝠印后,说:“我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还没见过用掌杀人,这一掌好狠啊,肯定拍碎了里面的心肺,必是外面来的高手。”

支二秩把嘴贴在大表哥耳朵上,嘀咕了一阵子。

叮叮当!叮叮当!段流和哑巴抡着锤,使劲敲打着一块火红的铁条,汗水和火花一起向外迸溅。

大表哥走进了铁匠铺,身后跟着四五个警员,他用手绢捂着鼻孔,鹰隼似的眼扫视着段流,然后示意段流停下手中的活,问道:昨晚干什么去的?

“睡觉呗!活儿累,早早就躺下了。”

“夜里没出去过?谁能证明你!”

段流看了眼哑巴,哑巴哇哇呀呀地打着手势。大表哥的眉头皱了皱,对段流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段流把两只黑手伸了出来。

“杀人的手,我一看就知道,铐上他,带走!”大表哥向身后的警员命令道。

人确实不是段流杀的,只是半夜去鸡公山的白马庵报个信,是夜游神下山杀的人。仗着这一点,段流的胆子极壮,跳着高喊道:凭什么抓我,我没杀人!

段流被推出了铁匠铺门,门口围了一圈农人,吴九节也在人堆里暗暗地瞄着这个场面。

支二秩见大表哥要走,拉了他的袖口一把,问道:表哥!这案子就算结了吗?

“不结咋弄!我能空着手回去吗?你他妈以后醒点脑子,少惹事,我告诉你,金顶上没有东西,上个月我们的人上去过,是三块火英石被雨水冲刷出来发的光,你不去重庆勾搭老二,他能丢了这条命吗?”大表哥气愤地跺了下脚。

支二秩的两条腿几乎站不住,嗫嗫嚅嚅的又问道:那早年黑蝙蝠在这里打仗,杀那么多和尚干什么?

大表哥挤了挤眼,把支二秩拉到一僻静处,点着他的脑瓜壳说:“看来我还唬不住你,这样说吧。”他抬手指了下金顶“那上面的东西有主的,这个主就是蝙蝠会,你不缺吃不少穿的,操那闲心干啥?你敢惹那帮虎狼!不用说县长省主席不敢,连蒋委员长都让他们三分,谁得罪他们,谁的脑袋要搬家!”

段流被县警局关了两个多月,就放了出来,连皮毛都没碰他一下。初入狱时,他觉得小命完了,几乎想料理自己的后事,这天夜里,房顶上忽啦一声扒开一个洞,从洞口处哗地丢下一袋子大洋来,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这祥几句话。

段流:

省政府已经干预了此案,你很快就出狱了,哑巴已被灭口,你的任务还是守护金顶。

李青桂

即日

叮叮当!叮叮当!营盘寨的铁匠铺里,又响起了清脆的打铁声。金顶上依然有三堆金晃晃的光,而且愈燃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