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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群雄割据(1)

1

早晨七点,时音被闹钟准时叫醒,晨早的光从薄纱窗帘外隐隐透进来,床上只她一人,旁边枕头没有睡过的痕迹,她挨着自己的枕头昏沉地撑起一半身子来,拨发的时候,发丝忽被中指上的什么东西勾住,她倒吸着气将手放下来。

右手中指上多了一枚铂金戒,戒身上一排细碎的钻石,微微发光。

七点一刻,她边漱口边拨席闻乐的号码,将手机搁到耳边后看指上的戒指,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但对方回复已关机,时音欲言又止,挂电话。

芝爱扣了扣浴室的门,她放漱口杯,从镜中看芝爱。

“他现在在飞机上,打不通的。”芝爱说,用下巴指向时音的戒指,“昨晚姐睡着后给姐戴的,他说你考上的话就这么去明御,戒指戴右手中指的意思是名花有主。”

“他什么时候走的?”

“把你抱进房间不久后就走了,他还说,”芝爱倚靠着门框,“这不是提前招生考,这是精英考,过了的学生能直接入读大一,不用再等一年。”

时音对着镜子独自立了一会儿,再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芝爱看着镜中的她,轻轻回:“没有。”

时音点头。

慢慢地点头。

三场笔试一场口试总共费时一天,周末的明御大学仍旧没什么本校生,但在场的考生果然精英荟萃,他们都来自海外,不远万里奔赴明御一心向总校,即使是休息时间擦肩而过也能感受到每个人血管里燃烧的血液。他们思维严谨,答辩准快,每个人都不与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人说话,除了特殊时候。

最后一场口试,所有考生要轮流在一间封闭的房间内与四位教授面对面交流,时音会在半小时后进场,她候场时闲闲地坐在椅上观察指上的戒指,与她同一考场的还有两名女生与一名男生,挨着她身边坐的一名女生不时用鞋跟轻触地面,手中攥紧着大概是事先准备的演讲稿,虽然没发出讲话声,但嘴唇不时地抿动,右手数十次地抬起来捋发,与一旁时音的淡定自然呈一派反差。

“你能不能哪怕安静一秒钟?”最边儿上的一位女生终于略带烦躁地别过头来。

唯一的男生置若罔闻地端坐着,时音身旁的女生转头看那名说自己的女生。

“或者让你的鞋跟闭嘴,你和它都打扰到了我。”女生继续说。

这就是特殊时候。

时音以指关节扣着额头,去数腕表上的秒针走动。那名女生一声不吭,也不回话,她低着头停下了身上所有代表紧张的细微动作,只剩演讲稿在手指甲间索索响动。

“还打草稿……”对方在回头时有意无意地低哼一声,念叨,“什么鸟唱什么歌……”

“你讲话怎么有点刻薄?”女生转过去责备她。

对方却不放心上,还微微地笑:“我只在对待loser的时候这么说话。”

或许是这名女生衣着色泽单一,显露出不善打扮的功底,而对方衣饰光鲜,从衣领的纽扣与腕上的手表都看出不凡的品味,两名同样来自海外的精英考生就这样在外形上划分出了一个档次,居上的人对居下的人视之蝼蚁,继续下定论:“明御怎么会需要一个连衣服和话都处理不好的学生,你以为他们今年招土鳖吗?”

“链条的坚固程度取决于它最薄弱的环节。”时音清清淡淡地插一句,两名女生都往她看过来,她仍数着秒针的走势,慢条斯理地讲,“谁敢嘲笑肯为最薄弱环节付出最大努力的人。”

考场的门恰在这会儿打开,电子广播叫号:“02考生,邵西可,请入考场。”

那名最边儿上的女生站起来,她理理发,进门前回过头来观察时音一眼,倒不生气,轻轻地笑:“我就不跟我未来的同学死磕了,04。”

她念了时音的考号,话里的骄傲与自信一展无遗,顺便也捧了一把看上去就一副聪明相的时音,然后进考场。

候考室重新安静。

时音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腕表上的秒针,她一秒一秒地看着它走动,这样良久后,耳朵旁低低地冒出一句:“谢谢你。”

滴答,滴答,滴答。

时音不理她。

秒针走到第900次时,电子广播再次叫号:“03考生,纪桃沢,请入考场。”

考完试出学校,跟老李说好的点还没到,所以车子还没来,时音没走两步,被不远处的人喊住。

“04!”

喊的声音并不大,时音却听见了,看过去,03考生纪桃沢在自家的车内朝她小幅度招手。

然后下车向她走来。

这女孩子行动举止内有着股日本女子的礼仪习惯,长相也很秀气,身上衣着虽然色泽单一,却是对于面试来说极其顺眼的搭配,比起那个邵西可其实更显端庄与稳重,她接近后,微微朝时音浅鞠一躬,问道:“你在等车吗?”

时音点头,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前方,继续走。

纪桃沢不紧不慢地跟到她身后:“不介意的话,搭我的车坐一程?”

“不用了谢谢。”

路边招来一辆Taxi,时音上车关门,纪桃沢在车窗外看她。

车子发动,时音戴耳机,看也不看车窗外的人。

她现在最防这种过度友善的女生。

2

一星期的等待日后,阿兰在别墅外的信箱中拿回一封精装的信,时音走下石阶,从她手中接信。

信封上戳着明御大学金色的皇冠校徽,封口浇着凝固的腊,拆开后从里抽出一张光感度颇佳的纸,时音边看边进门庭,芝爱特意在门口迎她,盯着她。

阿兰与阿冰也都一言不发地立在信箱旁。

看不过半分钟后,时音将纸重新折起来,经过芝爱时对她笑一笑,将纸给她,自己进了屋。

芝爱展开看,而下面的阿兰与阿冰立刻看出端倪来,两人长舒一口气,高兴地握起对方的手,阿兰随后快步上阶:“小姐,今天的晚饭我来做!”

时音通过考试,被总校录取,报到日期为下个月1号。

也就是11月1号。

明御的学校制服在三天后送来,阿冰将它挂在时音的卧室,时音坐在床沿,边喝茶,边看着这套制服。

席闻乐有一套男式的,现在她得到了这套女式的。

深夜,湖面的湿气浮上露台,挤过玻璃门缝隙顺着月光潜进卧室,她轻轻地用手指摆弄藏青色的裙摆,安静地,从上至下地打量。

外面是一套窄西装外套,配有V字领的针织衫,里面是白衬衫,衬衫领口有着黑色丝绸一般的带子,细腻地打着一个简约的领结。

“比分校的好看。”芝爱倚在门口,说。

“还看得出其他的吗?”

芝爱听她的再看向制服,摇头。

时音慢慢地用手指抚过窄西装外套的肩身,抚过衬衫的领口,抚过黑色的丝绸一般的领结,说:“骄傲,自负,和臣服。”

然后放手推了一把,制服就跟着衣架子一起撞到墙上。

“考上的事情要跟他说一声吗?”芝爱问。

“不用,他可能知道得比我还早。”

果然是这样的,所以11月份还没来,芝爱的转学手续就已由人办妥,她念的是明御的分校,要转进总校并不难,属于她的新制服也在隔天送了过来。

这过程里,席闻乐一直没联系过时音,时音也没给他拨一个电话。

报道日当天,时音将发扎起来,没穿西装,就套那么单单一件衬衫,袖口折到腕部,领口开一个纽扣,用手指将领结松松地系起来,把过长的衣摆束进腰身,最后抚平肩身的皱褶,抹匀唇上淡淡的口红。

一身干净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完美。

轰——打雷。

车子停到校门口,时音与芝爱踏雨下车,刚关车门,遇见从另一辆车中下来的纪桃沢。

她自己撑着伞,身上穿着全套的明御的新制服,注意到时音,对她点一点头,雨从她的伞间划过,打湿制服的肩身。

“走。”时音对芝爱说。

这一天天气极端差,初秋的冷空气与大雨一起来,时音先去主任室报道,那儿已有多名学生等候着,大概有十人那么多,而那天的考生人数是这里的百倍。

那个邵西可也在。

她抬着膝坐在墙壁旁用于休憩的沙发椅上,也没穿西装,倒是穿了V领的针织衫,袖口同样捋到手腕部分,露出腕上漂亮的腕表与镯子。左右已有两位跟她聊上话了的女生,三人轻轻地谈笑。

她先看到时音,而后看到跟着时音后面进来的纪桃沢,呵呵一声,说:“奇了。”

然后继续由着身边的人说别的话题,满不在乎。

时音与芝爱坐到靠门的沙发上,纪桃沢坐在两人另一边的空位上。

教导主任是一名衣着严谨的中年女人,她很有气质与威严,等到批完手下所有的报道文件后,她抬一下眼,说道:“今年我们招了群小猴子是吗?”

宽阔的主任室内哑然无声,女生们收起嘴上的笑,理着膝上的裙摆坐好。时音扣着额,静静地看她。

“我姓严,你们好。”她简单地扫视面前一排学生,她的助理将一本厚厚的字典一样的精装书发进每人手里,厚实的封面上刻着“校训”两个金色大字。

“我要讲的话不多,讲完你们就可以去上课了。首先,我需要你们每人在一个星期内记牢这本书内的每一条训诫,”她伸出食指,着重刚才所讲的要求是,“基本要求。”

“然后,我要你们记牢四个字,这四个字很简单,能做到什么程度看各人的悟性,说出来也很通俗,但你进了明御,就得时时刻刻给我记住,那就是,”她靠着椅背,两手间捏着钢笔的一头一尾,说,“礼,仁,明,德。”

主任室内寂静无声。

“简单吗?”她问。

学生们点头。

她用钢笔头指向正中央的一名女生:“简单吗?”

女生怔一秒,回答:“简单。”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慢慢地点头,继续说:“认为自己记牢了的学生现在站起来出门,去各自的系各自的班级报道,没有记牢的,坐着别动。”

然后双眼一扫那名女生:“你,坐着。”

好煞的气势,把女生弄得手足无措,在场学生面面相觑没有敢贸然起身的,想着大概是刚才的回答没答准。

时音在自己的位上等了很久了,总是没人起身,她叹气,在众人蹙眉的时候起身,芝爱与她一同站起来,屋内的视线都聚集到她身上。

主任也看向她。

时音给出的反应自然顺畅,她将双手放身前,点一点额头,回答:“您的教导记在心里了,严女士。”

说完,拉门而出,一屋子的人看着她和芝爱的背影,主任却没说话。

她同意时音走了。

礼仁明德,第一个字,礼,礼节,即人和人交往的规矩,包括动作形式和语言形式,严主任要女生回答,不是真想听答案,而是看态度。

说起态度,时音两年前就最擅长这个。

不久的时间内,学生们陆续从主任室走出,时音与芝爱站在走廊的中间等她们。

负责接应新生的是各个系里的学生干部,她们要等自己系里的新生都到齐了才带着走,纪桃沢排到时音的身后,却被走上来的邵西可挤开,硬生生排到了较后的位置。

“慕时音,慕芝爱,邵西可,纪桃沢……”连续喊了六个名字后,带头的女生干部朝前走,“你们都是一个系的,跟我来,我带你们认识一下学校环境和各自的班级。”

女生干部叫白鹿,说话声音很柔和,走路时习惯将双手摆在身前,新生们由她带出教务楼。

几人穿过雨中花圃时,时音被不远处的绿茵大操场吸引了注意。

大雨,倾盆大雨,那绿茵地上却有骏马奔腾,若干穿着马球服的女生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挥动马球杆,在豪雨中大力击球,马蹄声像擂鼓一样传来。

好帅气的女生们。

“是马球社的社员,她们在为这个月的马球比赛做训练。”白鹿解释,继续将人带入教学楼。

也是在进入教学楼后,她原本摆放讲究的手臂轻松地垂到了身子两侧,时音注意到,而她也注意到时音的视线,回头说:“严主任是一位教育很严谨的女士,她希望每个她教出来的女学生都成为淑女,但是在我们大部分人看来她的思维有些古板,所以我们只在她来的时候做做样子,放轻松点,我们又不是死气沉沉的女权学校。”

时音向她笑笑。

然后,白鹿将所有人带上了大一年级的廊道,廊道很大气,顶很高,是拱形的,挂着吊灯,一边是教室,一边是高大的椭圆形玻璃窗户,窗户外能看见学校其他红墙尖顶的教学建筑和一望无际的绿茵操场,倾盆的大雨洗刷着视野内的画面。

新生们都四处观察着。

恰在这时候,下课铃打响。

手上带着课本的学生从教室鱼贯而出,安静的廊道一下子染上浮躁与热闹,这一瞬间就像眼前展开了一个新世界,时音看着,芝爱也看着,身后的邵西可无来由地微笑,似乎因自己即将成为这种场面的其中一部分而感到兴奋,自豪。

喧嚷中,时音周身不断有人前前后后地经过,她观察这些学生,发现每一个人都非常优异。

这种优异从她们走路的姿势,拨发的态度,微笑的弧度就已展现出来,空气中燃着一种隐形的火焰,隔着肌肤将血液渐渐地烧热,烧沸。

不久,又一阵更大的躁动从后方传来,白鹿回头看,向众人介绍:“她们回来了。”

如果刚才的血液已沸,那么此刻就达至最高摄氏度,时音回头看的那一瞬间,正好迎出那些女生。

那些高挺修长,衬衫潮湿,手握马球杆的女生。

熙攘的廊道循序渐进地空出一块走道,白鹿慢慢带着新生队伍退到靠墙的位置,时音退后两步,视线穿过人群往那方看去。

像电影的慢画面,配以鼓声快速击打的背景乐,她们从转角口折进来,一人在前,众人在后,有七八个那么多,每一位都有着小麦色的肌肤,雨淋过的湿漉漉的长发贴着她们起伏的胸部,裙摆随着步子小幅度扬动,身上散发着这个年级最厉害的女生团体的气势,她们每走一步,眼神中都带着睥睨众生的自傲与强势,最优异的学生也为她们让开道。

为首的女生最火辣。

她就像国外时装杂志封面上的金发名模,拥有一副让人血脉喷张的好身材,却偏偏爱好马球这样运动量巨大的野外运动,一边走,一边在手中上下甩动着马球杆,就像位载誉归来的女骑士,目不斜视地经过两边瞻仰的“草民”,傲慢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