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微澜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秘境之外。她的身边,唯有沉默不语的无忘。
她惊慌不安地四搜寻,却一无所获。秘境的口处已成一片光秃秃的空地,除了写着“血秘境”的那块石碑,找不到任何有关秘境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乌黑的眼眸里,失望、痛苦、不信种种混合在一起,最后通通化为痛心扉的悲伤,明眸深处蒙上了重重水雾。
晶莹的眼泪一滴滴地掉落,何微澜表情木然地跌坐那里,像是一具毫无生命气息的精致偶,无声无息地痛哭。
岁月悠悠,光阴荏苒。百余年后,玄英门,沉冰岭。
一对外形靓丽的年轻男女站在湖边的水榭中,吵吵闹闹地争个不停。
“程博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根本就是在做梦!”面容俏丽的女子大声嚷道。
“你!你在这里胡说什么呢!”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子涨红了脸,飞快地瞟了一眼庭院方向,厉内荏道。
“哼!你能骗得过别,却骗不过跟你梅竹马长大的我!要是不想我在师祖面前说漏嘴,你就看着办吧!”女子狠狠地瞪了他几眼,然后一甩水袖,站在飞剑上就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男子又怒又气地跺了跺脚,但犹豫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等到两离开,水榭中很快又出现了一对外形出众的男女,女子美艳绝伦,而男子,不,应该说是男孩,有着一头耀眼的火红长发,面孔白皙可爱,眼神促狭。
“啧啧,丫头,看来,那子对你估计是情根深种呀,要是那姓金的丫头地有知,嘿嘿。”朱雀满脸的幸灾乐祸。
何微澜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没心没肺地拿早已离世的开玩笑,真是太不像话了。
只是一想到今天盗听到的对话,她就不由得为之泄气。要是早知道有今日之恶果,她绝对绝对会多一百倍地心谨慎处理对待程博文的态度。
由于难以释怀的愧疚感,在玄英门这些年,何微澜对程岩松留来的独子程博文格外地和颜悦。金灵玲意外早逝,****又拉不面子与自己计较,所以,她有事没事地便会主动上门探望这个乌父母皆失的大男孩,将之视为自己的子侄晚辈一样细心照顾提点。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示好举动居然会引来这样阴差阳错的误解。怪不得从两年前开始,态度本已有所软化的****对她又是横眉冷视、爱理不理的,想必是早就看出什么端倪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弄,才会出现这种让她苦笑不得的因缘际会啊!
“哈哈,若是成就了这么一番姻缘,那姓程的老头是不是是要被气死呀。”无忘越想越觉得有趣,火上浇油道。
何微澜越听越是头疼,程博文无论长相抑或情,都与其父十分相似,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又是一场活生生的悲剧。
“想起来就让头疼死了!不行,我要找冉师兄商量,咱们暂时离开宗门避避风头吧。”想了半天,几乎纠结成一团乱麻的何微澜,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口中的冉师兄,正是久未出现的冉子桥。六十年前,在商别离坐化后,尽管玄英门门中资历最老的元婴修士是程岩松的父亲****,但门中声望最高的却是玄英门的后起之秀冉子桥。
不,也不能成称之为后起之秀,像她这样的,也是整天被真,师叔祖的叫着,更何况是比她大上一些的冉子桥。
凭借强大的实力,且遵照师傅商别离的遗愿,如今的冉子桥俨然成了玄英门新一代的掌舵。而且,他一改年轻时候的火爆脾气,变得成稳重,因此玄英门上上的修士,在提起冉真冉子桥时,几乎无不交口称赞。
“丫头,不是我打击你,姓楚的子几十年未归,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冉子桥肯放你离开?再说了,你不是答应了你那个姑祖母,绝不会离开玄英门的。”
“是呀,我又没说走了就不回来,只是躲上几十年罢了,年轻嘛,总是不定,或许还用不了太久呢。”
“是吗?”无忘一脸狐疑,“话说回来,既然你看得这么明白,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就成了死心眼,整天装成没事一样,也不知道到底在骗谁。”
被他的话刺到痛处的某,瞪着粉嫩粉嫩的正太脸,气鼓鼓地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留来等他把话挑明了吧,到时候又是流言蜚语满天飞,什么老牛吃嫩草,一把年纪还毛头子什么,那我还要不要见了!”
说了半响,却不见无忘出声,何微澜还有些纳闷。这只聒噪无比的家伙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老牛吃嫩草?何微澜,你又背着我跟谁纠缠在一起了?”一个霸道无比的声音突然从两背后响了起来。
她暗暗吃了一惊。说话的是什么?以她如今元婴后期的修为,居然都没觉察到什么时候到了近旁。
回身望去,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愠意。而且,这说话的口吻也太猖狂了吧,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只是,当她看清楚来的模样时,所有的想法还有恼意统统消失不见了,脑海里完全成了一片空白。
“不是说过要你等我吗,居然这么不听话,我是不是该罚师姐以后再也不准见其他男?”悉的桃花眼里除了调侃的笑意,还带着一丝认真。
她像成了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屏住心跳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唯恐她的呼吸会破坏了掉期盼无数次又落空无数次的这个幻影。
身边的无忘是何时离开的,她一无所知,只痴痴地凝望着面前朝思暮想、悉而又倍感陌生的俊美男子。
或许是她脸上的呆愣表情取悦了来,他走近,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拥怀中,似叹非叹道:“真是笨蛋。”
有心跳的,胸口软软的,还有温度。这么说,她眼前的出现不是虚幻,而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
“真的是你?”她不敢相信地紧紧反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哽咽。
“嗯。”“我想你,很想很想。”“我知道。”
“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也一直都在等你,可你总也不来,只偶尔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卫君一,你真是太气,太过分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等得很累很累了。我很害怕,你再也不回来了,幸好不是。”
她语无伦次,甚至并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而他没有应声,只是用更有力地拥抱作为回应。
自他离去,她拒绝和任何提起有关卫君一这三个字。似乎只要她这样做了,就能保证他还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好好的。也唯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相信,自己总有一能等到他回来。
而现在,在她彻底绝望之前,她终于等到了。
蹭了蹭他的的衣衫,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流,除了刚出秘境那次,这是她第二次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
觉察到的潮湿,卫君一低头望着泪眼婆娑的女,轻叹口气:“我从来都不知道,师姐原来也是个爱哭鬼。”
何微澜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只可惜,红通通的鼻子和泪汪汪的眼睛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卫君一嘴角微弯,低头给了她一个极尽的吻。
等到久别重逢的情绪终于平稳,她才想起最关键的事还没弄清楚,不无幽怨地望着对面的俊美男子,问道:“为什么?”
当年无忘曾告诉她,卫君一因走火魔,自知必死无疑便留在了血秘境。而秘境早已崩溃,他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而且,逃出来以后,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来找她?
“微澜,你或许并不知道,在分开的那段时间,我曾经很多次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彻底忘记灵山发生的一切,重新回到当初的快乐时光。”卫君一没有直接回答。
她愣了一,心不免沉了沉,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她刚想开口,卫君一却一扬手,打断了她尚未出口的话。
“你不必回答,这是我问自己的问题。实际上,即便到了现在,我依旧认为,死在我手里的那些究竟是谁,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我统统都不在意。只是,我却知道,那里面有你很在意的,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
没办法,谁让他偏偏对这样的她痴爱成狂,动了心,着了魔,丢又丢不,只能无奈认输。
“但我也知道,覆水难收,想让你彻底忘记应该不可能,于是,我决定用这条命来还,如此一来,便谁也不亏欠谁了。所以,何微澜,从今以后,不准你再惦记那些不相干的,即使有愧疚,也只能对我一个有!”他极为霸道地道。
何微澜此刻却没有心思理会他的强词夺理,脑海里还不停地回放着他话里透漏出来的讯息。这么说,当年他真的死了,不仅主动寻死,而且,在见她之前就早就打算好了?
那他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难道。
“不错,现在的我是转世重修的卫君一,却不是从前的那个了。”
她一脸震惊地望着面前的,心中大痛。
这个男,到底是想让她有多愧疚,多难受,才会这样漫不经心地说着让她伤心的话。
他怎么能说得这般轻松,修仙界的谁不知道,转世重修的说法只是一个传说罢了,却从未有出面验证过。
一轮回,忘却前尘。他拿什么保证自己能转世为,还能记起何微澜这个的存在。
“卫君一,你真是傻瓜,你是天底最傻最笨的!你知不知道,我就早就不在乎那些了。即使我再气你,也绝不会真的恨你,而且,假如一定要我在这些中选择的话,我永远希望活来的那个是你,不会是任何其他的!”又一次地,何微澜的眼睛哭成了兔子眼。
说他傻,她自己大概也聪明不到哪去,他对她情深如许,她若是再装作视而不见,就是天底最最愚蠢的女。经过这么多年的生离死别,她早已对自己许承诺,为了有朝一日能再相见,她愿意倾尽所有。
即使会让所有失望,即使天底的都会像金灵玲那样指着她的鼻子骂,即使要忍耐所有的煎熬,她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站在他那边,绝对不让他孤单一。
卫君一先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挑眉,然后那双迷桃花眼微微弯了起来,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满足。
这么说,他才是她心里最最重要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比她多,比她深,甚至因为她没有回报同样的情感而心有怨艾。这番前来,他早已接受了这种令无奈的事实,但没想到,她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
“师姐从来都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心情大好的他,故意逗她。
“卫君一,说起来这个,你才过分呢,什么也不对我说,一个转世重修去了,害得我以为。以为再也不到你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还有,你怎么能断定自己能成功,万一不成呢?”一想到这里,她就感到一阵后怕。
看见她眼底的恐惧,卫君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柔荑。
其实,他也一样感到害怕,不是害怕失败,而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但是,为了以后的她不伤心难过,他又不得不这么做。魔后的他,即便能纵横天染,但却彻底葬送了自己的修仙之路,他随时都会因走火魔而死。
所以,假如他还想守在她身边一生一世,看尽春花秋月,听遍暮鼓晨钟,转世重修是唯一的选择。
为了这样的执念,他不惜横跨天染大陆最最神秘的东海,几经生死,从鲜有涉足的海外灵山,取到了传说能让修士在转世重修时保存记忆的灵草“奈何清风”。
“还有,万一,你还没回来我就喜欢上别呢?”她抹着眼泪,赌气说道。
“所以,那时候去见你,原本是打算死在你面前,让你愧疚一辈子,然后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我。”他半真半假地道。
那个时候,他真的是心有不甘,爱之越深,恨之越深,却又毫无办法,所以,他想以此来报复一这个狠心的女,谁让她总在担心那些不相干的外,却把自己放在了最后。
“那,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她不免有些愕然。站在卫君一的立场来看,他会恼怒、生气甚至报复,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因为我爱你。”而且是很爱很爱,情到深处无忧怨,不忍心见她真的伤心难过,留了“等我”那句话,他选择独自一留在了秘境。
他微微笑着,再自然不过地低了头,吻住了感动不已的女。
碧蓝如洗的天空,山绿水旁,一对相爱的热烈的回应着彼此。
至于其他的问题,比如卫君一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为什么还和以前的样貌一样,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又修炼到了不逊于她的境界,所以这些,还是等到她有时间想起来再一一审问吧。
但她并不着急,因为她相信,他们俩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一起,直到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