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冰翊看着山下的白衣男子,一掌一掌的拍在雪山上,每拍一掌,雪地就被激起一层层的冰雪,往上飞扬,看起来多姿多彩,缤纷绚灿。随着每一掌落下,雪地就出现一道深坑。
夜冰翊大吃一惊,好深厚的内力,这人的内力绝对比他还高。看到疯狂般的拍翻雪地,挖着坑,四处寻找东西。夜冰翊不禁暗道:难道他也在找人?他朋友也被雪山埋下了?轻寒让他注意别碰到卫青阳,若是偶到卫青阳,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认识。
难道……
他就是卫青阳?可是怎么跟轻寒描述的长相不一样?
夜冰翊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下去跟他找个招呼,认识一下他的时候,却见那个白衣男子踏雪远去,继续寻找他想要寻找的某个人了。
见此,夜冰翊也只好做罢了,这里太危险,多可一分,就多一分危险,赶紧找到人,赶紧离开得了,省得到时候出什么意外。至于他,有缘的话,还会再见的。
昏暗的雪堆里,卫青阳紧紧抱着纳兰清雪,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予她温暖,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整整两天两夜了,又冷又饿,又重伤,虚拉弱到了极致。
纳兰清雪冷得颤颤发抖,嘴唇都冻成乌紫色,身体也近乎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纳兰清雪往温暖的地方蹭了蹭,时不时的咳嗽一声,脸色苍白,气血虚弱,胸口一团火辣辣的疼痛着。
许是因为太冷,纳兰清雪打了一个冷颤后,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所极,是一片黑暗,虽然黑暗,但她还能看得出来,这里是一座圆形的深洞,深不知多少米,头上是一座座雪山压着,把洞口压得死死的,看不到一丝阳光。
而她的小身子,正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着,尽管这个怀抱也冷得直打哆嗦,却是她目前最温暖的地方,抬头一看,似乎还能看到一双清冷的眼里,眼带担忧的看着她,看到她醒来,清冷无神的眸子一亮,关心道,“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雪崩前一幕,涌上纳兰清雪的脑袋。她去找孕果,结果碰到雪狼,还碰到雪崩了,是他救了她,后来雪崩,九座大雪山压下,他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她,脚一踩偏,掉到了这座山洞里,而他的后背,则被雪山砸到了。
一想到他被雪山砸到,纳兰清雪就动了起来,这一动,五脏六腑,剧烈翻涌,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别去,你伤得很重,好好躺着就好。”
纳兰清雪眉毛紧蹙,乖巧的点点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纳兰清雪以为她没事,却没想到,她的声音嘶哑无力。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仿佛费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你有没有事?”他好像被雪山砸到了,那么一大座的雪山,砸下去哪会没事。要不是这里有这个雪洞,只怕他们两个早已被压死了。
“没事,我什么事也没有。”清冷的一句话响起,似乎不想再多说,只是抱着她,给予她温暖。如果仔细看,就可以看得出来,卫青阳的身子也在发抖,并且抖得比纳兰清雪还要厉害。
听到他说没事后,纳兰清雪条件性的将手里的孕果,举到卫青阳面前,眼睛一亮“你看,我找到孕果了,而且运气很好,它成熟了,你拿着它,以后你想要孩子的时候,就可以有孩子了。”
说完,纳兰清雪颓然的低下头,闷声道,“对不起,害你也被埋在雪山里了。”
卫青阳从她小手里接过孕果,放在手里,上下翻转打量了几下,神色有些怪异,让纳兰清雪止不住疑惑,他能看得到孕果吗?这里这么黑。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都没动静?难道他生气了?因为她害得他也被埋在雪山里了?
卫青阳拿着孕果,心中感慨万千,声音有着丝丝的颤抖,“你不顾生命,跑到白龙雪山,就是为了这枚孕果?”
“嗯。”纳兰清雪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头,闷闷的应了一声,不敢抬头看卫青阳。
“你不知道白龙雪山很危险吗?这里是个禁忌之地,任何人来了,都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我没想那么多,只想拿到孕果。”只想他的脸上,能够有笑容,能够不那么绝望痛苦。
卫青阳心里一暖,拿着孕果的手一紧。抱紧纳兰清雪。莫名的,心里无尽的冰冷中,有了一丝温暖。
为了一个几乎都不存在的孕果,拼掉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有没有孕果,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一点儿都不重要了,他这辈子就没想过,还能有孩子,因为他的心,早就死了。跟他的孩子一起死了。
“对不起,害你埋在这里了,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许是感觉到卫青阳心里的不平静,纳兰清雪小心翼翼的道,同时心里很是自责。
出去?他用了无数种办法,试了无数次了,根本出不去。上面的雪山一座连着一座,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座。
“咳咳……”纳兰清雪咳了几声,冷得一直发抖,又往卫青阳的怀里蹭了蹭,身子情不自禁的缩成一团。
“好冷。”纳兰清雪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抖。忽然背上传来一股更加暖和热气,将她的心脉都给护住。
这个时候,纳兰清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卫青阳的掌心一直贴在她的背后,给予她温暖。
忽然间,身子不再冰冷而是暖和一片。他一直在帮她动功抵御寒冷?那他得消耗多少内力?他怎么会来这里的?难道是因为知道她来了,担心她,所以他才赶来救她的?
几乎不用问,纳兰清雪就知道,他会来白龙雪山,一定是为了救她。
他怎么那么傻,白龙雪山那么危险,他理她这个陌生的孩子做什么?
隐隐间,纳兰清雪也感觉出来了,他的身子比她抖得还要厉害,只是一直硬撑着,还把她护在身下,用自己所有的温度包裹着她。
他怎么抖得那么厉害?他怕冷?还是受伤了?
纳兰清雪眨了眨眼睛,在黑暗中,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视线太过于明显,卫青阳冷冷应了一句,“我从小就怕冷。”
怕冷?为什么?
卫青阳没有回答她的疑惑,而看着头顶的洞口,一阵无力。
魔琴都毁不开这座山峰,他们该怎么离开这里?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辰风知道他来这里,一定会想办法进来找他的。只怕这里雪崩得这么厉害,又这么冷,下人们能来进得来,撑得住吗?
就算进得来,只怕也找不到这里的吧。
“咕噜……”
不知是谁肚子响起惊雷。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尴尬。
食物早在雪崩之前就吃完了,如今又被埋在这里两天两夜,怎么可能不饿。
“我爹知道我来了这里后,他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纳兰清雪坚定道。
卫青阳淡淡撇了纳兰清雪一眼,只当她是小孩子胡话。
这里是白龙雪山,想要进来这里,内力必须深厚,没有一定的内力根本进不了这里。
白龙山脉这么大,想要找他们这个洞,简直是意想天开。
“你是不是很冷,我抱着你。”纳兰清雪伸出小爪子,反抱住卫青阳,倒让卫青阳的身子僵硬了起来。
似乎,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真诚的抱过他,包括那个杀了他孩子的人。
“其实我也很怕黑暗,很怕寒冷的,我从一出生,就得了一种没有办法根治的病,我的家人,为了我的病,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却也没能治得好我的病。”
“有一次,我的病又发作了,因为没钱,医院不肯给我治病,我爸,就是我爹,为了给我筹钱,跑了一家又一家亲朋好友,都没给肯借给我们,后来,我爹便去捐血,捐器官,拿着七万块钱,准备帮我做手术,就在我爹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一辆大货车……把我爹给撞飞了,我爹当场就死了。”
黑暗的雪洞中,纳兰清雪慢慢讲起过往的事情,眼眶湿润。
“我妈,就是我娘,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心脏病复发,也跟着去了,那个时候,我才四岁。”
“从小,就是我瞎眼的奶奶把我拉扯到大,我们两人相依为命,受尽各种冷嘲热讽,人情冷暖,尽管后来我自己开了公司,赚了亿万钱财,却也治不好我自己的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奶奶为我的病,愁断了肠,操碎了心。”
直到有一天,她病入膏肓,一觉醒来,重生为婴儿。那个时候,有了另一父母。天知道她有多开心,天知道她有多渴望父爱母爱。
可是幸福却没几天,她们的国家,被人攻破,母皇下落不明,父后苦苦守着流国,痛苦五年,她只能坚强起来。
“我奶奶眼睛看不见,靠着乞讨跟捡破烂为生,我的亲戚,包括我的叔叔伯伯,每一个都是千万富翁,却没有一个肯伸出缓手,帮我们一把。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地方住,不管风吹日晒雨淋的,就在大马路找个角落,抱在一起取暖。”
“我记得有一次,我又冷又饿,差点冻死街头,我奶奶挨家挨户的敲门,去求人家赏我们一口饭吃,我不知道奶奶到底敲了多少家,只知道后来终于要了一个馒头,奶奶舍不得吃,全部都给了我。她没有钱,却一点一点攒着,帮我买药,延续我的生命。其实奶奶只要肯放弃我,叔叔伯伯们都会接纳奶奶的,可是奶奶从不放弃。”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挨饿受冻,所以我特别怕冷,一点点冷都受不了。我怕冷,我更怕奶奶冷,每次下雪,总是情不自禁的想到奶奶。”不知道奶奶知道她死了后,该伤心成什么样子。
纳兰清雪眼眶湿润,忍着悲伤,想起过去的一幕幕。
卫青阳抱紧她的身子,无声的给予温暖,同时疑惑的问道,“你刚刚说,你爹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来救你,现在又说,你爹爹被马车给撞了,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她的话,什么叫捐血,捐器官,什么又叫医院。
“我的亲爹死了,我现在这个亲爹,还活着。”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不管怎么解释,只怕他也不会相信的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孬种,都这么大的人,还怕黑怕冷。”尽管牙齿冷得咯咯作响,纳兰清雪还是忍不住笑道。
“不会,我也怕黑,更怕冷。”卫青阳有些恍惚,想到慎刑司的日子,全身抖得更加厉害。
许是受到纳兰清雪的影响,又或者跟她同病相怜,卫青阳竟然提起他最不想提起的那几年。
“我以前被人关在一个又黑又冷的地方,关了整整五年,人生中,所有的刑罚,饥饿,寒冷,疾病,人情冷暖,我全部都尝过,那种无可奈何,让人生不如死。”他都不知道怎么熬过那五年,更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个勇气活下来。
“什么?你被关了五年?他们为什么要关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你。”虽然他只是淡淡的说了这句话,但他知道,那五年中,他一定过得辛苦。
卫青阳苦笑一声。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残忍。如果不是那五年日日夜夜饱受的折磨,他的心里,又怎么会是死灰一片,又怎么会那么在乎那一点点儿不属于他的温暖。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纳兰清雪低头,有些落寞。
不肯跟她说,就代表她还没走进他的心里,也还没把她当朋友吧。
黑暗的雪洞里,因为卫青阳的这句话,陷入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