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不理他,咬牙将他的手掰开,顾铭琛另一只手又将她拦住,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急切:“我们都因为过去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谈?”
温晚倏地转过身,早就泪流满面。
顾铭琛看着她发红的双眼,心底生出难以形容的疼痛感。
她深吸一口气,倒是平静地回视他:“还记得高考结束那年,你陪我回家扫墓吗?”
顾铭琛的表情慢慢起了变化,瞬间睁大眼,像是记起了什么。
温晚笑得有些讽刺:“对,就是那次,那之后……我便再也不能爱你了。”
男人搭在她肩上的手剧烈颤抖着,温晚缓缓将他推开:“我们不再是孩子了, 爱情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就像我决定不爱你,可是还是会为了生存选择同你结婚。”
“闭嘴。”她只是开了个头,顾铭琛已经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表情阴沉沉的,看起来可怕至极。
温晚抿了抿唇,终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顾铭琛合住眼,再睁开时眸色清冷:“你还真是有本事,知道怎么让我疼就怎么来。”
他伸手狠狠掐住她下巴,两颊的肌肉都微微鼓动着,看来真是被气得不轻: “温晚,我真是恨不得弄死你。”
温晚坦然地看着他,以前无数次被顾铭琛折磨的时候,她也期望看到这男人痛苦的样子,可是现在终于看到了,却远远不似想象的那般有快感。
顾铭琛直接将她推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温晚想到还要去民政局,轻轻揉了揉被他捏得发酸的两颊,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离婚处人不多,顾铭琛坐下之后一直寒着脸不说话,工作人员做了简单询问,又惯例地试图劝了两句:“两位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下,我看你们也没什么大矛盾。”
温晚摇了摇头:“性格不合。”
这说辞一看就很官方,工作人员瞄了眼一直散发黑气压的顾铭琛,忍不住心里感叹,这男人长的一看就不安全,一双眼不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
她看两人都没什么复合的意思,就拿了本准备盖章,末了又不死心似的问顾铭琛:“先生,你没什么想说的?”
顾铭琛安静了片刻,侧目看了眼温晚,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终于知道她没说谎,她是真的不爱他了。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拿过紫红色小本直接盖了章。
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现在两人是真的没关系了,出了大厅,温晚直接朝马路对面走去。顾铭琛看着她,喉间有些发堵,几次之后也无言地转过身。
他耳边还记着刚才影院里那年轻女孩的问题,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这个答案,却没人能告诉他。
温晚晚上做梦了,梦到了少年时期的顾铭琛,也梦到了那时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还是不好看,依旧瘦,瘦得连校服都撑不起来。而顾铭琛就不一样,他很招女孩子喜欢,阳光帅气,并且无所不能。
所以这样的温晚,这样的顾铭琛,注定他们是毫无交集的。
顾铭琛极少会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半分,除非他有所求。
就像高考结束那年的夏天,温晚回家给父亲扫墓—
每年暑假顾家都会派人送她回老家,一个是看舅舅舅妈,最重要的还是去给父亲扫墓。那次她刚刚跟周尔岚开了个头,顾铭琛忽然就插话了:“妈,我想陪小晚一起去。”
周尔岚奇怪地看着他,连温晚也惊讶极了。
顾铭琛走过去搂着周尔岚,说得非常认真:“小晚一个人多孤单,我在家也没事,正好可以帮爸看看温叔叔。”
周尔岚没有怀疑,还叮嘱他路上好好照顾温晚。
温晚却为此一整晚都辗转反侧,她也有女孩的小心思,也有不能对外诉说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就是顾铭琛。
这种煎熬的心情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品尝,以前每每顾铭琛给她希望,最后又都会毫不留情地掐断。可是她和每个暗恋的傻女孩一样,一旦被对方施与温柔的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存有奢想。
也许这次,顾铭琛是真的想陪她一起?
温晚就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辗转难眠,然而第二天司机把他们送到车站, 她就在候车室看到了同样拿着行李的纪颜。
奢望永远只能是奢望。
顾铭琛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直接把纪颜搂在怀里,对温晚很随意地解释一句: “明天是颜颜的生日,我想和她单独待一起,但是你知道妈不许我在外面留宿。”
她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时心口还是狠狠颤了颤,局促地抬起头,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木讷地点点头:“噢。”
顾铭琛皱着眉头,对她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很厌恶:“反正青州也没什么可玩的,不如跟你一起回乡下,到时候你去扫墓别管我们。”
温晚的手指用力抠着裙摆,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很久才回:“知道了。”
她再抬头的时候,顾铭琛已经牵着纪颜走远了。
他们一起回到乡下奶奶的祖屋,顾铭琛先挑了最干净整洁的那一间。纪颜和温晚年纪没差多少,还有些少女的娇羞写在脸上:“我、我和温晚一间吧……”
顾铭琛和纪颜说话总是特别耐心,语气柔得像是怕吓到她一样:“这里晚上会有老鼠,你不怕?”
纪颜马上露出惊吓的表情,手已经下意识地攥住了顾铭琛的衣角。
少年脸上便会露出迷人的笑容,那笑蛊惑人心,温晚以前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
天色已经很晚了,温晚只能第二天再去看爸爸。乡下的夜晚很安静,并不像城市充满喧嚣嘈杂,所以睡在隔壁屋,她将一墙之隔的春色听得清清楚楚。
她拉过被子捂住头,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煎熬着她的心, 像是要把她一颗心都给烤熟一样。
怎么会这么疼呢?
她从小因为吃不饱饭胃疼过,也试过犯错被舅妈打,还试过在学校被同学恶作剧脚踝扭伤硬撑着走回家,这么多的疼痛,可是都远远比不上这一刻。
温晚很少会哭,她天生好像泪腺就不发达,这时候却有酸涩的东西滑过眼角, 止不住,洪水泛滥一样。
她咬着被角,耳边还能听到纪颜的低吟和顾铭琛粗重的喘息声,夹杂在一起狠狠撕裂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用力掐着掌心,一遍遍告诉自己:好好看清楚吧,这就是现实,从此以后,别再幻想了。
温晚第二天没去上班,意外地发烧烧到三十九度,她身体素质很好,一年到头也不会生几回病。小时候就一次次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得病,她可没有生病的资本,不会有人像爸爸那样守在床前照顾她一整晚的。
可是这次却烧得很厉害,迷迷糊糊地醒了好几次又睡过去,耳边能听到手机一直响,可是眼皮沉得睁不开,后来有点意识的时候,才勉强撑着发软的身体给单位打电话请假。
温晚自己找了退烧药,又给萧潇发了条微信过去。中午刚到下班的点那丫头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怎么回事?严重吗?去医院看看。”
温晚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双唇干巴巴的都有些脱皮了,还是摇了摇头说:“我就是医生,去什么医院啊。”
萧潇翻了个白眼,这才有空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那能一样吗?你现在是发烧。”
床上的人一看就是没什么精力说话,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接着又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萧潇伸手试了下她的体温,眉头就没松开过:“烧得很厉害,去医院吧,拖下去万一烧成白痴可怎么办?”
“能别咒我吗?”温晚费劲地睁开眼,将她的手握住扒拉下来,“已经退了, 是你的手太凉。”
萧潇狐疑地把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自言自语道:“是吗?”
现在的天真是越来越冷,虽是初冬,可青州上午的气温非常低,尤其今天还是个阴天,萧潇进来时都带进一身寒意。她把手揣在口袋里焐着也没好再碰温晚,只是抬了抬下巴:“吃点东西吧?”
温晚在她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倚靠着床头,竟然还冲她笑了笑:“嗯,不吃东西恢复更慢,我得早点回去上班才行。”
萧潇正低头把带来的白粥倒出来,闻言瞪了她一眼:“没见过生病还生得这么理智的,你有多缺钱?顾家不是还欠你一笔吗?”
见她不说话,萧潇也没多想,往她面前一坐:“张嘴。”
温晚自己接了过去,只是刚吃了一口就直皱眉头。
“没胃口吧,要不别吃了。”萧潇看着都替她难受。
温晚吸了口气,还是把没什么味道的食物给咽了下去,接着十分平静地告诉萧潇:“我和他昨天去办手续了。”
萧潇瞪着眼,恍然大悟般叹了口气,又有些怒其不争地睇了她一眼:“怪不得好端端的会发烧。”
温晚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吃东西。
萧潇坐在床边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旧话重提道:“有什么好难过的?那时候顾老爷子恩威并施地逼你和那人渣结婚,你就该拒绝。和纪颜比他觉得你好,要是有更合适的对象,顾家肯定不会考虑你。”
“还有顾铭琛,不信他这些年不知道你怎么想,两人天天在一起,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就这样他还利用你……说到底,这一家都没个好人。”萧潇每次说起顾家都一肚子火,也完全不留任何情面,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口。
温晚也不是傻子,只不过不想计较罢了,计较多了,难过的还是自己。
她看着手里的粥,越发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把碗放在一旁:“我知道,我欠顾家的也还了,现在挺轻松。”
萧潇撇了撇嘴:“你那个婆婆,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温晚本来就喘不上气,被她这话说得胸口又是一阵烦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吧?”
萧潇忍不住笑出声:“哎,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温晚直接翻身背对她:“你上班要迟到了。”
“什么态度!当我送外卖的啊,吃了饭就翻脸。”萧潇气得站在床边直跳脚, 还想再数落那丫头几句,门铃忽然就响了。
她家的地址知道的人没几个,除了萧潇之外温晚还真想不到会是谁,拿了毛衣外套披上,一直也没听到客厅有交谈声,奇怪地走出去,只能看到萧潇的背影堵在玄关处。
“谁啊?”温晚走过去,看到来人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僵,“你怎么—”
贺沉站在门口,听到她的声音便循声看过来,目光一寸寸扫过她身上的睡衣, 最后停在她苍白的脸上,过了几秒钟才说:“霆衍昨天回去之后一直不睡觉,我想请你去看看他。”
“都说了她还病着呢。”萧潇不满地补充一句。
温晚昨天没给那孩子办出院手续就提前走了,两人连个正经道别都没有,她心里还有些抱歉,这会儿又听贺沉这么说,便多了几分不放心:“闹别扭了?”
贺沉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反问皱眉问她:“严重吗?”
这答非所问的对话,没头没脑的,难为温晚还是听懂了,看着贺沉脸上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她尽量镇定地说:“没事。”
萧潇在一旁琢磨着两人脸上怪异的反应,这气氛有些不对劲啊,低头看了眼时间,不由得惊得大叫一声:“糟糕,迟到了!”
萧潇冲进屋子里拿外套,出来时又若有所思地瞄了眼贺沉,最后用胳膊意味深长地撞了温晚一下:“刚才认真的,我们杂志社新来的总监,我自己都割爱准备介绍给你了,比顾铭琛不知道强多少。你不就喜欢他那种皮肤白长相清秀的吗……”
温晚有些尴尬,贺沉一直看着萧潇,眼神挺专注,好像对她说的话颇有兴趣。她急忙打断萧潇,推着人往外走:“你真的要迟到了—”
萧潇又看了眼腕表,还是不死心:“答应了?要是合适我改天帮你安排。”
温晚敷衍着点点头:“再说吧。”
好不容易把这尊大神请走,温晚想到玄关处站着的另一尊就觉得头疼。她留了个心眼,门就那么敞着压根不敢关,回身一看,贺沉竟然已经自来熟地进屋了,坐在她沙发上饶有兴味地欣赏起她屋子的摆设。
温晚走过去,尽管不情愿还是礼貌地说:“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明天再去看霆衍,你先—”
“走吧”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贺沉已经率先开口了:“不给我泡杯茶?”
温晚额角暗抽,她本来就不想和这男人单独待着,恨不能他赶紧走,哪里还想给他泡茶,就说:“不好意思,家里没热水。”
贺沉点了点头,仿佛也不在意,只是微微昂着下巴看她,也不说话。
温晚被他看得发毛,总觉得每每两人单独待一起就有种要被人非礼的感觉,戒备地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贺沉将她这些小动作都一一收在眼底,在她还想往后退的时候,胳膊一伸,直接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温晚一直防备着,可是力气还是敌不过,几乎立刻就被人带进了怀里,周身都被他身上的气息包裹着。
“昨天不是挺厉害?”男人的唇很凉,贴着她耳畔哑声吐出几个字,气息又带着一股让人发颤的暖热,拂过她耳后的肌肤,一缕缕地往她耳蜗里飘。
温晚全身都绷了起来,她没什么情事上的经验,但耳朵绝对是最敏感的地方, 加上本来就发烧体虚,身子越发地软,瘫在他怀里有些动不了。
“敢惹我就要一直有胆量,现在怕什么?”贺沉的话也听不出喜怒,语气淡淡的,温晚一时半会儿猜不出这男人是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毕竟昨天那一下,大概让他上火极了。
即使有些心虚,她还是恨恨地看着贺沉,察觉到他眼里的嘲弄就更加恼火: “你到底想怎么样?之前都说清楚了,我对你没兴趣。”
贺沉耐心地听她说完,这才皱了皱眉,他的脸慢慢贴下来,五官离她越来越近,温晚的拳头一点点攥了起来。
在她就准备挥拳揍这男人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冰凉的额头贴上了自己的脑门, 接着是一声低沉好听的男音,像是呓语一般:“烧成这样还不老实。”
温晚的拳头就停在了半空,她有些直愣愣地望着上方的男人,屋子里的光线灰蒙蒙的,却能看到他的双眼异常明亮,离得太近视线无法对焦,也无从辨认他脸上的真实情绪。
气氛有些不对劲,温晚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在迟疑的一瞬间,贺沉已经率先松开她,还站了起来。
温晚被他一系列举动给弄懵了,这男人居然不耍流氓了?意识到自己的想法, 她在心里狠狠把自己鄙视了一万遍,难不成被这男人骚扰惯了,现在赤裸裸地变成抖M了。
贺沉开始脱身上的外套,温晚吓得从沙发里弹起身:“你干吗?”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甚至琢磨着这男人要是再乱来,马上拿桌子底下的剪刀为民除害,反正也是自卫。
贺沉听了她这话手里的动作也没停,把大衣脱下来整齐地放在沙发上,这才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厨房在哪儿?”
厨房?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反应总是慢半拍,温晚的脑子空白了一秒钟,接着贺沉好像自己已经找到了,直接往厨房的方向去。
里面很快传来一阵水声,她迟疑着走到厨房门口,看到贺沉正站在料理台边上。
男人挺拔的身形逆光而立,他身上此刻只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开司米毛衣和黑色西裤,身材看起来越发修长。温晚那一刻忽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她马上拍了拍脑门,真是发烧烧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