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物神功》这四个字。
相当于一段又一段腥风血雨的争夺历史。每一次《何物神功》出现,都会引发各国之间的战争。皆因这本秘籍里记载的武功,是世上最神秘深奥的绝学。在这个以少数精锐为主要战力的时代,能得到这样的一本书,相当于得到了一个纵横无敌的强大战团。
上一次这本神功现身的时候还是百年以前。据说那一场争夺战,令秘籍被发现的城邦毁了一半,最终无人胜出。秘籍还是隐没入了黑暗里。
尽管传说里没有一个人真正从这神功里得到了什么好处,练成了什么惊世的武功。可这本神功的传说仍然传了下去。每百年就会有这秘籍重光的消息,然后吸引来无数趋之若鹜的战士战团。争夺斗杀的血流成河。
“原来如此。”
左夫人仍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庄重模样,沉吟半响,语气沉痛地说道,
“大龙头,奴家想请问,这是否龙头封锁城门的真正原因?”
邱元晟眼神对上左夫人,半点不让地道,
“不错,老夫不怕承认。这确是我的意思。左夫人,在下敬重你的为人,不愿动武相逼。你若是想你的商会继续运作,便将《何物神功》交了出来吧。”
左夫人语气颤抖,显是心情十分悲痛。
“在座各位可还记得,‘回鹿现首,惊鸿不留’这句话。
在座有些年纪的人听了这句话,都不禁默然无语。连邱元晟的视线也忽然避过左夫人,不敢直视。惊鸿——正是左夫人过世的丈夫左命的外号。
“亡夫左命当年只要您大龙头一声有事,便是身在天涯海角,身上有天大的要事也放到一边,绝不停留地赶回回鹿。您今日如此为难于我孤儿寡母。只不知将来下到九泉,有何面目面对亡夫。”
左夫人在回鹿城二十年,不但人缘极好,广结善缘。最令人感激的功业莫过于消除北方华族与草原族之间连年不停的争斗。
北方原是草原人的天下,华族迁入之后建城立邦,大肆驱赶原本的草原族。是以两族人向来仇视,争战不休。左夫人原本是草原人,深刻的理解两族斗争带给人民的悲痛。所以以此为终身事业,努力不缀。
左夫人自从常住回鹿,致力于消除两族间的仇恨。终于在十五年前令最大的草原国阿不思开始与北方华族互通商旅。这十五年间更是不启战端,久享和平。
可说整个北方的稳定,与左夫人的努力有莫大关联。所以左夫人在回鹿城不但是深得民心,也深得富商、官员、战团的人心。
果然左夫人刚说完这句话。
符成、刘仕和一干名流,甚至一些年老的回鹿帮骨干,都对邱元晟面露不满神色。敢情邱元晟势力虽大,这坐满了回鹿城主要力量的一间大厅,竟然只有单公羊和那童公子两人没有对他怒目以对。
符成是回鹿第二大富商,平时跟左夫人的交往比跟回鹿帮的还多,哪里会真的听他们的话去抵制左夫人。坐了她老人家的位置就已经心惊肉跳了,听了夫人这句悲痛的话还不马上反对。刘仕是个老实人,平日作为公平公正,对左夫人也是钦佩不已。其他名流不是富商官员就是战团人员,居然也全都支持左夫人。
单公羊赶忙道。
“左夫人,你这可就误会了。这书我们只不过是借来看上一看。看过之后一定归还。而且您只要肯作此让步,日后回鹿帮大小商行以您马首是瞻。城主更答应永不收税以作薄酬。您又何必抬出惊鸿大侠的名号呢?”
回鹿城向来富足,单公羊答应让左夫人囊括所有买卖,还可以永不上税。税收乃是城政之根本。就是邱元晟的回鹿帮,没有这份钱粮的支持也绝对站不住脚。那跟分了大半座回鹿城给左夫人没有区别。
左夫人却默然不答,显然毫不心动。
众人也不吃惊。《何物神功》是何等珍贵的宝物。这酬劳虽然也不算低,可比起千百年来血流成河都无法换来的秘宝,却又微不足道了。席上众人不语,全都看邱元晟接下来怎么说。
符成是商人,精于算计。知道自己力量薄弱,暗地里打手势让家丁去府上招来强力的战士来帮忙。刘仕为人厚道,但此时义愤之下,暗地里把令牌给了手下官员去招来捕快。其余众人纷纷效法,唤护院的唤护院,叫兵卒的叫兵卒。一个回鹿帮干部甚至给了令牌去招守城的战士来帮忙。霎时间厅里各人带来的家丁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左夫人背后的四个小孩还在场。弄的场面尴尬无比。
众人想的都是一回事。邱元晟要是下令强行要书,我们好歹要保住夫人的安全,以报答平日夫人的厚待。
四个小孩这时才知道什么叫做众望所归,深得民心。左夫人在城里虽是首富,但一来没有滔天权势,二来没有什么绝顶高手保护。可只要听得有人要伤害夫人,连这些珍惜自身利益的名流都要舍身相护。四人都是佩服无比。
邱元晟并不惊讶,他早就知道左夫人在整个北方的地位。
这时摇了摇头,道,
“公羊,昔年左大侠于我全城上下有恩。借阅一事再也休提。左夫人,这本书邱某人可发誓绝不让任何人包括老夫自己在内看上一眼。至于报酬任你提出,只要我回鹿帮开得起,邱某人绝不皱下眉头。若违此誓,老夫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但这神功,老夫却无论如何也要到手,在座的各位帮你也好,帮老夫也好,老夫义无反顾。你就当做老夫对左贤弟不起吧。”
众人都听得奇怪。单公羊说想要左夫人手上的武功秘籍来加强战团实力是丝毫不奇。可邱元晟却答应绝不看上一眼,那拿来又有何用。
听得这时左夫人说道,
“奴家正觉得大龙头对那东西志在必得,似乎并不是为了扩大回鹿帮的势力。”
“不瞒在座各位,老夫为的,是我那惨死人手的亲弟。”
左夫人惊讶道,
“原来仍是为了邱二爷。”
“左夫人,你可知杀我亲弟者乃是何人?”
“妾身不知。但想来龙头已有了答案。”
“不错!杀我邱某人二弟的人,阎魔古渡是也!”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显然都听过这名字。
肆之卿与剑三桐互看一眼。他们苦苦追查凶手没有线索,却没想到邱元晟居然先一步查到了真相。
刘仕惊道,
“竟然是九年前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大魔头阎魔古渡·······这、这可真让人想不到了。可是,龙头,这、这是真的吗?”
乍闻这个名字,饶是刘仕平时处断如流,当大事而丝毫不慌,也要忍不住舌头打结。
邱元晟眼中精光暴射,坚定地道,
“元让被人一掌震碎胸骨,事前不但绝无警觉,甚至连运劲护身亦办不到。天底下如此杀人法的,除了那疯子更还有何人?”
众人皆恍然。阎魔古渡杀人手法之奇特古怪,确是只此一家,别无第二个。
以邱元让的武功而言,纵然世间有能比他强出十倍的高手,亦不可能在他护身真气生出反应前加以击杀。但若说是偷袭暗杀,那便不该用掌力正面出手。唯有这被称作阎魔古渡的疯人,出手前全无征兆可寻,才有可能做得到。
刘仕喃喃道。
“听说那阎魔古渡原本是寒山寺的佛门高僧,自从不知练了什么古怪武功之后经常时疯时醒。成天将一颗人头骨戴在头上,自号阎魔。清醒时跟人谈佛论道,发疯时见人就杀。事前绝无征兆可寻。多少高手不知这点,纵然武功能与他匹敌,仍是被他杀于谈笑间。这疯子十年前就已被十几个国家级战团下令辑杀,但直到今天都没听到他的死讯。”
刘仕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额头,补充道。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九年前,那疯子最后一次现身之时曾说过一句奇怪的话。那天他将要杀一个天武八旗的战士时忽然恢复清醒,竟然留下了那战士没杀。临走前嘴边还碎念着,‘要赶快找到那本神功才行,要赶快······’。这是他第一次出手而留有活口。后来大家推测,他要找的定是这本《何物神功》。这件事当时颇受瞩目,群国间热议沸腾。童公子,你是天武国人,你可记得这件事。”
“那时在下年岁尚幼,并未听闻。”
这童公子现下年纪也只有十八九岁,九年前只有九、十岁,不知情也是正常。
刘仕恍然接口道,
“不错不错,定是如此。想那《何物神功》是何等玄妙深奥的神功秘籍,其中定有能治好他疯病的方法。想来他一直在寻找这本神功。这么说······他来到回鹿城杀二当家,那、那是为了······”
邱元晟面沉似水,点一点头,
“那疯子要找这本书。既然来到我回鹿城,自不必说也是冲着这《何物神功》而来。老夫已立下死志。纵然不敌他,也要跟这疯子决一死战,为元让报仇。这《何物神功》乃最关键所在,左夫人纵然骂老夫厚颜无耻,亦是非借不可。”
众人听到邱元晟直承其事,已对他恶感稍减。又听他这么说,足见光明磊落。想邱元晟一世豪雄,为了替亲弟报仇竟肯牺牲数十年建立的好名声,去欺压昔年知交之妻。那也是事出无奈,伤心兄弟之殇而已。虽然仍觉得他手段鲁莽粗暴,但总算是情有可原。都开始觉得纵然左夫人将《何物神功》借给他也算不得什么了。
只有肆之卿仍是不这么觉得。他眯起双眼,似乎这空间里极其细微的,不应存在的一丝不协和感被他发现了。就似一个猎人般,耐心端详起这丝破绽来。
众人唯左夫人马首是瞻,都听她的回答。
左夫人闭上双眼,冥想了一会儿。
忽然说道,
“龙头既然肯发誓不看这其中内容,奴家是信得过的。”
又说道,
“奴家也并非有多吝惜那本《何物神功》。只是亡夫生前说过这本书绝不能再次现世,否则贻害无穷。千百年来多少次血流成河,黄土埋骨,仍是不能令世人有丝毫醒觉。所以曾下训示,这书绝不可再见天日。”
她说的言之凿凿,席上众人也不禁微感心惊。
“既然龙头发了誓,奴家也得有言在先。那本书借到龙头手上是可以,只是要装入机关盒中。有人一开书盒,盒中神功立即销毁。龙头请别见怪。”
邱元晟点点头,
“原该如此。”
席上众人看邱元晟答应的如此爽快,绝无半分担忧犹豫。对他刚才立誓时还有不信者,现下也尽皆相信了。纷纷传下命令,取消刚才召集人手的命令。
单公羊道,
“夫人既然防范周全,也该取出神功,给在下等人开一开眼了吧!”
左夫人笑道,
“倒不必忙于一时。这本神功当年亡夫珍而重之的藏在了一个南方小国。距离回鹿有十五天路程。”
单公羊笑道。
“那更是简单,夫人可将地点告知在下。保管一个月内连书带盒半丝不损的拿回来。”
左夫人淡淡道。
“此事事属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妾身自会打发人手去拿。”
单公羊看了一眼邱元晟,邱元晟点头道,
“事实如此,那也无可奈何。就请夫人代劳了。
说着向刘仕道,
“明日就请城主开放城门。还有符老板,查一查因这几天闭城受苦的百姓,加倍地赔偿。用了多少钱,全都算在我回鹿帮上。”
左夫人施礼道,
“如此小妹多谢邱大哥了。”
“老夫愧对左贤弟,该向贤夫妇道歉才是。”
邱元晟与左夫人的丈夫左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当年二人亦是兄妹相称。只是这次针锋相对,不得已生疏起来。现在事情解决,又恢复了旧称。
如此一来,席上紧绷的气氛终告化解。邱元晟命人重整杯盘,这场晚宴此时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