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瘫倒在城北的小巷里,连坐起来的气力也没有。就那么躺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肆之卿先骂道,
“这什么鬼的紫电惊雷真没起错名字,吓不死人不罢休。给他追的命都快没了。”
“这人的武功比起邱二爷也差不了多少。咱们能溜掉算得上是洪福齐天······”
“两、两、两位大哥,小、小弟正被你们二位压着。不、不知道方不方便······”
肆之卿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灰袍人脑门上,声音甚响。
“你奶奶的!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们会被人追杀一路吗?”
“你老老实实地前因后果说出来,你是做什么的?候惊雷为什么要你去城郊树林?”
“这、这······”
“你是不是忘了你服了我的魔刀断肠丸。我给你的镇痛丸只能镇一日之痛,明天可又会复发了。”
剑三桐默然不语,心想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简直是高人十等!
灰袍人心道怎么解药还不能全解。愁眉苦脸地道,
“小弟名叫王二虎,是浑沌国人。在铁马二十四团中······是无品级。”
王二虎将铁马二十四团与浑沌国同时说出来。肆之卿与剑三桐都觉得这才合理。因为铁马二十四团正是位于浑沌国的,世上最强大的战团之一。
浑沌国近年来攻城掠地,破城无数。而回鹿城更是对其忌惮。因为回鹿城正好位于浑沌国与另一大战国——天武国之间,两国一旦开战,回鹿城首当其冲,先受其害。浑沌国曾多次示意要回鹿城归降,可回鹿大龙头邱元晟性情刚毅,从不低头,多次商谈都是不欢而散。最近二十年更是与浑沌国断绝来往,连商旅也不能互通。反而,与浑沌国的死对头天武国关系极为融洽。
一句话简单说明,浑沌国是回鹿城向来严重戒惕的对象。
现在浑沌国派人来回鹿把守,显然是图谋不轨。
肆之卿久在回鹿,不知铁马二十四团内情,问道,
“什么叫无品级?”
王二虎如数家珍般,眼中透露出崇慕的神色道。
“铁马二十四团里的战士按照品级划分,共有九种品级。一至三级的人都是团长级的大将,在铁马二十四团中是顶尖的人物,一共也只有二十四位。四至六级也是干部级别的人物,像是候副团长就是五级。七至九级的则是一般的士卒。至于这个无品级嘛······”
“就是像你这样挂了个名的无主孤魂了。”
王二虎没精打采地道,
“肆大哥一猜便中。所以刚才候副团长一出手就想杀了我,皆因严格来说小弟还不算是铁马二十四团的人。否则依照战团规矩,是不能对同伴下杀手的。”
“你干嘛这么失望,幸好你还没进去,战团里刀山火海,什么险地都有。凭你这点本事,要是成了正式成员早就为国捐躯了。”
王二虎叹气道。
“说的是。可小弟从小就梦想有一天能入铁马二十四团。做了无品级的小卒十年都没能进去,当然有些失望。”
肆之卿在这世界上第一讨厌的是战争,第二讨厌的是战团。他在回鹿城是当地名人,回鹿帮曾多次邀他加入,都被他婉拒了。对于这种梦想加入战团的想法,他怎么都无法理解。
换个话题道。
“这可奇怪,你职位低的快跟蚯蚓差不多了。怎么候惊雷还亲自给你下命令。”
“回鹿城是回鹿帮的地盘,浑沌国在这边向来便没什么人驻守。小弟原本是被分配到百叶山山下的据点的。三天前晚上收到了《紫殿》的飞鸽传书,也不说为什么,要我们全部人手潜伏在北城门的城郊,侯副团长随后会亲自来到。我们一共来了二十几个人,就只小弟撞上了两位。不过两位到城郊做什么?最近回鹿帮的邱元让被人杀了,回鹿帮闹得全城鸡犬不宁,城门封锁,家家闭户。可不是游山玩水的好时候啊。”
肆之卿与剑三桐对望一眼。邱元让死于非命是两天前的事,候惊雷三天前就下令让他们潜来回鹿,而且候惊雷本人昨天晚上人还不在回鹿。显然跟此案无关。
王二虎撞上自己两人纯属误打误撞,显然并不知道邱元让一案的内情。但浑沌国与回鹿城向来没有邦交来往,怎么会派出干部级的战士潜伏在城郊。此案本来扑朔迷离,这下把铁马二十四团一牵扯进来,更加是纷繁复杂。饶是肆之卿聪明过人,也难以看出什么端倪。
“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左府了。”
“不错,先向夫人报告。听听她的看法。”
左夫人见惯了这片大陆上大大小小的怪诞奇事。说不定能为他们一解疑惑。
两人站起身来,仍觉得双腿无力。剑三桐受了内伤,更觉得胸口烦闷。勉强押着王二虎,慢慢悠悠地向回走。
路上遇到巡逻的回鹿帮帮众,又费了一番功夫解释,回到左府已是午后。
甫一进左府门,便看到白尹文在前院等候,容色冷峻,看上去十分不耐。
剑三桐主动问好,
“白老师午安。”
白尹文见他们回来,先是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接着冷冷地道,
“你们跟我来。”
王二虎不识得白尹文,肆之卿与剑三桐虽都觉得事有蹊跷。还是默默跟着他走。
白尹文带着他们穿房过屋,走到了一间客房。肆之卿识得这是白尹文的房间,心下微觉奇怪。白尹文仍是不言不语,默默打开房门,带三人进去。
一关上房门,白尹文马上转身气急败坏地地骂道,
“你们两个小鬼究竟查了什么?为什么城郊案发现场竟被一把火烧光,化作焦土!”
“什么?!”
二人闻言都是一惊,他们才刚断定城郊草地大为可疑,正要上报这点给左夫人得知。如今相隔不到两个时辰,竟然被人付之一炬。不用说两人都知道定是候惊雷做的。
连王二虎亦是凛然心惊,《紫殿》的人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回鹿城郊放火。那是不把回鹿帮放在眼里了。
只见白尹文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们好大的狗胆。这件事我已禀告了夫人,现在你们都给我束手就擒。”
剑三桐又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白尹文居然把这笔账算到了他们头上。
“火怎么会是我们放的?”
“你们为什么要放火?你居然有脸来问我。巡逻的回鹿帮兄弟告诉我,今天就只你们出过北城门,不久后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接着城郊就起火了。你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放火?!”
白尹文声色俱厉,显然已把两人当做了犯人。跨前一步,瞧样子马上就要动手拿人。
剑三桐头皮发麻,不知如何辩驳。他将眼光扫向肆之卿,希望他能有什么意见。岂知此时肆之卿摸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根本理都不理这边的情况。
“这场火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奉夫人的指令去查案,毁去现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白尹文面色越来越险恶,
“这就问问你们自己了,现在少来狡辩。”
只见他抬起手臂划个圈子,手掌传来喀拉拉的声响,显然掌中所蕴内劲不凡,作势正要下击。这一掌要是打下去,以白尹文数十年的内功修为,当场就能让剑三桐横尸就地。剑三桐见他打算动手,面色一沉,手摸上了随身匕首。
忽然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传来,
“肆之卿,你们去放火了吗?”
一个明眸皓齿,桃笑李妍的少女推门而入,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
“你们去放火了啊?怎么不带着我一起去。”
正是左家大小姐左芊芊。
肆之卿九岁就在左府里打转,跟左芊芊熟的不能再熟。
“放火有什么好玩,回你的厢房。”
“为什么?”
左芊芊不满地嘟起小嘴道,
“放场火有什么大不了的了?能花多少钱?咦,白老师,你举着手干什么?”
被左芊芊这一打岔,白尹文颇为尴尬。眼见左芊芊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手。举着的手打出去又不是,放下又不是。立时咳嗽了两声稍作化解。
“大小姐怎么来东厢了?”
“我呆的闷了,要找他们玩。可刚走到这里,听你们在说放火的事,我就进来看看。白老师,你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放火吗?”
白尹文显然也是拿这小姑娘没办法。
“大小姐说笑了。我们在说的事庸俗之极,没什么值得听的。”
“为什么?替邱二叔报仇的事可不庸俗啊。”
白尹文心道你这小丫头明明都听见了还明知故问,当真难缠。但知道这位千金大小姐喜怒无常,在左府又是被当做公主一般。自己在左府有重大图谋,惹恼了她可是后患无穷。当下满脸堆欢道,
“我是说这两个小子肆意纵火胆大妄为。大小姐何必听这种话。”
左芊芊似乎一脸听不懂地歪了歪头,却没说话。
但有了左芊芊这么一打岔,剑三桐终于有机会说道,
“那场火绝不是我们放的。但纵火的真凶我想我们是知道的。”
白尹文故意道。
“是谁?”
剑三桐简短的解释了王二虎的来历。
“我们正要见夫人。这下正好把误会澄清,白老师,夫人呢?”
白尹文闻言一笑,
“回鹿帮大龙头请夫人去邱府饮宴,夫人已经出门了。”
剑三桐愣了一愣,竟会有如此巧事。这不是更加说不清道不明了。
白尹文本想把三人以雷霆手段就地正法,左芊芊既然在场,眼见是不成的了。心下又生一计,盯着王二虎道,
“那这人就是人证了。把他交给我,在我严刑逼供下,包他不到一炷香就什么都招了出来。”
王二虎心道招你大妹子啊!老子早就全说了!可自己到了人家屋檐下,已是身不由己。
剑三桐瞧了一眼王二虎。心道这人虽然来自浑沌国,但没做过什么恶事。要他受白尹文酷刑,这件事却不合情理。
“白老师,我瞧他已经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不如······”
白尹文摆了摆手,表情严肃,似乎十分意态坚决。
“小兄弟,你阅历尚浅。千万莫要轻信人言。”
白尹文毕竟身份不凡,剑三桐不好直言反驳,看了一眼肆之卿。肆之卿却闭着眼睛,似乎还在思索。
白尹文见状暗自心喜,说道,
“既然小兄弟不放心,何不留在这里。拷问之下,自然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他这是以退为进,左芊芊是千金闺秀,拷问嫌犯这样的场面那是无论如何不能留她在场的。就算自己把她赶出房间那也是合情合理,没人会说他的不是。等到左芊芊一离去,这三个少年的性命便操之他手。
剑三桐果然答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
“等等。”
忽然间说话的人,正是刚才还如沉浸在梦境般的肆之卿。
“我们走。”
剑三桐吓了一跳,忙问,
“去哪里?”
“既然夫人有误会,我们去找她解释清楚就好了。”
白尹文从左夫人介绍肆之卿给他认识的时候,他就不太看得起这个不会武功的小鬼。这个年代战士横行,最推崇的是武力,他向来就看不起魔童、智囊之类的人。
他阴沉着脸对肆之卿喝道,
“你这小子好生无礼!以为说走就能走吗!”
岂料肆之卿眉头微皱的盯着白尹文,似乎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们回鹿城的事自有我们的解决办法。别说我放火烧了回鹿城郊的草地,就是一把火烧了回鹿城,要找我们算账的也该是回鹿人姓邱的。请问这位先生,你姓什么?你是哪国人?”
其时百国并立,即令是回鹿这样的城邦也犹如一国般有其独立的风土人情,法治政令。向来最忌讳的便是有外来者对城邦政事妄自插手,像涉及战团内部的事更是如此。白尹文并非不知道这点,可他觉得肆之卿窝囊可欺,极易得手,谁知道他忽然间会言辞锋利,肆无忌惮起来。登时被问个哑口无言。
“你是左府的贵宾,我更是这里的主人,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听说神真上院名声不小,怎么门中的长辈这么不懂礼数?”
白尹文像是第一次认识肆之卿般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肆之卿的一双眼睛盯着他,就似能看穿他的内心一般。
“这个小兄弟是我们的朋友,你要拷问他,先去回鹿城的衙门问问,律法里有没有能私自拷打主人家的客人这一条。就是衙门里的人感冒发烧病傻了忽然允许了,你还要问问城主是不是能准许外人伤害左府的客人。就是城主忽然发疯准许了,你还要问问龙头府让不让左府的朋友受伤。就算他们全都答应了,你也要问问左府的管家,这人能不能随你抓走。”
“左府的管家?是谁?”
白尹文被他问的头昏脑涨,不过他前后来过回鹿城十数次,左府也拜访过几次,可从没听说左府有管家。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
这时只见肆之卿微笑的比着自己。
“正是不才区区小弟我。在下替夫人打理的店铺超过上百家,交易的买卖超过上万笔。连这间大宅的日常采买,甚至清理打扫都是我负责。你说我不是管家谁是管家。你问我能不能抓这人嘛?我说了,不让!咱们走。”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肆之卿带着王二虎走出了房门。剑三桐略微犹豫,也跟着离开了。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如今忽然变成这样的局面。白尹文亦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但左府上下都是左夫人的人,他也不便去追。只得空自烦恼。他武功了得,垂名数十年,在诸国战团里也算得是一流的人物。但对着这么两个武功低微的小鬼却处处缚手缚脚,当真是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