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快马在官道上如飞疾驰。
人只一人,马仅一骑。
马蹄落地无声,骑士身披黑衣。
暗夜之中如幽冥鬼魅靠近着回鹿城墙。
回鹿城如一头沉睡中的巨鹿,浑然不知危险已然暗中潜进,还沉浸在偏安一隅的好梦中。
一点火光,如同天外流星从天而至,带着惊天响声,在回鹿城头炸裂。
惊碎了一城美梦。
刹那间,城头砖石崩裂,四处起火。火舌四处攀升,状况惨不堪言。
此时方才如梦初醒的其他城防战士纷纷拿起武器,下城察看。一些留在城头,忙着救火。
下到城门防卫的战士们都惊呆了。
一人一马如暗夜幽灵伫立大道正中。
相较于烈火环绕,如天灾降临的城头。此处仿佛完全的相反,就只有静谧与月光支配着这个空间,没有波动,没有声音,仿佛一切都冻结了似的。只有那黑色的骑士,一人一马,一张冷月似的弓。
战士们仿佛也被冻结了,竟然没有人敢上前动手。对方只有一个人,为什么我们却不敢动手呢。光是思考这个问题,战士们仿佛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情况没有僵持。
战士们准备动手。
众战士将远距离武器对准骑士,刀剑握紧准备战斗的同时。他们眼里已经失去了敌人的踪影。当战士们手臂的肌肉以攻击为目的发出第一下运动的时刻,黑骑士已经进入了敌阵。在首先被击中的七人飞上半空之前,后面的八人遭到了雷击般的冲击。剩余的人连表情都还来不及改变,甚至连状况都来不及认知,已经全数失去了意识。
仿佛旋风过境,敌人连呼叫都来不及发出,已经倒在了阵前。
黑骑士仍然是原来的姿势,端坐马上。
他盯着城墙。
不持弓的手遥掷出一副细长圆筒。
待到圆筒稳稳地落下的声响发出,骑士已消失在月光下。
这一幕幻梦般的光景在仅仅数十息的时间发生、结束。如果不是城头被火药炸裂的残迹还有冲鼻的烟味仍然刺眼的提醒着,恐怕所有人都要强迫自己相信这只是一场梦。
在墙头救火的战士此时才想起去拿那圆筒,走到圆筒落下处,吓得汗毛倒竖。
一支铁箭深入墙中,刚好是在刚才起火的地方。这么一想,这支箭应该就是城头起火的原因。四周砖石破裂,底下落满碎粉,唯独这支箭插入的砖块安然无恙。那人是妖魔还是神佛,一箭之力怎么可能穿破城墙,还把砖石击成粉碎。
走前几步,战士们看到了那黑衣骑士扔上来的东西。
那些战士明知应当上前取证,可是偏偏双脚像是灌了泥沙,动弹不得。他们看到的景象就是如此惊人。
简直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光景。那黑骑士距离这城头起码有百步之遥,在这布满尘埃、火焰环绕的城头,居然还可以办到这件事。
铁箭冷光凛冽,在圆圆箭身上,稳稳的立着一副圆筒。这经过了百步的距离,在黑暗和尘埃中从天而降的圆筒,立在箭身上,就像是在商铺中展示的精美商品一般,一点歪斜都找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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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鹿港口外,停泊着一艘外表破旧的大船。
这是天武国目下最回鹿城最大的据点。上面不但有天武国最强战团天武八旗的副旗主和拥有座席的战士,还有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少年。
这少年现在位于大船正中的舱室,周围气氛沉重。
少年神色凝重地看着目标。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永远失去一般的谨慎爱惜,小心在意。
他对面有十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盯着他。尤其一人与他正面相对,这人嘴边带着怪笑,似乎是布好陷阱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老猎人。
男子坏笑着道。
“嘿嘿,你想好了?”
少年细眯起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这个决定埋藏下无数的勇气于心底。他随即大吼道。
“少说废话!!开来见我!”
对面说话的男子双眼精芒一闪,豪迈长笑。
“爽快!开!”
男子手腕一翻,盅底的骰子点数随即面世,只见是两个四点,一个六点。
“四四六点大!”
少年——王二虎仰天大骂!
“妈了个龟孙!不玩了!剑大哥,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王二虎借住在风火旗船上,一段时间以来居然跟众战士关系处的极为亲近。战士们都把他当做自己人,听到他的话都哈哈大笑。
坐庄的男子笑的直喘气道。
“二虎,你剑大哥跟我们副旗主在练功,这会儿没空替你出头。你还是看看自己的钱袋够不够买账吧。”
说起王二虎这个人,赌赢时豪气干云,挥金似土。输了的时候更有一记绝招,那就是绝不认账。
王二虎哈哈笑道。
“刚才我是试验试验骰子管不管用。经过陈大哥你这么一掷,果然是货真价实,比珍珠更真。”
“可你刚才不是说这一局要把我宰的连王八见了我都要叫我孙子吗?”
王二虎怒吼道。
“什么!居然有人敢这么对您说话!是谁!是你们中的谁?自己走出来,别要王大爷动手。”
陈姓男子无语的看着王二虎,这小子加起来也就输了不到一个银币。居然还能赖账赖成这个德性,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无耻。
“这么说,下一局你再输了,就要认账了?”
王二虎大力的点头,大笑道。
“输了再说。”
众战士不由得感叹,难怪这小子能跟‘他们’混到一起,果然是有非凡之处啊。
至于后来,船舱里又再传出十余次“妈了个龟孙!又开大!这骰子果然有问题!”或者“不给!杀了我都不给!”之类的嚎叫,那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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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外天气晴朗,河水碧涛摇曳,反映着日光,折射出金波万点。
船首甲板处有两人对峙。气势凝立,不动如山。
其中一人相貌威武,年纪在二十五六上下,手持一条黑黝黝极不起眼的木棍。但即使是这样的一条不起眼的木棍,偏偏让人感到到了这人手上,这条木棍将会比任何带有锋刃的兵器更加危险。
与这样一个男人对峙的人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
这少年更让人啧啧称奇。他,目若朗星,帅。眉如新月,很帅。薄薄的嘴唇如同从寒冰上削下两片,非常帅!这少年面目之俊美,让人只有一个感想,帅的不像人!让人不由得感叹这少年长大了绝对是个祸害。
偏偏如此俊美的外貌似乎没有对他的成长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他身上完全不带诸如优雅,秀逸,风度翩翩,飘逸出尘等形容词构造出的气质。反而十分可笑的,手上握着一支铁制拐杖。这件物品是各界下半身不便人士极为欢迎的辅助工具。但在这少年手上却明显别有用途。他手持拐杖的方式,分明是剑士握剑的手法。
这少年正是方才天武众战士心中默念的‘他们’之一。
少年先出手。
他的拐杖如同流星飞驰,不带丝毫犹豫刺向男子。男子前进一步,手上长棍更是暴长突进。轻轻松松点中少年的拐杖。好在这招属于守招,棍上不带内劲,否则光是这一点就能让少年拐杖脱手。少年似是清楚对方实力惊人,并没打算第一招就能得手。拐杖飞转,如剑横斩。那男子微微一笑,长棍带回少许,马上将少年的斩击挡个正着。
少年此时暴喝一声,拐杖洋洋洒洒或斩或刺,连出了十余招。这少年脚上似乎有伤,移动之际不甚灵活,但手上剑法却精微细奥,一经使出,依然潇洒不凡。
相较之下,男子双足不动,似乎失于呆滞。但他木棍东边一打,西边一砸,就能让少年的攻势溃不成军。而且每每出手均采取守势,显然他武功比少年高出许多,这番交手是指导多于过招。
男子——天武八旗风火旗副旗主岳森再接了五招,忽然喝道。
“剑三桐,出手要如急风骤雨,半点不能停留。”
岳森话没说完,剑三桐的剑招已变。果如他所说的招招不停,如同一丛暴雨从天而降,连绵不绝,势道猛烈。岳森想再如之前一般,双足不动,光靠棍法迎敌,已经困难许多。不得已后退一步,还了三棍进手招数,以攻对攻令剑三桐剑势一缓,才又成平手之局。
剑三桐并不停手,笑道。
“不是说好了只守不攻吗?”
再次上前动手,进攻的路线却采取了岳森最难防御的一条。显然从刚才的交手,剑三桐已经看破了岳森这套大巧若拙的防御手法的破绽了。
岳森不禁讶异此子武学天分之高,是他前所未见。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他继续交手,要是不一小心在这小子手里输了一招,自己这成名高手脸上可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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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剑三桐和岳森正打得如火如荼时。
船舱里某间卧室,一个少年随意的躺在床上。这少年容貌普普通通,一双眼睛仿佛对世间之事漠不关心一般了无生气。眼神深处却不知为何似乎总是闪动着一丝如同恶作剧得手般的得意笑意。
这样的一个少年,却有一个称得上是姿容绝代的美人在旁相伴。不但相伴,还为他削着一颗雪梨。
这少女尚刚满十七岁,说是美人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但一头青丝华发,肤若凝脂,容貌绝美。瞧着她,能令人直接联想到阳光下映照着的皑皑白雪。若是再多长几岁,定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少女轻轻唤着少年的名字。
“肆之卿。”
这三个字说得字正腔圆,是正宗的华语口音。
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若是跟他熟识的人,定会惊讶于他竟会流露这么豪爽的笑容。
少女雪白的俊脸上登时飞上两朵红云。冬日天雪,落日飞霞,美不胜收。少女被少年的笑声弄得又气又急,马上以不熟悉的华语应道。
“你、你笑神么!”
这一句华语却还是说错了。
肆之卿惬意地咬了一口还在少女手里的雪梨。
“洛仙,你居然学说我的名字就要花五天时间,也太笨了吧。”
少女洛仙忙把手缩回来,听到他的话又气的直跺脚。
“明明似(是)你的名字又死又纸的,你还敢嫌我笨!我不学了!”
“是吗?”
肆之卿不置可否。
“可是你开集会的时候怎么办?”
“我用草原语!”
“在外领队呢?用草原语会暴露身份吧。”
“我、我、我不梭话!”
“那么跟浑沌国的人见面呢?你这个首脑人物不会说华语很丢人吧。”
“我、我······”
“你不会想把事情全推给岳森吧?人家都已经包揽大小事务,这种小事你还要麻烦他?真是没用。”
说完又自大的啃了一口洛仙手里的雪梨。
“你、你、你!!!”
洛仙抱头苦恼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堂堂的武原旗第四座高手,斗嘴却总是斗不过眼前的少年。明明她身负的任务就只有对战大敌时负责为岳森担起领队职责,换句话说就是纯种的战斗人员。其他的责任都不归她。可这个理由跟他斗嘴的时候就是想不起来,而且就算想起来了也会被迅速地还以更加犀利的言论。当然,如果两人动起手来,肆之卿反而可能连说一句话的功夫都不到就被摆平了。
洛仙嘟起了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手里的雪梨塞满这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年的嘴巴。梨子香甜可口,肆之卿当然乐于少说几句。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洛四座,小的有事禀——!!!”
跑进门的天武战士猛地打开门,嘴里的话说到一半,却被眼前看到的景象——也就是洛仙坐在床边喂肆之卿吃水果的景象——吓得把眼睛遮了起来。他忽然换了一种仿佛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情的口气。
“今天天气真好······我去外面晒晒太阳。”
咬下洛仙手里剩下最后一片雪梨,肆之卿皱着眉头叫停了这个战士。
“等等,究竟有什么事?”
那个战士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不好意思地背对着两人说道。
“嘿嘿,那个、那个,昨晚的城头袭击,传来消息了。”
肆之卿露出终于等到了的笑容。
“岳副旗主也在厅堂吗?”
“是,跟剑兄一起。”
“好,我们马上到。”
“好的。”
这战士对二人行了一礼,走开之前还鸡婆地替二人把门关好。
肆之卿看的不解。
“他把门关上干什么?”
洛仙摇了摇头,同样的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