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八日,三人分开修行,分别专心在自己能做的事上。
剑三桐习武多年,虽没练过内功,可他练的剑法却是内家剑术,一招一式不脱内学范畴。纵然未学内功心法,每日练剑也可培养内气。经年累月下来,内气早已培养具足。到了回鹿城后学会了易寒剑法更是如虎添翼。他今年尚不满十五岁,身子还未长高,但密林一战,他却一招轻而易举击败了比他身材高大的多的回鹿战士。证明他虽未存心修炼内功,但练剑之时,身上内气渐增,是以劲力已远胜过一般少年。长年练剑的生活,已经为他打造好绝好的练气根基。
剑三桐苦于未遇明师指导,虽有上佳潜质,优良根基,却在这练气的黄金时期白白蹉跎岁月。已故的邱元让算是个明师,可他身上的内功乃是邱家的家传心法,不得外传。所以纵然遇到这块良材美玉也无法收他为徒,只是指点一套剑法便算。
那日在山洞里,他与肆之卿从寒山寺的拳法里得知了心法大纲,再依照肆之卿从书上看来的方法,居然成功的破获了内功之秘,达致气机交感。多年来培养的内气一经引导,彷如水库蓄水已足,大坝忽然尽去,那水势还不奔流直下,源源不绝的充盈四肢,运转不休,在他丹田化为真气。这是他拥有内力的开始。
这数日里,剑三桐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剑三桐独自寻了一处山间水潭,他的脚伤还未痊愈,不能大幅度的在山间移动,这样的环境是最好的。饿了,谭中有鱼,可以果腹。困了,谭边起火,就地而眠。甚至脏了还可以入谭洗澡。的确是绝佳的环境。
剑三桐寻到这地方后就开始了苦修。修炼什么?当然是剑法,剑三桐本来就是个剑客。
他脱掉上衣,****上身,一跃进入水潭,潭水清冷,令他头脑登时比平时更加清醒。也使得因内力增强而感到略有些窒闷的胸口舒服不少。他手里自然还握着还剩下的一支铁拐,这潭水不浅,他双足无法触底,可也正合他意。就在潭水中,挥舞起了铁拐,练起了剑法。一泓静静的潭水因此暗涌流动,谭中游鱼皆惊,不敢靠近分毫。剑三桐气息本来不短,在水中练剑消耗却大,所以每挥舞一阵子,就要冒头出去呼吸,然后再潜入水里。
剑三桐是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逼迫自己在短期内做出突破。
他当然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改变。多年来培养的内气,正渐渐转化为内力归纳入气海。这是一般人练气的正大门径。剑三桐虽未练过内功,可他练过内家剑术,有一些正确的概念,所以化纳真气的方式法门也做的正确无误。随着内气的转化,剑三桐内力每日俱增。是以他的手感也与以前大不相同。同样的一根铁拐,以往感受到的重量,此时已觉得无足轻重。
对剑手来说,手上武器重量轻微的变化,也会造成水平发挥的失误。若此时他手里是从前的佩剑,或许真会先以此适应新的力道,找回熟悉的手感。但剑三桐手里的是暂作武器的铁拐,将来一有机会当然是要换成真剑。如果现在适应了铁拐的手感,以后岂非仍要适应新的武器?这么一来,没完没了。
剑三桐想起了他遇到过的强大战士们,以邱元让为例,邱元让本身是以掌法闻名,却也通晓剑术,显然是触类旁通。又例如班巢,他擅长的剑术分明就是战场上搏杀的一套,可也知道易寒剑法这样的门派剑法。难不成给这两人一把不同的武器,他们就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了吗?当然不会,失去称手武器最多只会带来一些影响,却不会影响他们强大的事实。
想通了这一点,剑三桐已不在意武器的问题。他将重心放在了更应该注意的地方。就是他本身的实力。
剑三桐的剑法仍与以前差不多,可内力却是新的。然而要如何将内力运用在剑法里,却是一个大问题。二人对战,其中错不得分毫的时刻多不胜数。要是他无法将内力和剑法合二为一,那么新得来的这份内力,反而是在拖他后腿。
所以剑三桐想出了在潭水中练剑的方法。他手里的铁拐拐身成柱形状,比起剑刃在水里阻力更大,更加挥舞不开。而这正是剑三桐想要的。他每挥出一拐,都要耗费比以前多上数倍的气力,而速度却只有原本的一半不到。而气息不足也是个问题,他不时就要上岸呼吸,这样一来一回间,体力的消耗也是在岸上练剑的数倍。
越是这样他越是开心。在水中的他,双目神光闪现,哪里像是个旧伤未愈的人。分明是个神完气足的能杀狮屠虎的勇士。他知道,只要能够克服这个困境。当他手里的铁拐挥舞的速度跟原本一样,甚至更快的时候;当他在水中许久也不需上岸换气的时候;当他练习良久也不觉得疲累的时候,就是他剑法与内力融为一炉,密不可分的时候,也是他迎来比原本强大数倍的飞跃成长的时候!
*************************************************************************
想是这么想。
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剑三桐艰难地回到了岸上。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从水里硬拔了出来,躺在水潭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谁能想得到平时练剑两天两夜都不嫌累的人,这时候居然两个时辰就已经耗尽了体力。
水中练功可不比陆地上。每一个动作,每一下挥舞都要比在陆地上加倍的费劲。何况胸中气息渐渐减少也是一难。胸中无气,手上气力再大又有何用?只得乖乖上岸换气。而越加疲累时,换气越是频繁;越是换气频繁,就又加速了耗费气力的速度。如此循环,这位长年练剑的少年不出两个时辰就疲劳欲死的躺在了岸边。
剑三桐躺在大石上,仰望蓝天。林木间隙中漏下一缕阳光,
他脑袋里只是默默想着要如何出剑速度才能更快,如何使剑才更加刚劲有力。在谭中被水包围的情况下,如果不靠着刚猛快捷,如何练得剑法与内力合二为一。
但是要再起身去练两个时辰,他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了。虽说时光宝贵,可他前一天为了跟肆之卿练成气机交感已经一夜没睡的钻研。此刻数日来的疲劳一气涌来,将意志坚强的剑三桐也淹没了。
只睡一会儿,只睡一会儿。这么在心中嘀咕着的剑三桐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
相同的一座山。
肆之卿却在做完全不同的事。
他做的事,十个人来看,恐怕十个人都有相同意见:他什么都没做。
若是让溺爱儿子的左夫人来看,恐怕会生气的作出“谁说之卿什么都没做?他不是在睡觉吗!?”这种于事无补的辩护。
肆之卿从外表看来,真的在睡觉。他闭着双眼,挑了片舒舒服服的树荫,躺在大石上纳凉。那初夏的凉风吹来,当真是荫凉无限。
但他的头脑却未停止思考。
肆之卿的情况跟剑三桐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是全然不懂武功的人。
剑三桐自幼练武,内气充盈,自然可以走正大光明的道路。并且利用这少见的功法在短期内作出突破。他自己的情况跟剑三桐完全不同,他身上内气不足,连气机交感,他也是懂其道理,甚至精神晋入了相同的境界,可是就是差在从未修炼。说到练气之事,那是要从小培养,岂有一蹴而就之理。
可若说肆之卿为此一蹶不振,就此打了退堂鼓,那根本就不可能。这小子天生的乐天派,要说发生什么事能让他失去自信,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来。肆之卿手里拿着那本满是古文的漆黑古籍,默默想着如何能把这整本书翻译出来。他既然在上面发现了足以令剑三桐达致气机交感的法门,自然而然的还有其他内功秘籍才对。
所以肆之卿一点也不着急。他还有这本书作为后盾呢。
他默想了一个上午,终于思考清楚这整本书的内容,依照他记得的那二百本书里的解释,可以翻译出来。
当下坐起身来,从身上掏出纸笔。肆之卿在左家负责的事务繁多,其中许多需要用到的工具他一直都随身携带,以图方便。将纸笔放好,将就着山里的大石,就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肆之卿于书法一道也是别有心得,但一向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的他此时却写的相对缓慢慎重。事关练气修行,他也不敢随意翻译。
好在那许多书籍中,大半部分都在教人如何辨认这些奇文怪字。而这本书虽是古籍,所涉及的范围还在那二百本书之列。而且书中内容大多简单直白,并不复杂,若是全都如那篇法诀一般古朴费解,肆之卿恐怕光是粗略翻译一遍就要耗尽这八日辰光。
饶是如此,肆之卿的第一日还是全部耗费在这项工作上面。他从日出东方开始想到这件事,再开始动手翻译,一直到夕阳西沉,再到月挂中天时才结束翻译。那本古籍原文有一百二十余页,翻译作华语缩减了一半,但也有六十来页。
肆之卿一开始就知道带来的纸张不够用,所以写的时候特意的写小,可是没多久也还是写满了。当下脱下里面穿着的一身内衣。他是左家人眼中是左家大少爷,衣物当然要华贵,是以他睡醒起来,给他的内衣从来都是这样洁白的小衣。肆之卿向来不顾什么体面,当即脱下白衣,撕成一大张白布。马上又笔锋转动,字迹跃然布上,古书上的内容大部分倒是入这这张白布里。
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费尽心力的翻译完了这一本古籍,肆之卿写的时候全神贯注,一笔一划皆是心中所想,与外界仿佛断了联系一般。写得他背上发热,浑身是汗。现在好不容易才写完。只感到大脑仿佛缺了空气般的窒闷,再闻到身上的汗味,恨不能马上找个水潭泡个澡才痛快。
剑三桐要是知道他这位老友所想,大概也是巴不得跟他互换位置。
只是终于将整本书翻译完成,肆之卿又忽然愣了起来。
因为他忽然发觉他不知道这本书叫什么,他并没翻译书名。
也不是他偷懒,只是这本书的名字真不好起。
这本书的书名如果完整地翻译为华语,该做“魔鬼与天空,运行气息的记录”这样奇怪的名字。乍闻之下,根本不知其义。
其中的魔鬼指的是修行者之意,不知是否古代名称,惯于将修行者称作魔鬼。这也是肆之卿从华语和梵文中各自不同的翻译才得知的。同样的一个符号,华语称为修行者,而梵文却称为魔鬼。只是二百本书里,有梵文注释的占了一半,华语注释却只有寥寥十几本,肆之卿只好以梵文翻译为主,翻译做魔鬼。天空也并非指真正的天空,而是行遍天涯之意,寓意这修行者走过的许多地方。至于‘运行气息的记录’这几个字虽长,反而易于理解。
总结了这几点,肆之卿也不想继续动脑筋了。
随意的在纸上最上方仅容一行的地方,写下了五个小字。
《魔天行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