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本来担心许知非会对自己表现得过于亲密，出门以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而许知非只是大步走在前面，自然地打着招呼，带着她进了电梯。
“慌什么。要不是电梯有监控，真想欺负你。”许知非靠在墙上，眯着一双眼睛打量着她，又恢复到逗弄模式，“你不想曝光，我会表现得冷淡些。你不要多想，咱们私底下再偷偷亲密。”
“你能正经点儿吗？”
“好。要不然你脸那么红，一下子就穿帮了。”说完门开了，他吹着口哨率先走了出去。
之前麦冬做过攻略，知道城里只有一条吃饭的街，走着走着，果然看见了高大的牌坊。他们选了一家小而干净的店面走了进去。这家店的装修并不华丽，甚至看不出风格，但是在面对一大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时，麦冬还是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快乐。许知非将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片片加到她碗里。
“快点长大，快点开花。”
“……”
“你不觉得你们很像吗，你和我的小冬冬，”许知非笑呵呵地说，“浑身都是刺。”
扎的就是你，麦冬心里说，不知为何，一直堵在她胸口的沉重感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发自肺腑的快乐。即便如此，这顿饭也还是吃得一点味道也没有，倒不是牛肉面不好吃，而是在许知非灼灼的目光下，麦冬光顾的紧张，其他的什么也顾不上。可恨的是面又那么烫，不过好在几百年后，这碗面最终还是吃完了。
“接下来做什么好呢？”许知非坏坏地笑着，直到麦冬投来冰冷的目光，才说：“带你四处转转吧，这里可有意思了。”
许知非说要带她去看天安门的时候，麦冬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远远望见宫城，才知他所言非虚。
“厉害吧，”许知非遥指着远方的金瓦红墙，说：“最近几年没怎么去过故宫了，听说西区都开放了，等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好好转转。”
“西区？”
“嗯，就是传说中闹鬼的那一片……”许知非说着说着语气就变了，开始装神弄鬼地吓唬小姑娘。
麦冬淡定地看着他闹鬼，恨不能给他一拳。
“师兄在这里泡妞儿啊，真是好兴致。”
两人闻声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比许知非要矮上几公分，五官精致得令麦冬都感到汗颜。这样一张完美的面孔在暗夜的掩映下有着说不出的邪魅，嘴角的一抹弧线更是带着不明的意味。
“这么巧，你也来这里溜达。”许知非答到，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亲疏。
那个人倒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过来，在距离麦冬非常近的地方停下，用修长邪魅的双眼盯了她好一会儿。麦冬很讨厌这种感觉，面上倾刻挂满了冰霜。10秒，她对自己说，10秒以后如果你还这么盯着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男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嘴角一勾，在麦冬数到9的时候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别处。他笑着问许知非：“这位美女是谁，师兄不准备介绍一下吗？”
许知非淡定地答道：“这位小姐是我新聘的助理，你可以不必打她的主意。”
“好吧，”那人后退了一两步，笑着说：“即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二位商讨公事了，先走一步。”然后带着手下几个人扬长而去。
直到他们消失在黑暗中，麦冬才收起浑身的寒刺。
“他是谁？”
“公司签的新人。”许知非神色凝重。
“……原来是你一个公司的。早知我该客气一点。”
“傻蛋，他不是好人，离他远点儿。”
许知非带着麦冬回宾馆，边走边解释。
“在这个圈子里，有人靠演技活着，有人靠歌技活着，大家都是凭真本事吃饭，没什么好说的。可也有人不是这样。”
“他们怎样？”
许知非看着她单纯的脸，不知该怎样解释，可是如果她完全不了解里面的龌龊，就这样清清白白地跟着自己跳进来，恐怕连遭遇危险都不自知。
“他们会选择一些旁门左道，比如出卖身体、出卖尊严、比如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出卖自己的灵魂。声誉固然可贵，但是为了红起来也不是不能放弃，就像陈潇潇遇到的那个小三，拿自己的不伦恋炒作；再比如一些嫩模，主动曝光自己的不雅照；还有一些人，不光是女人，甘愿被人包养，换取资源。”
“不光是女人……那刚才那个人是……”
许知非不愿背后说别人的不堪，拍拍她的头，温柔地说：“他是什么情况，你慢慢就会知道了。你只要记住，别靠近他。如果他碰你，你就揍他。”
“我很喜欢打架吗！”麦冬抗议道。
“反正你没事儿就对我放狠话、挥拳头。”
“谁让你老惹我！”
许知非笑了，但眉头依然紧锁。麦冬看他为难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
“如果你担心，我明天就回去。”
“傻瓜，这么傻，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许知非觉得事到如今，只能跟她讲清楚利弊，“刚刚跟他说你是我的助理，只是权宜之计。他一定会去公司问的，得不到答案就会刨根问底——比如，调查你。”
“为什么！”麦冬头皮发麻，“他为什么要针对我？”
“他大概没见过你这样类型的女孩子。”
“说正经的！”
“他是针对我，想找我的弱点。”许知非说，“同类演员是仇人，他想上位就必须踩过我。我的合约快到期了，被发现违约的话……”
“怎么会违约呢？”
“你不用担心这些，我心里有数，”许知非掠过这个问题，“倒是你，恐怕要被我拖累了。”
他担心我被曝光，麦冬想。他凝重的神情，可能跟他所说的违约有关，这一点并不难猜测，可他为什么会那么内疚……除非他……麦冬第一次怀疑对于自己的身份，他究竟知道多少。
“你调查过我，对吧，”麦冬低头问，“都查到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你是哪儿人，在北京做什么。”许知非不想为难她。不论她是好是坏、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既然自己已经爱上她，那一切都不再是问题。“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关注，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我很抱歉，恐怕……”
听了他的回答，麦冬松了口气，威廉做事情一向滴水不漏，应该不会被人查到很深的东西。可是，即便如此，自己依然不能掉以轻心，绝对不可以曝光在世人面前。
她摸摸自己的脸，心中满是沮丧，面对许知非的一片赤诚，自己竟会如此不堪。也许现在逃跑还来得及，远远地躲开他，换个城市，永远不再出现，那么在命运的争夺战中或许还能占得一丝先机。可是那样的话……
已经如此喜欢他了吗？她难以置信地拷问着自己，问着问着就没了力气。她知道，除了离开他确实还有其他的办法，尽管愚蠢至极。
“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助理，他应该不会再刨根问底了吧……”
“也许吧。”
麦冬在池边伫立良久，眼中似有一汪深潭。看着她紧张的双肩和紧握的拳头，许知非猜想她心中一定在经历着剧烈的冲突。他也是一样，在不想让她如此为难和不想让自己失望之间，难以抉择。
这辈子，他还从来没有如此任性过。
终于，麦冬双肩一松，转过身来，恢复了以往的淡漠：“那我就做你的助理好了。”
许知非不住地在她的脸上搜寻：“你不怕……”
“不怕，”麦冬下定决心勇敢一次，为了他，“谁会在意明星的助理是谁。”
所谓月明星稀，明星身边的工作人员往往都会被媒体自动屏蔽，但内部人却不会这样看。很多明星最终都跟自己患难与共的助理日久生情，也有明星把助理当做心腹，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在圈内人看来，助理也是个比较暧昧的角色，所以麦冬在这个位置上并不安全。许知非知道，他应该拒绝她的，但是那样的话，就不能留她在身边。也许只是欺骗自己，他觉得麦冬的决定至少不算一个烂决定，至少，她可以留在自己身边，至少自己可以随时保护她。
他望着她坚定的双眼，那里面没有一丝犹疑，只有夜海般的深沉。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她就像一颗倔强的小树骄傲地挺立在大地之上。这看似精巧易碎的小小躯壳里，蕴含着难以置信的勇敢和倔强。
可自己，终究还是不忍心。
“还是不要了，这里面的丑陋，你不懂。”
不想她说：“我见过更丑陋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不挂一丝情绪，声音也淡然得一如往常。许知非不敢细想，她一个人这十年中所遭遇的丑陋究竟是何种形态，还有前面谜一般的十二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助理的工作太复杂了，我不想你……”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许知非知道还有其他借口，比如说她是他的情人，是他***的对象，是他临时找来发泄他无法抑制的血气方刚。如果是这样，公司顶多说上他几句，就不会再有下文。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永远都不会让她承受这样的委屈。
“让我留下吧，我不想一个人在北京……”
“北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许知非担忧再起，“我就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你是不会轻易答应来找我的！”
麦冬点点头，将照片的事情还有之前门垫的事情一起告诉了他，最后又追问了一句：“确实不是你做的，对吧？”
许知非赶忙给张炀打了个电话，得到否定的消息后，他的心头更加沉重。
如果不是自己和张炀，又会是谁呢？
“所以，这件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我是不会一个人回去的，”麦冬说。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排除了许知非，那就几乎只剩下一种可能。
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别赶我走，我很害怕。”
许知非已经无所谓违约不违约，他很想拥抱她安慰她，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得不为她着想。他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又赶快放开，温柔地说道：“好，留下来吧，做我的助理，我来保护你。”
“好。”麦冬望着他的眼睛，那双让她沉沦的眼睛。
“我会说你是我请来的朋友，人们就不会把你当成没背景的小姑娘随便欺负。可是同时，我的敌人也会把你看成敌人……但是你不用怕，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在挡在你前面。”
“你有很多敌人吗？”麦冬想到了他那天说得“有些人并不安全”。
“没有很多，但也不少。”欲壑难填，人心叵测，许知非没法向她解释。他拍拍她的肩膀，开玩笑地说：“场面上，我可能会冷漠、严肃一些，可能还会批评你，忍一忍哈，尽量别打我。”
“好，尽量不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