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6年农历正月,隐忍数年未发的老汗王努尔哈赤,出手却败在了大明的强将袁崇焕的宁远城下。这对于天性自负的努尔哈赤而言,绝对是一个沉重的心理打击。努尔哈赤哀怜地觉察到:属于他的时代怕是真的要过去了。
这时,一代雄主努尔哈赤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七月的时候,仍然能够撑着病体处理公务的老汗王,忽然浑身上下都有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接受了二贝勒阿敏的建议,到清河汤泉去泡温泉疗养。
努尔哈赤自己也感觉到了前景不妙,这位六十八岁的垂死老者,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政治风雨。努尔哈赤在生命的最后时段,对于皇室中一些争斗不已的贝勒子孙们,早已深深地厌倦了。在他的心里,唯一挂念的,只有那个风姿艳丽却又心思单纯的大妃阿巴亥。在疗养期间,他自感不适,传令阿巴亥火速地赶到自己的身边。
努尔哈赤是经验老到的政治家,他早已清晰地意识到了隐藏于阿巴亥身旁的巨大政治涡流,这旋涡可以毫不费力地把阿巴亥吞灭。同时,他也看穿了一群虎狼之心的贝勒子孙们的真实用意,开始用他有力的政治推手,为阿巴亥的今后的道路扫清障碍。由努尔哈赤做坚强的后盾,刻意地抬举起阿巴亥与她的三个儿子,众贝勒们虽然感到郁闷,却也无可奈何,一时间谁也不敢讲什么。
阿巴亥飞奔一样地赶到了老汗王的身边,这时,努尔哈赤已经奄奄一息,对眼前的阿巴亥恋恋不舍,可他仍然坚韧地忍住了从心底涌出的巨大的伤感。他艰难而又迫切地叮嘱阿巴亥,回盛京!他要在众臣面前宣布自己的临终遗命。只是,在走到离沈阳城不远的一个叫瑷鸡堡的小地方时,还是没能挺住,最终,努尔哈赤还是带着满腹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曾经心爱和最爱的人。
不谙世事,含冤生殉
努尔哈赤归天的消息刚刚发布,诸贝勒大臣急忙赶来,大家心急火燎地,轮换肩抬着老汗王的棺柩,迎着一路飘着的小雨,疾步往京城的方向赶。在努尔哈赤离世仅几个小时以后,他的遗体已经安稳地躺在了沈阳的皇宫中。
紧接着,缤纷缭乱、瞬息万变的时局,就不是阿巴亥大妃这样一位孤孤单单的弱女子所能够左右的了。
此时,众贝勒大臣最关心的事情是老汗王在弥留之际,与大福晋阿巴亥单独相处时,是否留下过政治遗嘱,也就是说努尔哈赤究竟把汗位传给了谁。
迎着大家虎视眈眈的目光,大福晋阿巴亥紧张地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她还是银牙一咬,以一种豁出去了的心情,颤抖着讲出了老汗王的临终遗言:由十四子多尔衮继承汗位,由大贝勒代善辅政,待多尔衮成年后,代善归政。
这样的结果或者早已在某些人的预料之中,可是,这显然是不符合当时在场的多数贝勒大臣的心意的。所以,这一群玩惯了刀枪的武夫,在阿巴亥话音刚落,就有人把不屑写在了脸上,而且质疑声不断。
贝勒大臣们抓住了大福晋阿巴亥的一个致命的弱点:汗王薨逝时,只有阿巴亥一人在身旁,没有其他人可以在旁边为证,所以,只凭大福晋的一张口,这样一条政治遗嘱的真实性还有待核查考证。
为此,当时政坛上真正的大佬级人物,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便姗姗登场了。他们召开了一次紧急的碰头会议,这是一次决定后金未来政局的十分重要的会议。四大贝勒中,至少有三大贝勒对于阿巴亥设计的那个政治遗嘱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这未免也太小儿科了。如此,阿巴亥的政治前途,在会议的伊始,就被大家否定了。
如果大福晋阿巴亥想借政治手段为自己和儿子的前途谋划的话,那么,她真把政治这一碗饭想得太天真了。这些人都不是孬瓜,政治的前景,明眼人一瞥之下,所有的幽明曲直都已尽收眼底。
四大贝勒的长谈结束后,这些努尔哈赤的成年子侄们,脸上有了淡定的微笑,他们稳步地走向了大厅中焦急等待着的同僚,把这场立储继位的大戏推向了高潮。首先,他们断然否定了阿巴亥的那个多尔衮嗣位的临终遗命。随后,四大贝勒怀了一份畅然的愉悦,向阿巴亥传达了老汗王口授于四大贝勒的另一份遗言:大福晋阿巴亥丰容靓饰,与老汗王相处的二十余年间,早已情好如一人,因此,老汗王要走了,却把美丽如画的阿巴亥独自留在这尘世间,委实是割舍不下。所以,老汗王再三叮嘱道:俟吾终,必令殉之!这一奇峰突兀而来的重大变故,又令当时在场的官员们大吃了一惊!
当时,反应最强烈的就是大福晋阿巴亥,顷刻间,她的脸上惨然漫过了一层死神的灰白。这个女子最初的意愿,也不过是想为未成年的儿子们挣得一份最大的政治利益,为自己的生活谋个依靠而已,或者,努尔哈赤的生前,真的有过那样一份的临终遗命。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想到,四大贝勒一出手反击,就要置自己于死地。
从前的贵族阶层,从汉族到女真的氏族社会,生殉似乎都不算是一件特别稀奇的事情,这是现代考古学屡屡实证过的。但是,按照当年女真人习俗相沿的习惯,妻子从殉丈夫于地下,至少要符合两个公认的基本条件:一个是死人割舍不下的爱妻;另一个则必须没有未成年的儿子。因此,后来多选择出身较低微的小妾陪葬。阿巴亥位居大妃之位,多尔衮与多铎的年纪还都很小,离成年尚远,以阿巴亥当时的尊荣,如果她不在政治的山呼海啸关头乱讲话,生殉那样的事,即便是八辈子都不一定会落在她的头上。
可是,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毫无人情可言的。失去了老汗王庇护的阿巴亥,就像从一座崩塌着的巨大冰山顶峰上迅速坠落的一只小羊,她纵然是口舌如莲地辩解,也无法扭转既定的局势。
距离努尔哈赤的崩逝不到一天,以皇太极为首的诸贝勒传努尔哈赤遗诏,要大妃阿巴亥殉死。丰姿妍丽的阿巴亥当时三十六岁,正值盛年,她的三个儿子:阿济格二十二岁已经成年,多尔衮只有十五岁,多铎十三岁。出于对尘世的留恋和对爱子的牵挂,阿巴亥百般支吾,希望事情能有转机。但诸贝勒步不让,阿巴亥在被逼无奈,山穷水尽的情况下,自缢殉死,到一个清静温暖的世界与老汗王继续相依为伴。
同殉者还有两位庶妃,其中包括德因泽。就这样,年仅十五岁的多尔衮登位的可能被皇太极剥夺了,他后来成为清朝顺治帝的摄政王。而顺治帝非常讨厌多尔衮,将多尔衮为他立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降为静妃,更将多尔衮之母大妃阿巴亥逐出太庙,并追夺一切尊号。
被迫自尽的大福晋
四大贝勒已去其三,但皇太极还不能说自己已经汗位在握。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多尔衮。
多尔衮生性聪明,颇得努尔哈赤的喜爱;更重要的是一点,多尔衮的母亲,大福晋阿巴亥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这个女人胸怀大志、足智多谋,她所亲生的十二子阿济格、十四子多尔衮和十五子多铎在努尔哈赤的八贝勒中占据着强势,对一心要继承汗位的皇太极来说是不小的麻烦。最可怕的是,努尔哈赤并没有留下由谁来继承汗位的遗言,而努尔哈赤死前四天里,身边只有阿巴亥奉命服侍。那几天,努尔哈赤针对汗位的问题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有阿巴亥才知道,也正是如此,无论阿巴亥说什么,都具有很高的可信度。如果皇太极不将阿巴亥铲除,她就可以假托“遗命”,代努尔哈赤任用封、赏、贬、谏等大权。如此一来,哪还有他皇太极什么事?!
阿巴亥再精明,也不会想到丧夫之日就是自己死亡之期。在皇太极等诸贝勒胁迫下,她于努尔哈赤死后次日为汗夫生殉。
《清太祖武皇帝实录》中这样记载:……诸王以帝遗言告后,后支吾不从。诸王曰(略),于是,后于十二日辛亥辰时自尽,寿三十七。乃与帝同柩”。另有清代官书作如下记述:“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太祖高皇帝崩。……十二日,太妃以身殉,遂同时而敛。恭奉龙舆出宫,奉安梓宫于沈阳城中西北隅。
在清代官书中,阿巴亥的入葬过程,仅有此寥寥几笔。
此时的女真正处于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转型时期,生殉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对生殉有着严格的要求。被生殉的人,第一点必须是死者的妾室,正室在非自愿的情况下不得生殉;第二点要求生殉者没有未成年的幼子。就算是除了自己总惹努尔哈赤不高兴这一点不说,多尔衮和多铎尚属幼子,不合生殉的条件,而且自己大妃的地位身份又在后宫中最为尊贵,生殉之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的头上。
可事情毕竟发生了,不能生殉的条件恰恰成为了皇太极处死阿巴亥的理由: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尚未成人,更遑论战功,却与那些功名显赫的兄长们拥有同样多的属民及权力;而且,阿巴亥身为大妃,无论继承汗位的人是谁,都存在着受她牵制而且可能会随时被取代的危险。因此,据此推测大妃生殉的最大可能性就是被皇太极等人伪造太祖遗诏,逼迫阿巴亥生殉,除却这一大隐患。
附:努尔哈赤大事年表
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己未)
努尔哈赤生。
明隆庆三年(1569年己巳)
努尔哈赤之母喜塔腊氏逝。
明万历二年(1574年甲戌)
明朝总兵官李成梁率兵讨伐建州,努尔哈赤与其弟舒尔哈齐被俘,收在李成梁帐下,充当幼丁。
明万历十一年(1583年癸未)二月,明李成梁发兵攻王杲,努尔哈赤父、祖死于战乱。李成梁将塔克世所遗土地人马派给努尔哈赤,并给都督敕书,令袭都督指挥衔。
五月,努尔哈赤以父、祖所遗13甲起兵。
明万历十五年(1587年丁亥)
正月,努尔哈赤于呼兰哈达南冈建“宫室”,史称费阿拉城。四月,努尔哈赤始定“国政”,并自称“女真国淑勒贝勒”。五子莽古尔泰生,母为继妃富察氏。九月,明廷封努尔哈赤为都督佥事。努尔哈赤与叶赫部、辉发部、哈达部会盟。
明万历十八年(1590年庚寅)
四月,努尔哈赤首次赴京“朝贡”,受到明廷的赏赐。
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己亥)
二月,努尔哈赤命额尔德尼与噶盖始创满文。十一月,努尔哈赤致朝鲜国王书中自称“建州等处地方国王”。
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辛丑)
十二月,努尔哈赤第五次进京朝贡。是年,建黄、白、红、蓝四旗,此即八旗之始。
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癸卯)正月,迁居赫图阿拉。
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丙午)
十二月,蒙古巴约特部台吉恩格德尔会喀尔喀蒙古五部朝见努尔哈赤,并尊努尔哈赤为昆都仑汗。
明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戊申)
四月,努尔哈赤与明将立碑划界,自称为国。
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已卯)
三月,努尔哈赤第七次进京朝贡,此后停贡。八月,处死长子褚英。
天命元年(1616年丙辰明万历四十四年)
正月,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御八角殿称汗,建元天命,定国号为金,史称后金。是年,二子代善与五子莽古尔泰被封为贝勒,参与国政。
天命三年(1618年戊午明万历四十六年)
四月,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誓师伐明。
天命四年(1619年己未明万历四十七年)
三月,后金军与明军决战于萨尔浒,明军大败。四月,努尔哈赤致书朝鲜,自称“后金国汗”。
天命五年(1620年庚申明万历四十八年)
十月,努尔哈赤迁都界藩城。
天命六年(1621年辛酉明天启元年)
八月,命筑辽阳新城,即东京城,迁都于此城。
天命七年(1622年壬戌明天启二年)
三月,努尔哈赤以皇子八人为和硕贝勒,共理国政。
天命十年(1625年乙丑明天启五年)
三月,迁都沈阳,定名为盛京。
天命十一年(1626年丙寅明天启六年)
正月,努尔哈赤统兵攻明宁远城,重创而归。八月,努尔哈赤病逝。大妃乌拉纳喇氏及二庶妃从殉。皇太极嗣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