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爵滋的奏折引起了道光帝高度重视。道光帝当即谕令“盛京、吉林、黑龙江将军、直省各督抚,各抒所见,妥议章程,迅速具奏”。不久,各督抚大吏先后上折表述自己的观点,只有贵州巡抚贺长龄看法独特,他认为,银贵钱贱的原因在于铜钱是由官府铸造的,年年都有增加,而银子却供给不上。其他督抚大员都认为银贵钱贱的根源在于纹银流出海外,纹银外流,是由鸦片造成的后果,因此都同意严禁鸦片,只是在禁烟措施和打击重点等方面,意见有所分歧。基本拥护黄爵滋观点的有湖广总督林则徐、两江总督陶澍、湖南巡抚桂良、护理湖北巡抚张岳嵩、安徽巡抚卜星额,其余的人则认为以死刑治吸食者过于严厉。他们各抒己见,对于严惩的对象表白不一,有的主张应严惩贩烟和开设烟馆之人;有的主张应严禁烟船入口及查逐趸船;有的主张首先应严海口之禁,次加兴贩开馆之罪;有的则主张必先重惩海口接引奸商;还有的主张必须先严惩官吏中的吸烟人犯。应该说,这些督抚大吏各有见地。因为黄爵滋提出的以死刑重治吸食的主张固然十分必要,但是应该看到烟毒泛滥的严重程度,因此必须从惩治走私、入口、贩运、囤积、海口接引、开设烟馆等多方面全面治理,只有这样,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可以说,这些不同意见是对黄爵滋主张的补充和完善。
在地方大吏回奏中,林则徐的看法卓尔不群。林则徐不仅完全赞同黄爵滋的主张,而且还酌拟了禁烟章程六条,拟定了重治吸食的具体措施。没过多久,他又向道光帝奏报了自己在湖广辖境内严行禁烟的成果,指出民间情形不是不畏惧法律,习俗完全可以改变,只要法令森严就可达到禁烟目的。林则徐让道光帝看到了现实,也让道光帝看到了希望所在。林则徐同时还呈上了《钱票无甚关碍宜重禁吃烟以杜弊源片》,这份附片进一步阐述了鸦片贸易的危害,警告说:“当鸦片未盛行之时,吸食者不过害及自身,故杖徒已足蔽辜。
迨流毒天下,则为害甚巨,法当从严。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
综观道光十八年(1838年)清政府内部有关禁烟问题的大讨论,其焦点不在于弛禁或严禁,而在于如何严禁。无论“死刑论”是否能够通行,朝廷厉行禁烟的决心已经昭然若揭。十八年(1838年)七月以后,因吸鸦片而被治罪的皇亲国戚、政府要员有很多,比如辅国公溥喜、伯爵贵明、男爵特克慎等。各直省大员也担负起查拿烟土的重任,直隶、山东、江苏、湖北、湖南、福建、浙江、江苏等地都有多起烟土案被查获。与此同时,两广总督邓廷桢依然在广州推行他的禁烟措施。
道光十八年(1838年)十月,估计有二千多名鸦片贩子、掮客、吸食者被捕,有一些人因为罪重而被处以死刑。十二月中旬,鸦片商见大势已去,纷纷逃亡,一箱鸦片都卖不出去。在东海岸,鸦片烟船与军队的冲突在加剧,鸦片销量有限。道光十八年(1838年)十一月,《广州价格时报》已无法报道鸦片的具体价格,因为鸦片贸易已不存在了。由此可见,邓廷桢在广东地区的禁烟行动给了英国商人以很大打击。
在全国禁烟浪潮中,道光帝把工作重点作了转移,那就是杜绝鸦片进口。他在上谕中说:“鸦片烟传染日深,锢蔽日久,如果不清查来源,那么这个患祸到什么时候为止呀?”
十八年(1838年)九月二十三日,道光帝谕召林则徐进京,于十一月十五日,任命他为钦差大臣,前往广东“查办海口事件”。3天后,道光帝又谕令两广总督邓廷桢和广东巡抚怡良全面支持林则徐,完成禁烟任务。道光帝对此寄予厚望,希望他能为中国铲除一大祸患。
道光十九年(1839年)一月,林则徐到达广州,开始采用前所未有的严酷手段清除烟祸,轰轰烈烈的禁烟运动自此掀开了又一个新篇章。
吏治整顿
道光帝求治
清查陋规
道光帝颁布的第一道上谕,就是接受大学士英和的谏议,令各省督抚率领藩司逐一清查陋规,认为陋规非一日而成,陋规导致民不聊生,国家疲弊,一定要加以整治才能长久。
这道上谕在道光元年(1820年)九月十一日发出后,道光帝亦担心地方官滥奏塞责,又于五日后再发谕旨,强调各省督抚不要掩耳盗铃,听之任之,漠然视之,一定要秉公执法,妥善治理。道光帝一再下旨,态度很坚决,实际上,他要整顿吏治陋习,不过是要明确规定陋规限额,抑止官吏漫无边际地剥削百姓的贪心。这虽不彻底,但即使这样,也不免要触动整个官僚集团的既得利益,引起朝廷内外的强烈反对。朝中的反对派以上书房总师傅、礼部尚书汪廷珍和内阁学士汤金钊为首,地方大吏则以两江总督孙玉廷和四川总督蒋攸铦带头。他们找借口来阻挠限制陋规,并且振振有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能依赖督抚的公正严明,而立法是限制不了的。”
道光帝连遭朝野上下强烈反对,便不再坚持前议,反而以自己甫奉嘉庆帝梓宫回京,因心绪烦乱,又是刚刚亲政,对于天下吏治民生的情况不太熟悉,表达了自己的清白与自责。继而他又表彰反对查陋规的孙玉廷、汪廷珍、蒋攸铦、汤金钊等官员,对他们大力提拔,予以重用。
整饬吏治
作为清王朝的最高统治者,道光帝为了庞大的清政府能够长治久安,亟需整饬吏治。
他曾叹息,我的好地方,怎能听凭人们任意践踏呢?但另一方面,他无法也不敢与那些大大小小的既得利益者对着干。面对积弊丛生的腐败吏治,道光帝转而采取迂回曲折的方式,并取得了一些进展。他撰写《御制人臣儆心录》,指斥地方官到位时先不问地方的利弊,却先问油水多少,一切公事先委派给幕友、书役,营私舞弊,积习已久,不足为训。因此他要求各大员多加劝导,振奋精神,使知道羞愧的人勉力,自然可以挽回损失。道光帝在委托张集馨查看四川、西藏之间的驿站时说:“四川界接西藏,文报尤为要紧,近来驿站马匹,多不足额,汝在省办事,固不能无故出省,即路过点查,亦恐查验不出。文气一点儿地说,州县一闻验马,早已挹彼注兹;俗气一点儿地说,早已东挪西掩。汝即委员抽空查看,委员回省也是欺饰。我倒有一定主见:你们没有必要查点,如果遇到文报迟延时就参奏一二员,他们自然会有害怕的。”显然,道光帝洞晓下有对策,上下相蒙,积重难返,无奈之余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警告一下,使官吏们有所收敛而已。
道光帝的政绩之一是裁减冗员。道光十一年(1831年),道光帝已当政十余年,具备了丰富的应变能力和统治经验。这时发生了徐寅第案,他曾收受贿赂二千四百两纹银的寿礼。
道光帝得知后,决定严办此案。因兵部尚书松筠曾任直隶总督,且为徐寅第的顶头上司,又与其案有牵连,故道光帝在下旨追查、严办徐寅第的同时,将松筠罢职,并宣谕裁减冗员。许多官员滥竽充数,在任期间无事可办,一切公用都是从民间搜刮得来,如果多设一个官职,老百姓反而要受这个官的牵累。因徐寅第案事实俱在,道光帝以此为借口,令裁冗员,众人无异议,结果,直隶自通判以下裁去二十余员,广东、江南、陕甘、江西、云贵、湖南、浙江、福建各省皆规模不等地裁汰冗员。虽然此外尚有力不能达到的地方,但毕竟触动了全国并获得了相当的成功。
支持陶澍
道光帝鉴于清朝国运衰微,下诏求治与改革,他的见解是同当时的社会思潮有关系的。
当时,朝野上下,许多有识之士都意识到变通的迫切性,要求改革成为了一种迫切的呼声,道光帝亦受到社会思潮的影响。道光十五年(1835年)他曾叮嘱新选翰林张集馨:你在家应当读一些经世之书。文酒之会,是翰林中的陋习,应当检点。可见,他对经世之说持赞许态度。道光帝在求治过程中,陶澍最受宠爱。陶澍是道光初年在政治上脱颖而出的封疆大臣。当时安徽库款亏空严重,账目混乱不堪,清查五次,都未得到明确的答案,陶澍在道光元年(1821年)任安徽布政使,钩核档案,分别应劾、应偿、应豁等项一一开列,将30年的糊涂账,一一澄清。道光帝对陶澍的这一政绩十分满意,陶澍自此平步青云,并在道光三年(1823年)被提升为安徽巡抚。次年,漕运受阻,道光帝命两江总督、漕运总督,江苏、浙江巡抚等议海运。不料,这些官员拘泥于陈规陋习,借口海运“窒碍难行”,却花费120万两帑款疏通旧运道,结果毫无成效。道光帝勃然大怒,降调处分了两江总督等四位封疆大吏,改派琦善为两江总督,陶澍为江苏巡抚,再次商议海运办法。陶澍在道光五年(1825年)五月到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即投入到筹划海运中。加之朝廷上主持政务的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英和积极支持陶澍改革海运。因此,当年底,海运计划就由道光帝正式批准,并于道光六年(1826年)一举而获成功。道光帝极为宽慰,发布谕旨褒奖陶澍,称:去年因河务阻滞,于是各位大臣要求试行海运,因为是首创,办理困难,办事大臣竭诚用力,所以赏陶澍戴花翎。道光十年(1830年),又提升陶澍为两江总督。年底,陶澍开始从事盐务治理。道光帝派户部尚书王鼎到江苏视察,王鼎亦支持陶澍的主张,提出裁两淮盐政,盐务归总督管理,以便事权归一。道光帝批准了王鼎的建议与陶澍的改革方案,于是陶澍大权在握。此后,淮北开始改行盐票,并取得试行成功。道光十一年(1831年)正月,道光帝下旨鼓励陶澍:该臣身受重恩,应任劳任怨。朕期望盐务有所好转,所以加以勉力,希望能够成功。从此,凡陶澍提出的有关盐务的建议,道光帝无不立即照准实行。陶澍在淮北实行盐务改革时,损害了一些不法分子的利益,一些被裁革的不法总商对盐政改革进行破坏,制造流言蜚语,唆使朝中御史弹劾陶澍。扬州还有人在当地印制的纸牌上绘一桃树,另绘一个人作砍伐桃树状,通过这种卑鄙的方式加害侮辱陶澍。陶澍将此事上奏朝廷,同时提出“恐误全局,请易专管为兼管,以顺物情”。道光帝没有受流言左右,反而明确支持陶澍在淮北改盐票的举措。针对陶澍上奏之事,道光帝发布上谕,称:这些人的举动令人发指,然而为国家为天下出力的大臣,可以弃之不顾,尽心报国,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那些人会绳之以法的。
并再次称赞陶澍于淮北试行票盐制的优越性,说:
该臣要振作精神,在万般困苦中,勉力为之。盐务已渐有起色,要尽心报国,不要迷惑于那些流言蜚语。道光十四年(1834年)正月,3年考绩之后,道光帝表扬的八位大臣中,又有两江总督陶澍,称他办事十分用心,两淮盐务渐渐有了起色。十五年(1835年)正月,陶澍入觐,道光帝特地赐御书“印心石屋”匾额。此次,陶澍迫于物议,又提出设盐政以专责成,道光帝不依,仍旧表示支持、信赖陶澍改革盐务,降旨道:陶澍德才兼备,任劳任怨,对盐务大加整顿,精心治理,终于使盐务有了起色,不愧为国家的栋梁之材。从此“倚畀愈专”,放心地将两江重地交与陶澍治理。陶澍不负重任,为清廷的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道光帝追念陶澍“实心任事,不避嫌怨”,谥文毅,晋太子太保。
清朝自乾隆后期至嘉庆、道光年间,庸俗之辈占据高位,加上政治腐败,士林凋芜,自然人才萎靡。相比之下陶澍应该算是比较出色的了,他筹海运,改盐票,都获得极大成功,并且还曾致力于治理运河河道工程,为清王朝的国计民生立下了汗马功劳。陶澍之所以能取得一定的成功,除个人因素外,外部环境也为他提供了难得的机遇,如嘉、道二帝都深切感受到改革的迫切性,特别是道光帝对他始终如一地信任与重用;当时朝廷上下笼罩在经世致用的氛围中,陶澍与身边集聚的有志于革故鼎新的重要人物及思想家,如贺长龄、魏源等,互相激励,益己益人,成为一个具有勃勃生机的团体。
陶澍的改革及其成就,虽然只限于江南一地,但陶澍,以及贺长龄、魏源等面向现实,励精图治,兢兢业业,研究关涉国计民生的实际问题,重视变革,志在匡时救国,所造成的影响,为积习已久沉闷腐败的清朝社会带来一些清新的风气。此后,进步的思想家、先进的知识分子不断汇聚于“经世致用”旗帜之下,这种研究实际问题,经世致用的风气,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号召力,在中国历史上举足轻重。
嘉道年间的三大政务
漕运
漕粮是清政府向地方上征收的实物田赋,每年大约有四百万石经由运河输送京师。清朝统治者把漕粮看成是天朝生存的支柱,既不得任意减少征收的数额,更不得任意改变运输的办法。然而,天下无百年不弊之法,漕运中的消耗大得惊人,百弊丛生。首先,是运河依赖黄河接济,而黄河积弊已深,运河反受其累,嘉庆朝既已不可收拾。当时朝中大臣里就有人认识到:近年来运河变浅受阻,主要是由屡次漫口造成的,而漫口是由黄水倒灌造成的,倒灌又是由黄河垫高造成的,所以说运河不是造成积病的原因,而是受害之地。
其次,腐败的吏治严重地危害着漕运。当时已有人指出漕运中的贪污腐败,开始于乾隆中期,嘉庆年间更加严重,道光时已非常难治了。漕米来自南方数省,从征集到运输,至最后由京师通州仓库人员验收,自始至终必须给各个层次各个方面各个部门的人员不断打点。
如在征收漕粮时,便有各州县“私收折色,及刁生劣监收揽包交”,又有“仓蠹作奸,搀和滋弊”。而各州县也有很多客观上的问题,比如粮仓少而粮多,难以保管,难免造成米色不纯。运军借口粮不纯,趁机勒索州县,“逐船挑剔,不肯收兑,致粮户无厫输纳,因之滋事。运军乘机恣索,或所索未遂,船竟开行,累州县以随帮交兑之苦”。运丁和运弁的头目即尖丁,尖丁长年混迹于各江各海,都是一些流氓无赖。及至“漕米兑竣,运弁应给通关。
通关出自尖丁……尖丁索费州县,不遂其欲,则勒关不与,使州县枉罹迟延处分。运军运弁狼狈为奸,州县惟恐误兑,势不得不浮收勒折以供其求”。州县太多贪官污吏,米色很难精心选择,漕运之败坏,难以根治。百姓交纳漕粮苦于被勒索,办漕人员又苦于运军运弁的刁难。运军运弁也有难言之苦衷,他们运粮、交粮要经历一道又一道难关,“如漕船到通,仓院、粮厅、户部云南司等处投文,每船需费十金,由保家包送,保家另索三金。又有走部,代之聚敛。至于过坝,则有委员旧规,伍长常例,上斛下荡等费,每船又需十余金。交仓,则有仓官常例,并收粮衙署官办书吏种种需索,又费数十金。此抵通之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