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思想之王——伏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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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在法国(3)

公元1734年12月,侯爵夫人回到巴黎,以便在黎塞留公爵夫人分娩期间加以照料,并劝服政府取消禁止伏尔泰留在巴黎的禁令(公元1735年3月2日)。伏尔泰因而前往巴黎并与他的情妇共处了几个星期。但是他的过去历史仍然纠缠着他,他那令人不快的作品《女仆》的一部分正流传着,而他自己偶尔也禁不住向朋友读些有含意的段落。那时候,他那15年前反基督教的作品《致乌拉妮娅书》,也被一位盗印商发行了。伏尔泰当然加以否认,但是这上面有着他的风格与思想的特征,因此,根本没有人相信他的这一否认。他再次逃到洛林,从那儿又悄悄地回到锡雷。他从法国政府当局得到一个间接的保证。如果他对政府不再有攻击行为.他也不会受到政府的干扰。夏特莱夫人再度前来与他聚首。并携来了她的女儿、儿子,与孩子们的家庭教师。她最小的第三个儿子在那时候已经死掉了,到这时候,这段哲学上的蜜月终于开始了。

这两位哲学家,每人各住一套房,分占在城堡两边。伏尔泰的,包括接待室、图书馆与卧室,墙壁上悬挂着昂贵的红丝绒缀锦画,以及一些图画,包括一幅提香(公元1477至1576年,意大利画家)的作品与几幅特尼斯(公元1582至1649年,比利时画家)的作品;房间里也有维纳斯、丘比特与海克力斯(希腊神话中之大力士)等塑像,以及悬着他与侯爵夫人的新朋友、普鲁士王位继承人腓特烈王子的大幅肖像。这几个房间如此一尘不染。以致格拉菲尼夫人形容为"可以亲吻着地板"。侯爵夫人的房间有着不同风格的布置,四壁是淡黄色与浅蓝色,悬挂着韦罗内塞(公元1528至1588年,意大利画家)与华托的作品,天花板也漆上图画,地板用大理石拼成,另外在她美丽的化妆室里,放置着数以百计的盒子、瓶子、指环、宝石与卫生用具。在这两个套房之间,是一个充作物理与化学实验室的大房间,有着种种器皿,诸如空气唧筒、温度计、烘炉、坩埚、望远镜、显微镜、棱镜、罗盘针与天平等。还有几间客房,其装备较不讲究。除了缀锦外,森林地带的强风,仍然能够透过裂缝、窗子与门吹进来。在冬天,需要36个火炉,每天要烧掉6科豆(计量柴薪单位,合128立方英尺1的木柴,以便维持城堡的温暖。由此,我们也可想见这座城堡仆人的数目。伏尔泰又加了座戏台。因为他喜欢演戏。尤其是他自己所写的剧本,至于侯爵夫人,伏尔泰向我们保证,她是个了不起的演员,客人、家庭教师与仆人权充戏中的其他角色。有些时候,也演唱着歌剧,因为侯爵夫人(根据同一人的报道)有着神妙之音。另外还排演木偶戏与魔术灯戏。伏尔泰为戏配上评语。使得客人笑得声嘶力竭。

戏剧只是偶尔的,工作才是一天的正轨,这对爱人有时共同在实验室工作,他们通常都是分别在隔开的部分单独地工作,除了正餐外很少在日间碰面。侯爵夫人通常在大家谈话开始前离席,伏尔泰也时时溜回书房,让其余的人自行消遣。他在书房里有着自用的餐具。因为他有时候自己单独进餐。我们很自然地想象他是个健谈家。他能够谈起任何一种话题,但实际上,他讨厌漫无内容的闲聊。"我们所花在谈天上的时间是可怕的,我们不应该在这上面花费掉一分钟的时间,我们能够利用的最大东西就是时间。"偶尔,他也猎鹿以当作一种运动。

我们当然也不该将这对哲学家爱侣形容为一对天使。侯爵夫人可以说是很苛刻、傲慢甚至残酷的。她在用钱方面抓得很紧,对待仆人相当的严格与吝啬,有时伏尔泰给得多一点,她便会抗议他这样做。她完全没有因身体裸露的羞怯感,即使在他们的秘书朗香面前,她也全不在乎寸缕不着,或者躺在澡盆里,任由他为她冲着温水。她还偷偷地看客人寄出或收到的信件,不过关于这件事.我们惟一的证据乃从另外一个女人而来。至于伏尔泰。他有成百的缺点,这在以后将会适时出现。他像一个诗人一般地自负。有时也任性得像一个孩子,他很容易发怒,并与侯爵夫人频频争吵,当然这些只不过是增强他们生活阳光中的过眼浮云而已。伏尔泰很快地便恢复了他的心境与好脾气,并且不厌其烦地告诉他的朋友,他是何等的快乐,以及以他那不动情欲的方式,如何地爱着侯爵夫人。他写给她100首的爱情小诗,每首都是简练艺术的浮雕宝石,一个刻有他相片的指环上附有这样的一首文学小品:巴里埃为了取悦你的双眸,刻下了这幅容貌。请快乐地注视着!

你自己的容貌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不过是由一个更伟大的雕刻家刻画而成。而侯爵夫人也答复道:"我如果两个小时没见到他,就感觉痛苦。"

他们俩人之间,夏特莱夫人更倾心于科学,她运用了那女性领域的不成文法.收藏起伏尔泰未完成的《路易十四时代》这一手稿,并且严格指导他研究科学以为现代人适当的课程。格拉菲尼夫人曾在公元1738年来到城堡做客,叙述侯爵夫人在科学研究方面,远较伏尔泰勤勉,她日以继夜地在桌边工作,有时候一直工作到早上5点钟或7点钟。莫佩尔蒂偶尔也到锡雷地方来,继续教夫人数学与物理。也许因为这位先生的常常拜访,以及夫人对他学术成就的公开敬慕,而让敏感的伏尔泰煽起一把嫉妒之火,最后酿致他与莫佩尔蒂在柏林的比剑决斗。

侯爵夫人究竟是个真学者,还是把科学当作一件流行的衣饰穿戴着?杜德方夫人与其他一些夫人认为,夏特莱夫人的研究只是做做样子,克雷基侯爵夫人则声称:"代数与几何搅得她半为疯狂,而她之卖弄学问则使她无可理喻。事实上,她弄乱了她所学的每一样东西。"且让我们听听格拉菲尼夫人描述在锡雷地方举行的一场会议:今天上午,女主人为我们念一位英国梦想家的几何学上的计算。……这本书是用拉丁文写的,而她用法语念给我们听。她在每一句点地方稍停一下,我初以为她借此了解这些数学计算,但并非如此,她非常容易地翻译着数学用语。数目与夸张都无法让她停止,这岂不是件令人吃惊的事?伏尔泰也向希锐特保证夏特莱夫人通晓英文,并且了解西塞罗所有的哲学作品,同时对数学及形而上学极感兴趣。有一次,她曾在一场运动力的讨论中胜过了麦让学院的一位院士兼物理学家。她读了拉丁文本西塞罗与维吉尔(公元前70至19年,罗马诗人)的作品,意大利文本阿廖斯托(公元1474至1533年,意大利诗人)与塔索(公元1544至1595年,意大利诗人)的作品,以及英文本洛克与牛顿的作品。当阿尔加罗蒂到锡雷地方访问时,她用意大利文与客人交谈。她写了一本曾出版而有六卷篇幅的埃克萨曼·德格内斯一书,该书以英国神学家的作品为基础,揭露《圣经》上的矛盾、不可能、不合道德与不符合正义的部分。她的《快乐特性》是本第一手讨论快乐基础的书,她认为快乐的基础在于健康、爱情、德性、合理的自我放任与求知。她又将牛顿的《原理》一书由拉丁文翻译成法文,而由克拉鲁特编辑,于公元1756年她逝世后第六年出版。她写了一本《社会制度论》,而在公元1759年出版。伏尔泰也许为了献殷勤,认为该书比他自己写的《牛顿哲学的基本原理》公元1738年出版1优异。当科学院在公元1738年设奖征求有关火的性质与扩散这一问题的最好论文时,伏尔泰也参与竞争,夫人也秘密地写了一篇,并且不署名地递交出去。她都是在夜间写作,以便不让伏尔泰晓得,"因为在这篇论文里,我几乎反对他所有的意见。"他俩谁都没获得首奖,而让尤勒(公元1707至1783年,为瑞士数学及物理学家)入选。不过他俩的论文都由科学学院刊了出来,每个人都以一种智慧之爱的狂喜来赞美对方。

为了写这篇论文。伏尔泰做了许多实验,有的是在他自己的实验室中进行,有的则在邻近绍蒙特的一家铸造厂完成。他研究煅烧原理,并几乎发现了氧气。公元1737年5月,他曾写信给巴黎的穆西诺神父,要求代找一位化学师前往锡雷居住,每年除了食宿外,还有100艾库的收入,但是这个化学师必须晓得如何在星期日及假日里。在堡里的私人教堂里念弥撒。至于伏尔泰本人,他现在只相信科学。他在公元1741年这样写着:"那些由我们的眼睛与数学加以证明的事物,我们必须认为是真实的,所有其他未经证明的,我们只能说:"我不知道。""在那时候,哲学对他来说,只是科学的摘要而已。

他在《牛顿哲学的基本原理》一书中即基于这种想法而使用这一用语。他想得到皇家特许准予出版。但遭拒绝。公元1738年,未经他同意,即在阿姆斯特丹发行了一版,他自己发行的则在1741年于同样地方问世。这本书长达440页,它并未贬值地为法国人称做是世俗化的最好例证,也就是企图让困难深睿的道理受到更多人士的了解。出版商为本书加了个副题目,名为"人人读物";而杜德方丹神父则以敌对的评论,将这副题改为"人人指出其门"。然而,几乎每个人都对本书推崇备至,连耶稣会的教士也在他们的刊物《朱诺尔·特勒乌》上,慷慨地给予好评。现在,牛顿的万有引力理论,终于在法国人心目中代替了笛卡尔的涡漩理论。伏尔泰在本书中还列入了一篇关于牛顿光学的文章,他在自己的实验室里证实了这些实验,并还设计出他自己需要的其他实验。他甚至超出了范围,强调牛顿哲学与信仰上帝的并行不悖,同时,他也强调在物理界理则的普遍性。

尽管伏尔泰下了这些深工夫,但他并不具备科学家的精神与自我约束。人们都说他不是成功的科学家,而我们却应该说,他的个性太过丰富而广泛。以致无法全部及最后致力于科学研究。他只是利用科学来解放心智,这个做到之后,他便转向诗词、戏剧、最广义的哲学以及人道的问题,以为日常的基本工作。"我们应该将所有可想象的模式,介绍到我们生活之中,也该将我们灵魂之门开放给各式各样的知识与感觉,只要这些东西不紊乱在一起,则一切都有充裕之余地,可资容纳。"因此,他在公元1734年写了篇《论人类》,主要为回应蒲柏《论人》一文,他甚至认可那完全不是他自己的观念,认为一切"都对"。在这几年里,他完成了《女仆》一书的大部分,也许是作为研究牛顿过多的一种调剂。他同时也在《玄学的特点》一书里演述自己的哲学,但他很聪明地不让这本书刊印出来。

这本书也像他所有的作品一样的独特。他首先假设他是从木星或火星来到地球的访问者。因此他想他无法被期望能与《圣经》的观点一致。他在南非洲的卡菲族土人群中着陆,他得到了一个结论,认为人就是一种黑皮肤与卷发的动物;而后当他转到印度时,他发现黄皮肤、直头发的人类,他因而又下个结论,认为人乃是包含有几种显著族类的品属。而非全部源自同一始祖。他又从世界上的秩序现象。与动物各种器官具有目的的设计,认为一定有位具有智慧的神祗,设计出这整个世界。他并未在人身上发现灵魂不朽的证据,而只感觉到人的意志是自由的。早在休谟与亚当·斯密之前,伏尔泰就从同胞之情,即同情之中发掘出人类的道德意识。又早在爱尔维修与边沁之前,他也给道德与罪恶下定义为"对社会有益或有害的东西"。在以后的篇幅里,我们将会看看这一玄学特性。

与这本书大相径庭的,乃是伏尔泰对于圣女贞德那段历史的嘲弄诗文。今天,如果我们再翻开那段嘲弄史诗,我们必须记住,当时法国的言论与文学。比20世纪的前半世纪更为自由。我们已在那身为郡守官的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中见着了一个实例;而狄德罗则更自由放任,这不但表现在他的作品《轻率的毕玖》,同时也表现在《命定论者雅各》一书中。与上述两篇作品相比,伏尔泰在公元1756年终于出版的《女仆》一书,倒是并没有什么害处的一篇温和作品,这本私自流通的原本显然属于较为粗俗的讽刺作品。那位严肃的孔多塞曾为这篇史诗辩护.而法国政府的一位高级官员马勒泽布,听说更能够背诵《女仆》。如果我们在《女仆》的21篇诗章里,耐心细找,我们会发现一些稍涉肉欲的诗句。不过这些也像阿廖斯托里相似的叙述,而可原谅,许多生动的描写与有力的叙述,足以补偿这些描写。伏尔泰就像许多同时代的法国人一样,认为贞德是一个健康而单纯的乡村姑娘,也许是个私生女,迷信而自谓听到"天音"。他怀疑,即使贞德未出生,法国是否就会从那些"天杀的"入侵者戈达姆斯(贞德称呼那些英国入侵者的绰号)中解救过来。除了这件事以及一些历史上的谬误而外,他都忠实地叙述这一故事,只是有时在故事中添加一些幽默。国王转向那大无畏的贞德,用一种令人敬畏的声调.谁都恐惧,只是贞德除外,皇上这样说:

"贞德,你听着:

如果你是个处女,就宣誓。"她回禀着:

"啊!皇上,请陛下立刻传下谕旨,要那精通女性一切神秘,在鼻端架着眼镜的圣医,与那录事者、药剂师与保姆,立刻召来证实这桩事,让他们仔细检查,仔细看看。"国王查理凭贞德这一神圣的禀告中,知道贞德必然受到甜美的贞洁之激发与祝福,国王于是接着说道:

"既然你这样睿智,圣女,请你立刻告诉我,昨晚我与我的妻子在床上做些什么事?

要直言!"贞德再回禀说:

"没发生什么事。"惊讶之中,国王乃屈下双膝,高声喊道,"神迹!"然后在胸前划十字,并一鞠躬。伏尔泰每每为驱散那冬夜的寒冷,而为客人念上一篇或两篇《女仆》里的诗章。夏特莱夫人通常将这些愈渐增加的手稿,锁在抽屉里.但伏尔泰大意地任部分诗稿在朋友之间流传。诗稿一部分被录了下来.而在下层社会里传播得比在知识界里更广泛。唯恐法国政府起诉成为系绕他心中的顾虑之一。此一起诉并不是因为这篇诗的淫秽.而是因为诗篇中对于僧侣、耶稣会教士、一般高层教士、教皇与异端裁判所的偶尔讥讽。

在《阿尔齐雷》一剧里,他要严谨得多。公元1736年1月27日,本剧在法兰西剧院首度公演成功,这在戏剧历史上启开了一个新纪元.就是演员穿着剧中人物所处时代与地方的服饰,在本剧里是西班牙之征服与掠夺秘鲁。阿尔瓦雷斯是这个已沦亡国家的西班牙总督,请求他的胜利者减低残酷与贪婪的程度:我们是这一新世界的灾疫,自大、贪婪而不公正……

只有我们才是这儿的野蛮人;那单纯的野蛮人,他们虽然生性勇猛.与我们勇气相当,而在德性上,则比我们优越。巴黎连续20个夜晚赞赏着这出戏,付出了5.364万利维尔,伏尔泰将他分内的收入,赏给了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