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思想之王——伏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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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在瑞士(3)

他打算把这本论著当做自己的杰作.也在某种意义上当做对她的记忆存着崇敬之心来写成纪念这位女士的文章。他已接受夏特莱夫人对她所认识的现代历史学家所加的侮辱并把这当做是一项考验:晓得瑞典的埃吉尔继承了阿坝,知道奥图曼是奥托如尔儿子,这对于我,一个住在自已田庄的法国女子。有何关系?我已欣喜地看完希腊人和罗马人的历史,这些人给我留下了迷住我的某些伟大的景象。不过我却一直无法看完我们现代国家中任何一国漫长的历史。除了混乱之外。我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大串毫无关联、毫无次序的小事,成千上万次什么也没解决的战争。……我弃绝了只会弄晕头却一点也不启示我们的那种研究。伏尔泰虽同意她的说法,不过他却知道这只是"写成"的历史。他为当代的偏见对过去所造成的各种变形、扭曲感到哀伤.在这层意义上,"历史……只不过是我们对死者所玩的把戏而已。"不过,忽略历史却又会无尽止地重复其错误、大屠杀和罪行。通往宽大、容忍的看法--也就是哲学--共有三条通道:其一是经由经验来研究活着的人;第二种是透过科学来研究空间中的事物:第三种就是透过历史来研究时光中的事件。伏尔泰曾以研究牛顿的方式试过第二种方法,现在他又试着第三种方法。早于1738年他就定下一条新的定律:我们必须以哲学家的立场来写历史。因此他向这位侯爵夫人建议:要是在这一大堆粗糙、无定形的材料中挑选其中一部分来建造你自己居住的大厦,要是除却战事中的细节,……一切沦为无用的奸险之小协商,……要是你又得保留那些形成礼仪的细节,又得从这些混沌局面中理出一幅寻常、明确而停当的图画.要是你在事件中要发现"人类心智的历史",你信不信你已落后了很长一截?他断断续续地,前后致力于这项计划达20年之久。满怀求知欲地阅读,翻阅参考资料,摘录笔记。他在1739年为夏特莱夫人勾出《史略》;1745至1746年间这篇文章的部分内容刊印于《法国水银》中:1750年发行《十字军东征史》;1753年《史略》以两册在海牙刊印。1754年则成3册:最后在1756年在日内瓦这本书的全文以《通史论》为书名,分7册出版,其中还包括《路易十四时代》和有关东方各国文明最初的几章。1762年他又增加了《路易十五时代简史》1769年的版本则确定以《风俗论》为书名。其中这个字不仅指礼仪和道德,还指风俗习惯、观念、信仰和法律在内。伏尔泰并没有永远谈到这许多题目,他也没有记载学术、科学、哲学或艺术的历史。大致说来,他的这本书却是对古代至他的那一代之间的历史勇敢的趋近。有关东方各国的部分只是粗枝大叶的序曲式的介绍而已,较详尽的记载则从波舒哀的那本《世界史》(1679年)结束的部分开始。伏尔泰写道:"我想知道人类从野蛮步人文明所采的步骤是什么"--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指从"中古时期"到他所谓的"现代"的时日。

他虽然赞成波舒哀"宇宙历史"的构想,却又反对这种历史是犹太人和基督教的历史的想法.以及认为这种历史是希腊和罗马这两个和基督教主要相关国家的看法。他抨击大主教忽略了中国和印度,并抗议认为阿拉伯人只不过是野蛮的异教徒这一观念。他也承认他的先进在历史中寻求一致的题目和程序所做哲学方面的努力.却不同意历史可以解释为"天意的安排",或认为每一次大事发生必有上帝介人的说法。他认为历史毋宁是人类经由自然因素和人的努力所造成的缓慢、蹒跚的进步,由无知进入有知识,从奇迹转而为科学,由迷信升格为理性。他在事件的漩涡中找不到天意的安排。也许是拿来当做对波舒哀的反应.他把有组织的宗教认为是他的历史中的流氓。因为他认为宗教通常总和反启蒙主义相结盟,只会迫害、煽动战争。为了热心反对狂热主义和迫害,伏尔泰把他自己的叙述和波舒哀的叙述的分量衡量得一般重。

根据他这种由于探险家、布道团、商人和旅行者的报导促成的地理学的进步所造成的新的宇宙观,欧洲在历史的万花筒里所占的分量越发显得无足轻重。伏尔泰对于"巴比伦前后1900年来搜集到、后来由亚历山大传人希腊的天文学观察所得,印象深刻",他的结论是:沿着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一定有一种传布极广、极度发展的文明存在.不幸这在波舒哀等人所写的史书中往往只有三两句话轻轻带过。他更深为中国古老、持续、优异的文明所感动。这方面,他认为"使得中国人的地位高于任何其他民族之上。……然而。现存国家中最古老的中国和印度。……这两个在我们之前早已发明了我们未尝拥有过的艺术的国家,在我们号称环球历史中,时至今日,却总是被略而不提"。反基督教的战士当然乐于发现并呈现这些比基督教早上很久的伟大文化,这些文化不识《圣经》为何物,但却在基督降生前好几百年产生了艺术家、诗人、科学家以及圣哲。这种说法使得易怒、向人借钱的反犹太人可以把犹大降格为历史上微不足道的角色。

他也公平对待基督徒。在他所写的书里,并非所有的教宗都是坏人,僧侣也并非尽属寄生虫。对亚历山大三世等这些教皇他也曾有美言:"他废止采邑制度。……恢复民权,责罚被加冠的首长之恶行";他也羡慕尤利乌斯二世"十足的勇气"以及"他眼光的远大"。他也同情教会想建立一股道德力量来监视国与国间的战争及国王的不公正所做的努力。他承认西罗马帝国灭亡后,教会里的主教在那种分分合合的时代里不失为最能干的治理者。此外,在那种野蛮的时代里,人民极为狼狈,能够找到修道院当做避秦的安全避难所可真是莫大的安慰。……事实不容否认,修道院也表现出极大的美德,几乎没有一个修道院没有一些使人性增加荣耀的可敬人士。有好多作家都认为能在这些虔信的人士之避难所中挖出玷污这种美德善行的混乱和坏事是一大乐事。然而纵观全局,伏尔泰还是在反对法国的天主教堂这件事上和备战的《百科全书》编纂者站在一起,强调历史上基督教的缺点。他把罗马城迫害基督徒的数字减至最少,并且比吉本更早认为这种迫害比各教会迫害异教徒的次数少得多,也更没有谋杀的成分。在另一件事上他也先于吉本,认为新宗教已削弱罗马的国力。他认为教士篡夺权力的方式是对无知、轻信的人散布荒谬的教条,并使用宗教仪式的那种催眠力来使心智变得迟钝。强化这些幻觉。他还指控教宗拿一些现在已被公认是伪造的"君士坦丁的奉献"等文件来扩大自己的势力,增加自己的财富。他更宣布"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和信奉异教的阿尔比根瑟斯之被集体屠杀是历史上最卑鄙的事件。

他认为基督教世界的中古时期是朱利安和拉伯雷之间荒凉的间奏,但是他也是率先承认欧洲思想得自阿拉伯的科学、医学与哲学甚多的人。他赞美路易九世,说他是理想的基督教君主;但他却看不出查理曼大帝有何伟大之处,学院派主义有何意义,哥特式的大教堂建筑有何宏伟之处,因为他认为这种建筑只是"粗俗和金银丝细工幻想式的结合体"。他那被逮住的心灵当然我们无法寄望他会懂得基督教的教条和教士制度在形成特性和道德,保存社区的秩序与和平,促进每一种艺术的发展。激发堂皇的音乐之制作灵感,以及用庆典、节日、歌曲及希望等来美化穷人的人生等方面的贡献。他是个好斗的人,然而人在没学会如何去恨之前是胜不了仗的。只有胜利者才有欣赏敌人的能力。

他所记载的事实正确吗?通常是对的,不过他当然也犯过错误。阿贝·诺诺特印了两册--《伏尔泰的谬误》,还加上自己的一些。罗伯逊本人是个大历史家,他对伏尔泰在这么广泛的各方面都多半精确这件事颇为感动。伏尔泰所谈论的,是这么多世纪当中在这么多国度里发生的这么多种项目,因此他不讳言只采信原始资料或同代的来源,至于二手的权威资料,他就得细心谨慎地来聪明地衡量这个证据的分量后再引用。只要碰到与"常识"相矛盾或不符合人类的一般经验的证言,他就开始调查。无疑地,他今天如果还健在的话,可能会承认说某时代被认为是无可置信的事,到了下一代可能就是司空见惯的,不过当时他也立下一个准则:"存疑乃知识之基础。"因此他就比巴菲德·尼布尔,更先否认李维前数章是传说的说法;他对罗慕鲁斯、雷穆斯和他们的(母校,出处)都置之一笑;他怀疑塔西佗描写提比略古,克劳狄,尼禄和卡利古拉等人的罪恶时可能因为存着报复的心理而过度渲染:他也怀疑希罗多德和苏埃托尼乌斯是谣言的散布者、而普卢塔赫又太过分喜欢轶事,使得其记载未能完全采信;然而他却认为修昔底德、色诺芬和波利比乌斯等人都是值得信赖的历史学家。他对僧侣的纪事历感到怀疑,却又赞赏迪康热"谨慎的"蒂耶蒙、还有"有深度的"马笼。他拒绝沿袭古代想象式的演说习惯,也不接受现代对历史上"描写"的风气。他使个人臣服于意念与事件的一般潮流,他仅崇拜心智方面的英雄。

伏尔泰在《风俗论》和其他作品中只暗示出他的历史哲学,却未明白列出。他写了一篇《历史哲学》,并将之置于1765年版的《风俗论》本文前面。他嫌恶思想"系统",也讨厌企图把宇宙硬挤入公式里;他知道"事实"是"一般化"的死对头;也许他还认为任何历史哲学应该跟在事件的叙述之后,并自事件的叙述中引申出来,而非走在其前头来决定事件。然而有许多广泛的结论都从他的叙述中衍生:他说文明比所谓"亚当"和"创世纪"早了好几千万年:人类的本性基本上不分年龄与国别,都是相同的,后来因不同的风俗而造成各异其趣的风格;而气候、政府和宗教正是造成这种差异的根本决定因子,"风俗习惯的帝国远大于自然的帝国";机会和突发事件(在自然律的一般原则下)在造成各种事件时占极重要的地位:历史与其说是由个人中的天才来写成,不如说是人群对本身环境的本能反应来得恰当;就是用这种方法.逐渐地造成文明,产生各个时代精神的那些礼仪、道德、经济、律法、科学和艺术。"我的终极目的总是在观察各个时代的精神,因为指挥世界上大事的,正是这些精神。"总而言之,根据伏尔泰在其"揭要"所见,历史的一般方法写成的)都是辛酸的悲剧。至此我已看遍了查理曼大帝以来世界经历过的革命大场面。这些战争有何用处?只造成了荒凉和数以百万计的人命!每件大事总是一个大惨剧。历史并未记载和平宁静的时光。它只叙述劫掠和不幸。……简言之,一切历史只不过是一长串无用的暴行之持续而已,……一大堆罪恶、错误和不幸,其间偶尔也有少数美德、短暂的欢乐时光,如同我们在荒芜的沙漠中偶尔看到零落的小屋一般。……由于老天在人心里深植着利益、骄傲以及一切私情,因此难怪……我们所见,几乎就是罪恶和不幸绵延不尽。这种描述充满了忧郁,仿佛是当初在柏林的那段烦躁的日子或在法兰克福失体面、受挫折的时光写成似的。如果伏尔泰在文学、科学、哲学和艺术方面的历史多花点笔墨的话,笔调本可更明朗些。根据这种笔调,我们不禁会怀疑为何伏尔泰肯下这么大工夫来详尽地叙述。他可能会这么答复:为了把读者的良知和思想震醒,促使各国政府改换教育及立法模式,以求造就更佳的人选。我们虽然无法改变人类的本性。却可以拿更适宜的风俗习惯、更高明的法律来改善人类本性的运用。若说意念改变得了世界,那么,为什么更好的意念会无法造成更好的世界?因此,伏尔泰末了以寄望理智的传布当做人类进步中有耐心的代理商之方式来冲淡他悲观的论调。

《风俗论》里的错误不久就有人指出。除了诺诺特之外,连拉御尔》,奎尼及许多其他的人都抨击该文中事实的错记,而耶稣会的人更毫不费力地揭发其扭曲事实的偏见。在这一方面孟德斯鸠也赞成他们的看法,他说:"伏尔泰就跟不为自己所写的题目而写、反而为自己所属教派的荣耀而写作的那些僧侣一样。他也是为自己的修道院写作的。"伏尔泰对那些批评他的人答复说,他之所以强调基督教的罪是因为旁人为那些罪辩护。他引同一时期对阿尔比根塞斯的远征、约翰·胡斯的行刑、连圣巴托罗缪的大屠杀都赞美的作者所说的话,这个世界当然需要一部判这些行为是违反人道与道德的罪行之历史书。--也许伏尔泰虽然具有启示他人能力的史书正确写法的观念。但是他却误解了历史家的功能。他对每一事件、每一个人都下断语,并且对之定罪。有如某"公安委员会"请求保障并促进学识革命一般。而且他下判断的时候,并非依据当事者所处混乱的时代及其有限的知识,而是根据当事者死后才出现的更深的知识水准。由于此书是断断续续地在20年间写成,而其间又有许多令他分心的事业和忧患,因此该书既无叙述的连续性,又无形式的一致性,更未能把各部分合成连贯的整体。

然而,此书的优点却不胜枚举。它所涵盖的知识领域极广,也表现出其研究之不懈。该书轻快的文体,既有哲学增加其分量,却又有幽默来使它易读.使该书凌驾塔西佗与吉本之间大多数史书之上。该书的一般精神缓和了其偏见。此书因含有对自由、容忍、公正与理智的爱好而显得有人情味。在此。经过这许多无生命、轻易采信的纪事之后,史料编纂再度成为一种艺术。在一代的时间之内另有3部历史把过去发生的事变成文学和哲学,那就是:休谟的《英国史》、罗伯逊的《查理五世王朝史》,以及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这3本书的精神以及部分例证,都是取材自伏尔泰的作品。米舍莱感激地称这本《风俗论》说:"这部"历史"已完成了一切史料编纂,繁衍了我们这些史评和著书者。"我们在此,除了在伏尔泰开辟出来的途径上跟进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当"七年战争"使法国和腓特烈为敌时,伏尔泰对祖国潜伏的爱心再度激起,也许其间也混杂着昔日对法兰克福的怀念,加上新起的对日内瓦的不信任态度。在阿朗贝尔的文章写出来,日内瓦的教会人士从教会对他发过誓的胆识退缩之后,伏尔泰觉得在瑞士就跟在法国一样不安全。何日重归故园?

仅只一次,幸运之神看上了他。瓦泽尔公爵很欣赏他这个逃亡者的作品,他在1758年调任外交大臣;蓬帕杜尔夫人虽然体力衰竭,而其影响力却正在最高峰,而且还原谅了伏尔泰笨拙的举动;由于国王在后宫闲荡,使得法国政府对这个可怕的异教徒重人法境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1758年10月间。他离开瑞士国境3英里半。成为费尔内的族长。他年已届六十四,离大去之期已不甚远。但是他却认为自己是在18世纪中最根本的冲突上抵抗着全欧洲最强的一个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