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影家别馆,已经被剪影军重重包围。
京城西郊,本是影家军的后方,自然是影家的安全地带,然而,因为影如冰率领大军前去攻打皇宫的缘故,西郊没多少影家军驻守,夜九一路杀过来,影家军片甲不留。
而影家别馆里,影氏一族中为官为将的都出去打仗了,留在家里的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物,哪里能逃得出去?
夜九骑在高头大马上,盯着“影府”两个字,面无表情。
“坎黎,”他问,“我的命令,都传下去了吗?”
他从固城出发,一路绕远道前来郦央,已经过去整整半年。
这半年里,他顶着“皇帝”的头衔,没遭遇太多的抵抗,凡是遇到影氏一党和作乱的,要么杀掉,要么收为己用,一路行来,队伍不断壮大,竟然从最初的两万人发展到十万人。
坎黎大声道:“凡是影家子嗣,除了幼儿,一个不留!其余仆众,投降者不杀,老人、孩子不杀!此外,影府所有财物,人人尽可掠夺,不设上限!”
这还是将军第一次允许他们劫掠财物,这个好啊!
他们一路行来,见过了大顺胜于西凉的富饶繁丽,大开眼界,这才明了为何苍枭王如此执着于大顺的江山。
他们虽然训练有素,不是土匪,但一路行来不易,军中的财物和物资又快到消耗尽了,加上过年思家,他们心里,也多多少少了有了一些怨言,但将军不允许他们胡来,他们也不敢动。
这一次,将军允许他们劫掠财物,算是额外的赏赐与赏金了,全军自然振奋。
对于他们来说,杀人如麻,见血如见水,抢点财物什么的,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夜九点了点头,淡淡道:“那就开始吧!”
坎黎振臂一挥,大声道:“吹号,开始攻打影府!”
一路行来,他们都听说了大顺影家的事情,那可是大顺仅次于皇族的世家大族啊,不论权势、地位、财富、威望、影响力,都仅次于皇室,那得有多少钱啊?
影家人身上的一件衣服,恐怕比他们的一身盔甲还值钱吧?
不抢白不抢!
全军听说可以抢掠财物后,早就摩拳擦掌了,命令一下,号角一响,前锋立刻撞开影家大门,率先冲进府里。
别馆里那些侍卫,哪里能跟一路浴血奋战的剪影军相比?
没两下子,那些侍卫皆成刀下亡魂。
而别馆已经被重重包围,无人可逃。
“投降不杀——”
“交出影氏族人不杀——”
“影家已经日薄西山,再无翻身的余地,谁想为影家赔上性命的,咱们一定成全——”
当下,有仆佣纷纷投降,也有仆佣主动指认和推出影家族人,当然,也有仆佣奋力抵抗,决定与主子共生死。
影家上下人口再多,又怎么能与十万剪影军相比?
不过一柱香时间,投降者和老弱皆被赶出别馆,齐齐跪在大门前的空地里,而在影府里,大批剪影军开始洗劫影家财物,一批出来,再换一批,不亦乐乎。
夜九从马上跳下来,盯着眼前跪着的一大批人,冷冷道:“我不信你们当中没有影家的人,谁肯指认影家人,我立刻赏银百两,放其全家离开,否则,你们就在这里跪着,等我一个个地将影家人挑出来后,你们再身无分文地离开。”
这些人做梦都没想到,转眼之间,他们就从胜利在望的巅峰坠入死亡的黑暗深渊,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同样流着影家血脉的夜轻歌。
听到他绝不放过影家人,许多人都抬起头来,盯着他。
其中一名仆人道:“皇上,你的身上也流着影家的血啊,何苦对自家人下此毒手?”
夜九笑了:“你们还不知道吗,影如霜早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还是被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影如冰杀死的。影如冰冒充影如霜当了皇后,还和夜挽君生了一个儿子,并让这个私生子冒充太子,成为皇上,而我,才是真正的太子。你们说,我跟影如冰是不是有深仇大恨?”
众人:“……”
其实,太后乃是假货的消息在太上皇露面以后,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相较之下,世人当然更相信血统纯正的太上皇,而不是相信垂帘听政的太后。
他们现在听到夜九的话,并不是特别意外,只是隐隐有些吃惊:原来,连太子也有两个,难怪上次会出现两个皇上!
那名仆人又道:“即使您不是太后所生,那也仍然流有影家的血哪!”
夜九笑了一笑:“我若不是记得我的生母姓影,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走出这扇门吗?”
众人:“……”
夜九道:“凡是影家的幼儿,我不为难,可以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将来若是有本事,也可以为影家报仇。你们想保影家的,现在就带着这些幼儿离开,但是,你们若是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人,那就永远也别想离开了。”
有人斗胆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真的?”
夜九淡淡道:“你觉得我会怕你们?”
众人皆摇头。
于是,有人不再客气,带了影家那些幼小的子嗣离开。
有些孩子,走的时候还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他也冷冷地回视那些孩子,那些孩子触到他的目光,皆是惊恐不已。
所谓杀人要斩草除根,才能不留后患,不过,他身上确实流着影家的血液,他放过这些孩子,就当为他那个不曾见过的母亲尽孝了。
这些孩子长大以后,若是不太愚蠢,就该安心当一个普通人,别想去报仇,当然,他们若是非要找他或夜家的人报仇,那也是他们的命。
孩子们都被带走了。
也有影家的人打扮成下人,想偷偷地离开,不过,他们没逃过夜九的眼,没逃成。
如同夜家人在长相上都有自己的特性一样,影家人在长相上也有自己的特性,而且,影家是顶级贵族,就算是庶出的、旁出的孩子,也少不了那份区别于下人的气息,他什么人没见过?是不是主子,一眼就能认出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天色暗了,影家别馆终成空屋。
值钱的东西,基本上都被拿光了,影家的人,也快死绝了。
夜九也没什么兴趣再留下来:“整备大军,放火烧宅,而后人人点燃火把,杀进郦央!”
依照他的猜测,影家军主力快赶到了,真正的决战,即将开展。
得了钱财的将士们斗志昂扬,呼喝着,放火点燃影家大宅后,纷纷上马,举起火把,跟随夜九杀回郦央。
在官道上,他们看到迎面过来一支军队,也是举着无数火把。
天色再暗,数以万计的人举着火把照明,也足以亮如白昼了。
夜九笑了,挥动手中巨大的镰刀:“杀——”
而后一马当先,直冲过去。
山林野外,又是晚上,真不是千军万马打仗的时机,然而,狭路相逢,势不两立,唯有死战。
于是,两军共十几万人,就在并不宽敞的官道和两边的山林里开始了惨烈的厮杀。
地势起伏,空间狭窄,夜色昏暗,视线不清,这场战,杀得很慢。
但一夜过后,太阳再度升起来时,这场战争还是结束了。
目光所及,全是尸体,全是鲜血。
鲜血染红了官道,也染红了山野,大地就像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而血腥气,就是大地专属的香水。
绝大部分尸体,属于影家军。
影家军基本上来源于京城内外的军队和卫队,这些军人守在繁华富裕的京城,仗打得少,吃苦的机会也不多,跟剪影军万里跋涉、随时杀敌的经历相比,真是无法相比。
特别是这种野外的夜间作战,剪影军早就习惯了,但影家军却不习惯,加上人数较少,兵败,是必须的结果。
夜九全身是血,就像从血河里爬出来的一样。
但他的目光,却比阳光更犀利。
因为,他所盼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将军,我们抓到了大顺太后!”几个士兵押着影如冰过来。
沦为阶下囚的影如冰,衣着发型有些凌乱,却不怎么狼狈。
她的脸庞仍然是高傲淡漠的,她的身姿仍然是挺直傲然的,那份母仪天下又唯我独尊的气势,没有丝毫受损。
剪影军的男人们个个勇猛好斗,向来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现在看到她这份处变不惊的气势,俱是佩服不已:果然是当皇帝的女人啊,真是什么都不怕的!
“别拿你们的脏手碰本宫!”影如冰冷冷地甩袖。
几个押送她的士兵面面相觑后,收手,后退一步。
影如冰理了理衣服和发丝,这才看向夜九:“怎么,看到母后不下跪?”
夜九与她隔了相当远的距离,却也没有走向她,只是冷冷道:“自以为是皇帝,却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一定会很痛苦吧?”
影如冰笑了:“这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会知道这滋味?”
夜九没有受她挑拨,微笑:“你说的没错,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就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
影如冰吃吃地笑起来:“我真想尝尝你所尝过的滋味呢,但是,我应该不会有这个荣幸了,毕竟,你有心爱的女人,本宫可没有心爱的男子,可不知道心爱之人被****至死是什么滋味!好孩儿,你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滋味么?”
夜九脸色很平静,没有失控,只是,两颗眼睛,又慢慢地变红。
越来越红,直至两眼皆赤红如血,唯有两颗眼珠子,黑如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