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失望与失落,又想哭了。
她忍着泪水,道:“我跟红妆姐姐一同选秀入宫,红妆姐姐对我很好,我们就像亲姐妹一样。姐姐出事以后,也是我在暗中帮助姐姐逃走,我出宫以后,也听从姐姐的安排,想办法跟你们联系……”
洛煜勉强挤出微笑:“多谢梁姑娘了。可否请你告诉我们,红妆她现在何处?”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但因为她神似妹妹,他对她颇有好感,直觉认为她的话可以相信。
红妆道:“她去南海的某个无名小岛了,她说我若是遇到你们,就让你们去那个小岛找她。”
夜家与影家在城里城外对峙已久,这种局势很快就会被打破的,到时,郦央城里恐怕会血流成河,她不能让两位哥哥再呆在城里,她要想办法让两位哥哥离开京城。
洛煜看着她,在心里盘算着这句话的可能性。
那个海南小岛,离郦央可是相距了十万八千里,这一去,就不可能再折回头了,妹妹若还在京城,又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他们再想去找她,就不容易了。
红妆知道他的想法,微微一笑:“红妆姐姐当年得罪了宫里的权贵,还掌握了那些权贵的秘密,所以才惹上杀身之祸。她还活着的消息,似乎已经被那些权贵知道了,所以她不能现身,更不能接近你们,才不得不采取这样的办法,还请你们莫要怪她……”
洛煜与洛宸互视一眼后,沉吟:“你可知她得罪的是什么权贵?”
红妆摇头:“红妆姐姐不想连累我,所以什么都没有说,不过,这京城就要变天了,那些权贵应该没有余力再去追杀她了,她又决定去海外隐居,想来性命应该是无忧的。两位哥哥,红妆姐姐很想念你们,她说她会在那个海岛上建树屋,跟猴子做朋友,天天喝椰子,用树叶做衣服,等着你们……”
小时候,她被两位哥哥带去那个海岛上玩时,就跟他们说过这样的梦话,当时,他们都笑她,说爹娘不可能让女儿嫁这么远,她就只能做梦而已。
这番话,足以证明她所言不假。
洛煜和洛宸这下相信,这真是妹妹的意思了,除了妹妹,没有人知道那个海岛的事情。
“她去了多久?”洛煜问。
红妆沉吟一下,摇头:“我不清楚,我已经几年没见过红妆姐姐,每次都是在指定的地方收到她的来信,这才能得知她的近况。我猜,她已经去了几个月了,现在应该已经安定下来了……”
洛煜不再多问了,冲她拱了拱手:“多谢梁姑娘相助!不知梁姑娘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俩帮忙的?”
洛宸对这个曾经去过他的店里买红豆糕的女子印象很好,也道:“你既与红妆情如姐妹,便也如同我们的妹妹一般,有什么但说无妨。”
红妆很想给他们行礼,然而,她的腰背实在疼得无法弯一下:“我过得很好,过一阵子也要回老家寻亲去了,两位哥哥也赶紧去找红妆姐姐,不必担心我。”
洛煜见她不愿说自己的事情,也不勉强,又抱了抱拳:“那我们就离开京城,寻找妹妹去了,后会有期!”
红妆微笑:“后会有期!”
洛煜与洛宸便走了,走的时候,两人还是下意识地回头,多看了这个与妹妹神似的女子几眼。
红妆微笑着站在那里,冲他们挥手。
哥哥们离开以后,她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吧?
不过,没关系,哥哥们去了那个海岛以后,就能暂时避开内陆的战乱,只要他们平安,她就可以安心地去了。
洛煜与洛宸离开点化寺以后,不知为何,心里竟然生出一种别离的惆怅和感伤。
妹妹并不在郦央,他们为何却为离开郦央而感到别离之伤呢?
是因为妹妹在郦央住了很久?是因为妹妹是在郦央出的事,并因此与他们分离?是因为这个城市里有妹妹的痕迹与气息?
还是因为,刚才那个女子,与妹妹是如此的神似?
若是不看面容,她真的就跟妹妹一模一样,而且也喜欢吃用蜜蜂代糖的红豆糕?
但无论如何,他们就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也许这一生,他们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了。
曾经,无数次,他们只要想到妹妹的遭遇,就恨自己当年为何不随妹妹前来京城,就恨自己当年为何让妹妹独自进京,掉入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而他们对此却浑然不知。
他们只希望,以后,再不要让妹妹一个人受苦。
回到店里以后,他们迅速收拾行装,只带走了一些好拿又比较值钱的东西,将店铺留给京城那些无所栖身的难民后,就离开了郦央。
他们无数次地想过要灭了郦央的柳家,然而,他们找上门的时候,柳家也已经家破人亡,柳书权被杀,两个庶出的小儿子失踪,瞎眼的柳玉权也在重压之下病倒,没有依靠的柳媚烟空有贵妃之名,却再也无力保住柳家的荣华富贵,柳家,算是彻底完了。
所以,他们没有动手,任已经掉入深渊的柳家自生自灭。
算计多年,连最亲的亲戚和好友都不放过,柳家为此争来的富贵,只不过持续了短短的四五年。
就为了这区区的四五年,他们毁了洛家,也毁了自己。
他们不知道柳家人是否后悔,也不关心他们做何想法,更不同情柳家,柳固权父女决定毁掉洛家时,应该有了赌上一切的觉悟,并能料想到失败的下场,最终,柳家赌输了,而洛家,却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何其无辜?
愿赌服输,天理伦常,没什么好说的。
“洛家海品”,犹如芸花一现,不到一月就从郦央消失。
知道哥哥们已经离开的红妆,了却心头一桩大事,剩下的愿意,只有再见夜九一面了。
而夜九,到底在哪里?
因为影家控制了大顺西部的关系,郦央城里很难打听到夜九的消息,她无法得到夜九的下落,但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会一直、一直地等着他,直到她的生命终结。
在她的等待之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了。
三月,春寒料峭,空气还是冰的,但郦央已经不见半片雪花,点点滴滴的嫩绿,一夜之间从凋零的草木枝茎上冒出来,不知人间愁苦的岛儿,也开始叽叽啾啾地从屋顶上飞过。
人们御下了厚重严实的外套,但心里,却更沉重。
夜家与影家对峙了几个月,双方隐隐都有忍到了头的意思,终极决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因为天气转暖,郦央的百姓,能逃的都逃了,日愈冷清。
而在这时,从大顺与北拓国的边境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北拓国集结了三十多万大军,压在北涯关,大有全力攻打大顺的趋势。
如今的大顺,南部的固兰关和西部的危陕关都处在战火之中,国内各处频频出现动乱,京城也是两军对峙,一触即发,北拓国此时进犯,无疑是落井下石,火上烧油。
大顺哪里还有余力狙击北拓国的进攻?
北涯关只有十几万的守军,难挡北拓三十多万大军,而大顺已经不可能派援军去守关了,一旦北拓大军攻下北涯关,杀到郦央不过是月余的事情。
一旦郦央落入敌国的手里,那便是亡国!
消息传来,全郦央全慌了,怕了,乱了,还在犹豫要不要逃走的,再也没有犹豫。
满目所见,除了不能离京的官员和士兵,几乎全是老弱病残。
而留下来的人,都做好了亡国与被屠戮的心理准备。
红妆,还是波澜不惊,守着她的誓言,只让哑巴和红刃离开即将血流成河的危险之地。
然而,哑巴不肯走,红刃也不肯走,不论她怎么命令,他们都不肯离开。
红妆没有办法,只得让他们留下来。
而此时,她的精神更为恍惚,大半时间魂飞天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清醒的时候,她也没有余力想太多,只是不断祈祷着夜九快快回来。
郦央之外,大顺境内,上至权贵,下至难民,听到北拓国即将攻打北涯关的消息后,无不惶然:现在的大顺,夜家与影家正在打内战,水火不容,怎么可能抗得住西凉与北拓的三面夹击?
这分明是大顺要亡国的迹象啊!
偌大的大顺,再也看不到笑颜,处处弥漫着恐惧、绝望的气息!
大顺西部,莫哭河畔,夜挽君也收到了北拓国集结大军,准备攻打北涯关的消息。
他听后,良久才长长地叹气:“这是天要亡我大顺啊!”
他曾经驻守北涯关十年,从未让北拓国踏进大顺领土一步,那是他的成名之地,而今,他得在莫哭河畔迎战月映华的军队,无暇顾及北涯关了。
严格说来,莫哭河虽然河面宽阔,但河水的深浅、湍急程度不一,并不具备抵抗西凉大军的条件,这河,完全是靠着冬天严寒,河面结了薄冰且河水冰冷刺骨的天时,才勉强阻断了西凉大军的前进。
而现在,春天来临,河面上的冰正在融化,河水的温度也会慢慢提高,再过一些时日,西凉军队要过河,就没那么难了。
因此,他得在河的这一面守着,不能让西凉大军渡河成功。
河的东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抵挡西凉军队的屏障了,一旦西凉打败他,就可以直取郦央。
他已经没有退路,唯有全力一搏。
然而,就算他能在这里挡得住西凉的军队,固兰关与北涯关可又守得住?
他不知道,也不会去想。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他在将位,只能竭尽全力。
就在这时,却有探子急匆匆来报:“禀将军,北涯关有十万火急秘报传来,请将军务必亲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