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抢劫杀人,犯下的全是重罪,的确该死,可是你杀了他们,你不也等于犯了罪,值得吗?”
“替自己的亲人报仇,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如果我不这样做,那就是不孝,我会后悔一辈子。”
“你可以说你不后悔杀了他们,但是这么做了,你的心里就会好过了吗?你真的认为把他们都杀了,你内心的仇恨就能真正的消散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父母在天有灵的话,他们会同意你这样做吗?其实我很佩服你的父亲,他不仅要赚钱替你母亲治病,还要供你上学读书,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家,他的辛苦相信你比我更能体会得到,我相信他非常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成材,可是你呢?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放弃了自己,放弃了父亲对你的期望,一门心思的想要复仇,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你对得起你的父亲,对得起长久以来他为了你所付出的一切吗?你说如果不报仇就是不孝,会后悔一辈子,那你现在这样算是尽了孝道吗?你为了自己内心的仇恨放弃了所有的一切,这能称之为‘孝’吗?你不觉得你所谓的‘孝’实际上是你为自己的自私行为所找的一块‘遮羞布’吗?”
尧舜一番义正辞严的话给沈刚的心灵带去了极大的震撼,他无言以对,只能怔怔的盯着尧舜,过了许久,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没有说出口。
或许他也曾想过这些问题,他也不想辜负父亲对他的期望,可是为了复仇,他只能把这些问题都抛到一边;也或许他压根就不敢去想这些问题,因为他怕想了,自己就会心软,就会放过那些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渐渐的,沈刚眼圈红了,虽然他想忍,甚至在眼泪还没有流出眼眶的时候就用手去擦拭,显然他不想让人看到他内心脆弱的一面,但是尧舜的话却已经触碰到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情感,这也证明了他并非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只是仇恨让他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我真的错了吗?”沈刚哽咽的问道。
“如果从亲情的角度出发,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为了仇恨而放弃所有一切的行为我完全不赞同。”
“那也就是我真的错了。”
“是的,其实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当年杀害你父亲的凶手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你完全可以向我们警方反映,如果一切属实,我们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为你父亲讨回公道,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到自己去杀他们报仇呢?是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尧舜见时机成熟,开始提出了真正对破案有实际意义的问题。
“我……”
沈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其实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会知道陆永霖等人是珠宝行劫案的劫匪呢?要知道这案子我们警方调查了十年可都没查出一点的眉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尧舜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目光中多了几分锐利,而这个疑问也是他和沈刚聊天真正想要知道的,其实从开始怀疑沈刚的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他,而在抓获了沈刚,确认了他是真凶的身份后,这个问题就变得尤为的突出了。
虽然现在沈刚已经认罪,但是在尧舜看来,要满足这样一起连环凶杀案的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要知道当年劫案的劫匪身份,然而就像他刚才自己所说,这一点连警方调查了十年都没查出一点眉目,沈刚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得知劫匪的身份呢?
沈刚紧锁着眉头,双手交叉在一起来回揉搓着,看得出此时他的内心非常的纠结。
尧舜自然也看得出这一点,而且从之前和沈刚的谈话中不难听出,他非常在乎自己的父亲,尤其是父亲的名誉,对于他而言那简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以他决定以沈刚的父亲为切入点,引沈刚说出隐藏在案件背后的那双真正的“黑手”。
“你说你父亲是清白的,但那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这并不能成为充分的证据,在法庭上,法官绝对不会轻易听信你的这些一面之词,除非你能拿出充分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否则即便你承认了行凶的罪名,也不能洗清你父亲的嫌疑。毕竟就劫案本身来看,除了参与劫案的劫匪外,不可能有外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然而你对此却非常的清楚,这其中我所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父亲当年的确参与了劫案,你之所以会知道劫匪的身份和劫案的真相,或者是你父亲告诉你的,或者是劫匪在和你父亲接触的过程中被你看见了,否则你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劫匪的真正身份。”
“不、不是的,我父亲不是劫匪,他没有参与劫案,他是清白的。”沈刚激动地叫道。
“我说过,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以让人信服,你说他是清白的,那就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
“我……”
沈刚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怔怔地看着尧舜几秒后低下了头,双手交叉在一起使劲的揉搓,仿佛手心里放着什么他讨厌的东西,想要将其揉碎一般,身体因为双手用力过猛而有些微微颤抖。
尧舜看出沈刚的心理防线已经有所动摇了,现在必须给他再施加一点压力,才能让他内心的天平向坦白倾斜。
“既然你一直强调你父亲是清白的,那你又如何解释你知道劫匪身份这一个疑点呢?如果你无法将这个疑点解释清楚,就算是现在我能相信你,那法官呢?那些曾经怀疑你父亲的人呢?还是那句话,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是没有用的,你必须拿出充份地证据。”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问了,总之陆永霖他们就是劫匪,是他们杀了我爸,而我为了替我爸报仇,杀了他们,这些就是真相,你们也破了案,这不是已经足够了吗?为什么你还要问那么多!”沈刚双手抱头,痛苦的说道。
“我要的不只是一个破案的结果,我要的是真相,整起案件的真相,如果你想要证明你父亲的清白,你就必须说出真相,只有这样,才能帮到你自己,帮到你的父亲。”尧舜严肃的说道。
“我是凶手,这就是案件的真相。”
“错,真相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什么?”
沈刚抬起了头,惊讶的盯着尧舜。
“既然我说过现在我们把彼此当成朋友,那我也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之所以知道陆永霖等人的身份以及他们参与劫案和害死你父亲的事,是有人暗中告诉你的,而在龙潭岛杀他们的计划,也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的,是吗?”
闻言,沈刚顿时瞠目结舌,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沈刚的反应也让尧舜肯定了自己的推断,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在背后指使你做这些事的人是如何让你乖乖听他的话,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是在利用你。”
“不会的!”沈刚脱口而出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个人不光利用了你,他还很可能和所有的案件有关,也就是说,他和你父亲的死也有直接的关系,而且我怀疑他才是当年珠宝行劫案的幕后真凶。”
“不、不、不可能,不会的,不可能。”
沈刚拼命的摇着头,显然尧舜所说的话是他从来就没有听到和想到过的,对此他根本无法接受。
“在真相没有查清楚之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仔细想想我刚才所说的话,如果你真的很想证明你父亲的清白的话。”尧舜说道。
审讯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沈刚低着头一言不发,尧舜也并没有催促他,他很清楚这样的等待是必须的,现在沈刚的内心正在纠结,这种时候一定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分辨,去判断。
“那个人自称是我父亲的朋友。”
过了将近半小时左右,沈刚才终于开口打破了审讯室内的沉静,这也让尧舜终于放下了那一颗悬着的心,隐藏在幕后的真凶或许就要揭开他神秘的面纱了。
“朋友?什么朋友?是男是女?”尧舜问道。
“他没有说,只是说朋友,是男是女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他打电话来的声音很奇怪,我根本听不出来他的性别。”
“那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知道我父亲是被人冤枉的,并且知道是谁害死他的。他说他得到消息,那些人近期会从外地回来,并且相约在龙潭岛,该怎么办,要不要替我爸报仇,让我自己考虑清楚,到时候他会再联系我。之后过了两天他又联系上了我,问我想清楚了没有,到底要不要报仇,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和那人说干脆报警,可是那人说他虽然知道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但是手头上并没有他们犯罪的直接证据,因为他们非常狡猾,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销毁了所有对他们不利的证据,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十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报警,非但拿他们没有任何的办法,而且一旦打草惊蛇,让他们跑了,就永远也别想再为我爸报仇了。”
“所以最终你选择了不报警,自己展开了复仇行动。可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相信那个人所说的话,你见过他吗?又或者你认识他?”
“我没见过那人,也不认识他。”沈刚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对方没有骗你呢?”
“那个人不仅说出了我家的一些事,还说出了珠宝行劫案的全过程,甚至连陆永霖是如何策划整起案件的,他都详细地告诉了我。”
“陆永霖策划的劫案?”
“恩,那人说当年陆永霖因为缺钱花,所以就找到了郭鹏、何耀扬和高广发、高广进兄弟一起抢劫了珠宝行准备送去拍卖的珠宝,之后为了脱罪,就杀了我爸,把所有的事都嫁祸给他。”
“那你就没有想过,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而且为什么当年不和警方说出来,反而要在十年后的今天才把这事告诉你呢?”
“恩,有想过,我也问过他,他说他是名私家侦探,和我爸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当年发生劫案后,我爸因为受到了珠宝行老板和同事的怀疑,所以私下找他帮忙调查过整件事,希望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虽然之后我爸就遭遇了不幸,可是他为了能还我爸清白,仍然在继续调查。直到最近他终于查出了案件的真相,但是没有用,因为缺少证据,法律根本拿这群禽兽没有任何的办法,原本他已经制定好了全盘的计划,想自己当‘判官’,替我爸报仇,但不幸的是他最近出了车祸,失去了双腿,所以没有办法开展他的复仇计划了,于是他就想到了我。我听了他所说的这一切后,心想连个外人都肯这样帮我爸,我身为他的亲生儿子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于是就下定决心自己当这个‘判官’,亲手替我爸报仇,那人见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报仇了,就和我说让我等他的电话,因为如果换成是我复仇,所以计划他要重新制定,他说计划好了会再联系我。”
“他既然说和你父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而且又是名私家侦探,那在你的印象中,你曾经见过,或是听你父亲提到过这样一个朋友吗?”
“当时我也有想过,可是却想不起来。不过当年我还小,我爸交什么朋友我不清楚也很正常,所以也就没再追问。”
“只是因为他简单的几句话,你就相信了他,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天真了吗?说严重点,你不觉得自己有点愚蠢吗?”
“所有的事他都知道,而且说的有头有尾的,我根本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理由。我爸是我们家的支柱,他也是我一直引以为傲的人,我不允许他被人冤枉,更不会在明知道他死亡的真相后袖手旁观。”
听到这里,尧舜不知道到底是应该责怪还是应该同情沈刚,他感慨沈刚的单纯,同时也替他惋惜,因为他的人生就是因为他的单纯而彻底被毁了。
在感慨的同时,尧舜也极为愤怒,幕后真凶利用沈刚的单纯,以及他对父亲的孝心引他入局,然后再指使其行凶杀人,这种行为是极度的无耻和卑鄙的,他恨不得此时就能扯下幕后真凶的面具,看看在假面具的背后到底隐藏的是怎样一张冷血无情的面孔。
不过愤怒归愤怒,为了能尽快查清真相,尧舜并没有把愤怒的情绪表露出来,而是继续冷静的问道:“之后你就按照那个人制定出的计划展开了你的复仇行动,是吗?”
沈刚默默地点了点头。
“现在和我详细说说那个人制定的复仇计划吧。”
沈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考虑清楚决定复仇后,就等着那人再和我联系,又过了大概三天,那人联系上了我,他说已经制定好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复仇计划。”
“都到了这一步,你就没有想过说要见一见这个神秘人物吗?”
“当然有想过。说心里话,虽然他很有诚意的帮我,但是毕竟我没见过他本人,我真的不是很放心,所以我曾向他要过他的联系方式,或者他能同意和我见个面也行,但他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保持单线联系比较好,他说这叫‘断层关系’,只要我们能始终保持这样的关系,那么就不会被警方轻易查到蛛丝马迹。”
“等等!”
尧舜突然打断了沈刚的话,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说那个人和你说这叫‘断层关系’?”
“是啊,他是有这么说过,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沈刚疑惑的问道。
尧舜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没什么,你继续吧!”
“既然他说要保持‘断层关系’,那我也就没再要求和他见面了。之后他就在电话里和我说,他会安排一个在龙潭岛举行的寻宝活动,以当年被劫的珠宝‘勤娘子’为诱饵,引陆永霖他们上钩,他说这么做一方面可以让陆永霖召集当年的劫匪在龙潭岛上相聚,在岛上杀他们就如同瓮中捉鳖般简单;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是真的,他说因为被劫的玉器‘勤娘子’至今下落不明,知道它下落的只有当年的劫匪,而且他们也是最担心‘勤娘子’下落曝光的人,如果陆永霖等人真的中计,那也就证明了他们就是当年的劫匪,也证明了他和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并没有骗我,可是如果陆永霖等人没有中计,那就证明他骗了我,我可以随时取消行动。既然他都这样计划好了一切,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呢!之后他让我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再去买一些氰化钾和红酒,到时候用投毒的方法杀了那些人。他知道我是学表演专业的,而且模样又很清秀,稍稍化妆一下,就能轻易的男扮女装,于是他就让我先做一张假的女性身份证,然后再男扮女装先到龙潭岛上准备一下,这样做是为了能起到误导警方的作用,因为一旦发生凶杀案,你们警方肯定会第一时间介入调查,只要我按他的计划进行,就能让你们警方认为凶手是个女人,从而往错误的方向上进行调查,就不会轻易暴露了我的身份。接下去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先扮成女人,按那个人的要求去见陆永霖,然后和他一起到了海滨浴场,这么做也是因为那里中午没什么人去,方便我下手,而且我装成女人和陆永霖出现在那里容易加深看到的人的印象。”
“可是有一点我非常好奇,就算你模样清秀,可以男扮女装,但是你以什么样的身份接近陆永霖的呢?”
“这是那个人安排好的,他说让我去见陆永霖,就说知道是谁把‘勤娘子’的秘密泄露的就行了,至于别的话,让我到时候随机应变,只要到时候能让陆永霖喝下掺入氰化钾的饮料就行。”
“为什么杀郭鹏等人,你是用掺了氰化钾的红酒,而陆永霖却用的是绿茶饮料呢?”尧舜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