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个十年的时间已经在尧舜的脑海中成为了一个敏感的字眼,一看到这个时间点的出现,他的心里便会不自觉的“咯噔”一下。
“十年前的珠宝行劫案,十年前陆永霖离开了珠宝行,十年前郭鹏转让了金饰加工店,十年后,两个人接连遇害,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呢?”尧舜皱眉思索着,“珠宝行?金饰加工店?这其中难道和珠宝行劫案有什么联系?”
在派出所的会客室里,尧舜见到了郭鹏的妻子胡云,此时她已经认完了尸体,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警官,你可一定要替我们家郭子做主,抓到那可恶的杀人凶手,把他枪毙咯!”胡云激动又愤怒的哭喊道。
“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也一定会做,现在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下,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尧舜说道。
胡云抽泣着,过了许久,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情绪稍稍有所缓和,哽咽道:“有什么你就问吧!只要能抓到凶手就成。”
“郭鹏生前有没有什么仇人?”尧舜问道。
“他那人,除了好赌,也没别的什么毛病了,赌桌上不外乎就是因为钱闹的不欢而散,可还不至杀人吧!”
“那你知道他这次到龙潭岛上干什么吗?”
“他说和朋友来岛上有事,至于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他那人,如果不想说的事,你就是天天追着屁股后面问也没用,结婚这么多年了,我也了解了,所以也就没多嘴了,不过我猜他也没别的事,肯定是约了什么人跑岛上赌钱了。”
“既然是和朋友,那你知道是和什么朋友吗?”
“这个嘛……”胡云思索了片刻后,犹犹豫豫的说道:“具体是和什么朋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前段时间有一天晚上已经都后半夜了,他的手机响了,我听他拿起电话说了句‘是阿辉啊’!然后又突然没了声音,接着就跑到外面去接了,接完电话回来,我问他是谁这么晚了还来电话,他说不用我管,还说过几天要到龙潭岛上办事,就再没多说什么了。”
“阿辉?你知道这个阿辉是男是女,全名是什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难道是这个阿辉杀了郭子吗?”
“我们会调查的。那这个人你认识吗?”
尧舜说着话,把陆永霖的照片推到了胡云的面前,胡云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最后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陆永霖的名字你有没有听郭鹏提过?”尧舜继续问道。
胡云又是一阵沉默,继而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听过这名字,至少和我们超市有生意来往的人里没有这样一个人,不过他还有些朋友是赌桌上认识的,那我就不清楚有没有这个叫陆永霖的了。”
“你看一下,这个手机号码你有没有印象。”
胡云接过写有手机号码的纸,看了看,又仔细想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对了,最后问个题外话,十年前你们卖掉的金饰加工店真的只是因为郭鹏要还赌债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唉,一提起这事我就上火,当年金饰加工店的生意不敢说有多红火,至少也比现在开这小破超市强得多,而且郭子加工金饰的手艺那没的说,无论首饰有多旧,只要是金银的,一经他的手,立马跟新的一样,所有来店里的大都是回头客或者是熟人介绍来的。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说要把店卖掉,说是外面欠了很多赌债,人家说再不还钱就上门砍人,我当然是不希望把店卖掉,毕竟那店又不是不赚钱,原本想说找亲戚借点钱先把债还了,可谁想他居然连和我商量都没商量就把店卖了。”
“他没说他到底欠了多少钱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什么也没和我说,都是他自己把卖店和还债的事办好的,之后还带我出去旅游了一趟,因为在卖店之前,他好像接了一个大活,当时还赚了一些钱,当时看他心情还不错,也没敢多问,免得惹他不高兴,之后旅游回来,我们就开了现在的小超市,可是生意上和当年开金饰加工店相比,真的是差远了,毕竟干金饰加工郭子在行,搞这超市可是个门外汉。”
“卖店前接了个大活?你知道是什么活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当时就听他说接了个大活,还说暂时要在店里住几天,我本来想说去给他送饭,他说不用,还特别交代我不要去店里打扰他,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事,他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就没多嘴去问了。”
胡云提供的线索可以说是案件到目前为止最为清晰的,首先是那个叫“阿辉”的人,虽然暂时不清楚阿辉到底是何许人,但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郭鹏是在接到这个阿辉的电话后,才决定要到龙潭岛的,如果能找到阿辉,那无疑对于案件的侦破会起到非常重要的帮助。
而那个用新号码拨打郭鹏手机的神秘人又是否是那个叫“阿辉”的人呢?如果是,那他是否和用新号码拨打陆永霖手机的是同一个人呢?他和两名死者间的关系是什么呢?
至于陆永霖和郭鹏的关系,虽然胡云并没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但是却在无意中给了尧舜一个新的侦察方向,那就是郭鹏在赌桌上认识的朋友,或许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另外,对于十年前郭鹏卖店还债的事,尧舜觉得事有蹊跷。既然郭鹏有着相当出色的金饰加工的手艺,而且店里的生意一直不错,甚至在卖店之前还接了个大活,那又何必要把店卖了还债呢?就算要还债,为什么不和自己的老婆商量一下,或许不一定要卖店也能还债呢?而且才卖了店,还了债,郭鹏就有心情带着老婆去旅游,这一点是最让人费解的。
在出现了如此多的新疑点后,尧舜迅速组织警力展开了大规模的摸排工作,首先是针对岛上所有的住宿地点,以陆永霖和郭鹏上岛的日期为主,调查在该日期前三天以及他们死亡当天所有入住岛上的游客中名字带有“辉”字的;其次是通过旅行社调查所有上岛的旅行团里名字带“辉”的团员。
另一方面,在市里调查的大网也同时拉开,调查以郭鹏在牌桌上的“赌友”为主,试图从中找出连接他和陆永霖之间的线索,而十年前他卖店还债的事也在调查之中。
经过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调查,市里的侦察员将郭鹏遇害的宾馆内的住客身份逐一进行了核实,所有人的身份背景都是清白的,均没有可疑之处。而岛上的侦察员也将游客中名字带有“辉”字的人员名单搜集齐了,其中女性24名,男性18名。
看着长长的名单,赵广军不由得叹道:“唉,虽然范围缩小到了这42个人的身上,但是仍然感觉像在大海里捞针,这42个人里,到底哪个才是我们要找的阿辉呢?那个郭鹏嘴里所说的阿辉是男是女,年龄多大我们都不知道,仅凭阿辉这样的名字,找起来着实有些难度啊!”
“再有难度我们也必须要查清楚,因为这是我们目前知道的最为清晰的一条线索,从郭鹏和这个阿辉打电话的神秘程度来看,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郭鹏也不会连他老婆都不说。”尧舜说道。
“你说这个阿辉有没有可能是郭鹏的债主呢?郭鹏好赌成性,或许欠这个阿辉许多赌债,担心被老婆知道,所以故意搞的神神秘秘的。”
“我想不太可能,郭鹏好赌并不是什么秘密,就算他真的欠下了赌债,也没必要瞒着他老婆,而且在十年前,郭鹏能在没经过他老婆同意的情况下,就把金饰加工店卖掉还债,这就说明他在家是一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他所做的决定他老婆根本就不敢说半个‘不’字,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因为欠下赌债不敢让老婆知道而把事搞的神神秘秘的。更何况,如果阿辉真是他的债主,他也没必要跑到岛上还钱吧!更何况这又不是他第一次欠债,完全可以和老婆说,没必要藏着掖着。”
“还是尧队分析的透彻。”
正说着话,尧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挂掉电话后,对赵广军说道:“赵所,我得先回市里一趟,那边找到几个和郭鹏有关系赌徒,我想亲自去了解一下情况。”
“行啊,你快去吧,岛上的事就交给我吧。”
下了轮渡,尧舜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局里,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就直奔审讯室。
审讯室里,一名满脸横肉、穿着件背心,肩膀上露出青龙纹身的光头大汉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并不停的打着哈欠,看样子有挺长一段时间没睡过觉了。
“警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啊!我都困死了,不就是赌博那么屁大点事吗?至于又锁又铐的吗?罚点钱不就结了嘛!”光头大汉不耐烦的冲着一旁看守他的警员说道。
“老实坐好!”警员瞪了光头大汉一眼,呵斥道。
“切,神气什么,警察了不起啊!告诉你,老子我可谁也没怕过,再说了,老子就是赌博那么点破事,该说的在派出所都已经说过了,你们凭什么扣留我。”光头大汉嚣张的叫嚷道。
“警察在犯罪分子面前当然了不起,因为我们有权力将他们绳之于法,如果你真的没有做过任何触犯法律的事,我们当然没有权力扣留你,可是如果你能拍着胸脯和我说你什么犯法的事也没做过吗?”
尧舜走进审讯室后,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闻言,光头大汉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嘴唇微张,似乎准备说些什么,可是当他看到来人是尧舜后,立刻闭上了嘴。
尧舜从容的坐在了光头大汉的正对面,并向对方投射去了两道犀利的目光。
光头大汉见状,迅速低下头回避开尧舜的目光,刚才那股子的嚣张气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高大龙,给我把头抬起来。”尧舜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这一声把光头大汉高大龙吓了一跳,他的头就像装了弹簧似的,“倏”地抬了起来。
“高大龙,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把你带到这里,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别问我凭什么扣留你到现在,先问问你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让我扣留你的理由。”尧舜严肃的质问道。
“尧队,我最近除了赌博,可真没犯别的事啊!”高大龙满脸委屈的说道。
“我看你不是没犯别的事,而是没少犯事吧!上个月两起在夜市大排档的打架斗殴就都有你的份吧!帮放高利贷的上门讨债也有你吧?”
“那、那、那都是替朋友出头嘛,而且都是过去的事了,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也都处理教育过我了,最近我可真的是什么也没干了。”高大龙紧张的替自己辩解道。
“有没有犯事你心里最清楚。”尧舜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问你,郭鹏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高大龙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想清楚了,不认识的话我会问你?”尧舜质问道。
“我想想,我想想。”高大龙故意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过了片刻,回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认识,我认识。”
“认识就说,不用我问一个,你答一个吧!”尧舜不耐烦的说道。
“是是是,郭鹏和我是在牌桌上认识的,他那人好赌成性,只要有赌局,叫他准到,无论是扑克、麻将,还是摇骰子,他都会玩,而且他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从不欠账赖账,牌品是真不错。”
“还有呢?”
“还有?没了啊,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可是据我们了解,所有的人都说你们关系是最好的,你不可能对他的了解只有这些吧!”
“是真的,尧队,我们是关系不错,可也只是在赌桌上而已。怎么了,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高大龙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他被人杀了。”
闻言,高大龙颇感意外,他惊讶道:“什么!他死了?不会吧!”
“你认为我会和你在这里开玩笑吗?”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只是真的没有想到,上个星期我们还在一起打牌,怎么突然就……”高大龙叹道。
“你真不知道?”
尧舜自然是知道高大龙不是凶手,因为根据侦察员的调查,高大龙在郭鹏遇害的时间,正和人在地下赌场赌钱,有十几名参赌的赌徒可以作证,而且高大龙和郭鹏也没有仇怨,根本没有作案动机,他这么问主要就是为了吓唬一下对方,好让其曝出更多的料。
见尧舜向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高大龙急忙替自己解释道:“尧队,你不会怀疑是我杀了他吧!我这人虽然混,但还不至于杀人吧!而且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要杀他。”
“那你认为是什么人杀了郭鹏?”尧舜反问道。
高大龙生怕被当成杀人凶手,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他仔细的思索了半天,才回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想杀他,他那人我也说了,牌品不错,从来没有在赌桌上和人结下过梁子。”
“那在赌桌以外的呢?”
“这个我就真的不是很清楚了,我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在外面和人结下了梁子,肯定会来找我帮忙摆平,可是我从来没听他提过。”
“刚才我就一直听你说郭鹏的牌品不错,从不欠账赖账,这在赌徒里还真是少见,是因为他的牌技好吗?还是说每次赌的都比较小?”
“赌博这东西,输赢其实全是庄家掌握着,和个人牌技好不好的没关系,要不怎么说‘十赌九骗’呢?而且郭鹏的牌技也不算好,只能算中等吧!反正是每种玩法他都会玩,但都只能算是通,还算不上精,每次赌钱也都是输多赢少,而且赌的都不算小,一晚上输个大几千上万块都是常有的事,可他就是有钱输。我记得曾经有次喝酒聊天的时候问过他,不怕钱输多了老婆骂吗?他说不怕,还说他超市的生意不错,这点钱还输得起。”
“我问你,十年前,郭鹏因为欠下赌债,所以卖掉了金饰加工店的事,你知不知道?”
“是有这事,不过可不是为了还赌债,我记得他当年还找我帮他找过买主,他没说是因为欠债所以要卖店还钱,只是说干的太累了,想把店盘给别人,然后带老婆出去旅游放松一下。”
“真的?你确定他当年不是因为要还赌债才把店卖了?”
“当然,我就是骗神骗鬼,也不敢骗尧队你啊!而且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也没必要编瞎话吧!”
“那他当年找你帮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高大龙不敢怠慢,仔细回忆了片刻后,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特别的地方,我就记得他当时挺急的想把店卖掉,我说那样人家买家会把价钱压的很低,他说无所谓,只要能卖掉就行,钱不是问题,还说事成之后分我两成佣金,他还特别交代我,让我别到处和人说卖店的事,说是怕被赌友知道了,以为他没钱了,以后再不找他打牌了,我看有好处捞,自然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那在你印象里,郭鹏认不认识一个叫‘阿辉’的人?或者有没有听他提到这么个人?”
“阿辉?”高大龙思索了片刻,然后犹豫的说道:“这个名字我是听过,但我不知道和你们要找的‘阿辉’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不是我们会调查,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
“我记得当年在赌场里有个看场的小混混叫何文辉,这人和郭鹏的关系还算不错,因为郭鹏是那家赌场的常客,而且他这人出手大方的很,无论输钱赢钱,都会拿点小费出来打赏给看场的小弟,所以一来二去就和何文辉混熟了。何文辉这小子出了名的手黑,打架不把人打到半死不算完,所以在道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一些大哥偶尔会请他去帮忙打个架什么的,不过很少有大哥会重用这小子,因为这小子野心太大,根本不满足给人做手下,总幻想着哪一天能自己当上老大,不用再替别人当打手,所以最后他连名字也改了,他说就是因为文辉这个名字太娘,没有霸气,所以始终没有办法当上老大,最后他把名字改成了何耀扬,希望哪一天能够真正的耀武扬威起来,之后除了早些年认识他的人还叫他‘阿辉’外,再没什么人叫他这个名字了。后来这小子就突然失了踪,再没人在市里见过他,据说是去外地做生意了,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