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庆宁
那年冬天,居住在美国西北部的我们刚经历了被称为“哥伦布暴风雪”的灾害性天气,无情的暴风雪和肆虐的狂风摧毁了很多房屋和树木。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冷,将我们的房子变成了一个冰窖。
父亲点燃了壁炉里的木柴,我们兄弟姐妹便一窝蜂似的跑到壁炉前面取暖。木头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赤红的火舌舔着炉膛,我感到胸前逐渐暖和起来。然而,正当我闭上眼睛背对着火炉,享受炉火带来的惬意时,不幸降临了。不知何时,一个从壁炉里溅出的火星点燃了我棉睡衣的背后。等被发现时,火星变成火舌开始吞噬着我的睡衣。空气中夹杂着炭火味,棉絮烧糊的味道和我身上的肉被烧焦的味道。一阵剧痛后,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已躺在医院床上,医生告诉母亲,我左腿背部的皮肤和神经组织被严重烧伤。由于伤势很严重,医生严肃地对母亲说:“美洛蒂的伤势很重,植皮手术做完后,她的一只脚可能会僵硬,也就是说她只能一只脚走路。当然,幸运的话,她能恢复到不靠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路。”母亲听到医生的警告后痛哭流涕。
腿上伤口的恢复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此后几个月,我每天都得换包扎伤口的纱布。其间,医生把我臀部的皮一点点地移植到了左腿烧伤部位。那是我有生以来身体经历过的最痛苦的时候。
下半身的任何一点活动都会带来巨大的痛楚,要想站起来走路简直是天方夜谭。伤口愈合的初始阶段,那种疼痛是常人无法忍受的。任何腿部活动对于我都是一种折磨,我只能整天静静地躺着。
外婆住在附近的小镇上,离我家有五英里远。我受伤后,外婆每天一大早就赶过来看我,直到傍晚才回她自己家,从未中断过。
外婆绝不能接受我瘸着腿走路或者用一只脚走路的想法,也绝不允许别人说这样的丧气话。她总是用她干枯的手抚摩着我的额头,说:“亲爱的,你一定会站起来,用双腿走路的!”那时候,外婆每天都会鼓励我,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哄我活动那只伤脚。为了让外婆高兴,我宁愿忍着剧痛,含着眼泪活动那只受伤的脚。有一次,移动伤脚时产生的剧烈疼痛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号啕大哭,决定放弃取悦外婆,我哭着对她说:“外婆,我的脚实在太痛了,我不想再走,永远也不想再动它一下。”在我拒绝练习走路一天后,外婆带来一个蓝色的布袋子。她对着我神秘地笑了笑:“亲爱的,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外婆拿起布袋摇了摇,里面传来悦耳的金属碰撞声。“哦,我知道了,是硬币。”外婆居然带了一袋子硬币过来,一枚硬币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美分都能买到一把做成动物模样的果糖呢。躺在沙发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袋子里的那些鼓鼓囊囊的硬币,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硬币。它们让我想起那些美丽的果糖,我异常兴奋,忘记了疼痛。
外婆说:“你如果能站起来,我就奖给你一枚硬币。”我是多么渴望得到一枚硬币啊!所以,我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外婆微笑着将一枚崭新的硬币放在了我的掌心。我很快又坐下了,因为刺骨的疼痛噬咬着我的伤脚。外婆盯着我的眼睛说:“我这里还有很多硬币。就照着刚才那样做,亲爱的,再站起来一次。”我重新站了起来,外婆果然又在我的掌上放了一枚崭新的硬币。
此后几个月,外婆每天都用这样的方法鼓励我站起来,鼓励我迈开步子。其间,我多次听到外婆对母亲说:“我对这孩子的未来始终充满信心,我绝不会看着她瘸腿或者单脚走路。”一天,我问外婆:“外婆,如果您的硬币用完了该怎么办呢?”外婆微笑着对我坚定地说道:“亲爱的,不要担心外婆会用光硬币,我会把世界上所有的硬币都找来给你。”奇迹真的出现了,一年后我居然可以在门口悠闲地散步,像所有健康的孩子那样轻轻松松、稳稳当当地走路。给我动过手术的医生看到我的变化后非常惊讶:“我治疗烧伤患者这么多年,从没有看到过一只严重烧伤的腿能恢复得如此彻底,真是奇迹!”外婆去世的那年,我已经长成了大姑娘。那天从墓地返家的途中,母亲告诉我:“你外婆万万不能接受你成人后跛脚或单脚走路。她每天都向上帝祈祷,希望你能康复,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上帝听到了她的声音。”“我知道她一直希望我能像健康人那样行走。”我说。接着,我问母亲:“妈妈,您知道外婆从哪里弄到那么多硬币吗?”母亲回答说:“你知道吗?外公去世后,她就靠着政府给的一点救济金过活,生活得非常拮据。外婆把毕生的积蓄和救济金都换成硬币给你了。”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正是外婆给了我后半生的幸福。那些每天被当做励志礼物的银色硬币,饱含着外婆对生活的信念和勇气,也饱含着外婆对我最无私、最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