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饭后,潜丽菊也带着苏建芳、苏建芬姐妹俩闻讯过来了。
众人嬉嬉笑笑进了外屋潜家爷爷奶奶的房间。落座后潜家奶奶拉着苏建芳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啧啧称赞:“十八姑娘一支花,我们阿芳长成大姑娘了。温州厂子里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啊?”
十八岁面容姣好的苏建芳羞红了一张脸,不依地摇了摇潜家奶奶的手,撒娇道:“没有啦,奶奶,你就爱打趣我。我们村子里几个女孩子都是住在一起的,除了上班,我从来不出宿舍一步的。”
“好好好,女孩子就该这样。”潜家奶奶听了很满意,慈祥的眼睛笑眯眯的,又关切地问:“建国建军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啊?”
苏建芳回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们隔开很远的,就国庆节的时候聚了一次,平时都没联络的。可能是厂子里忙,要稍微迟些才能回来。”
两人亲昵聊着天儿的当,潜丽菊解开了随手带来的塑料带,跟潜家奶奶道:“妈,这是阿芳从温州带回来孝敬你的苹果,你吃个看看,又红又大,听说是那个国外日本产的,可有名了。我给你和爸都洗一个啊。”
苏建芳笑起来甜甜的,露出一口细细的白牙,旁征博引地接着补充:“奶奶,这个苹果是外国产的,比国内的苹果不知要好多少倍呢。我听温州城里的人说了,这个吃了能治百病,城里人都爱吃这个。”
潜家奶奶很是欣慰地拂了拂苏建芳挽好的发辫,柔声道:“难为你这孩子了,辛辛苦苦赚几个钱,还晓得给我这个老太婆买苹果。”
这厢,潜丽琴喂完猪回到里屋,听得外屋的声音,不由走出来扬声问:“妈,是二姐过来了吗?”
里头苏建芳抢先脆生生地应了:“三姨,我和我妈一起过来的。把三个弟弟妹妹带过来吧,我们都想见见来着。”
待里屋娘儿四个进来,原本不大的房间顿时显得更拥挤了。潜小海熟门熟路进门叫了声“阿姨”,就脱了鞋一阵风跑到老两口的床上,又搬被子又搬枕头地兀自玩得欢。
潜丽菊又拿了三个苹果分给潜家姐弟,两眼细细逡巡了一番,笑着赞道:“这三个孩子真真是水嫩嫩的可爱,难怪妈你老人家疼到心坎儿上。”末了,又指了指崔玲玲:“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啧啧啧,跟小麦多像啊。尤其是这小脸蛋,白中透红更漂亮了。真是两家米养两姐妹,也改不了这血缘的关系啊。”
潜丽琴逐一将苹果擦干净了再递给孩子,不急不忙地答:“现在叫玲玲,名字还没改,等她爸回来再说。”
潜家奶奶脸上的笑容这会儿不翼而飞,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次潜家是大难临头,两件事情搅在了一起,村子里不乏等着看笑话的,也不乏推波助澜的,咱家人少都还不知道该咋办呢?你爸这几天常往乡政府跑,也不知有没有用?”
好久不语的苏建芳这时插了进来,道:“奶奶,我有一个朋友在温州厂里做保安的,人很能干,邻乡人,下面有很多兄弟,打架可厉害了,要不我找他想想办法吧。”
闻言,潜家奶奶又恢复了满面笑容,再次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说:“难为你有心了。只是你爷爷说了,这事还得等你三姨夫回来再做决定,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家人少,这个时候就得同舟共济一条心。你回去让你爸也想想办法。怎么说,你三姨也是他小姨子,那孩子也叫他一声姨夫。”
潜丽琴见她们聊到了这些事上,于是便对一众小孩说:“你们小孩子不要听这些。小麦,你带弟弟妹妹出去玩。”
与年少懵懂和潜家姐弟玩成一团的苏建芬比,尔后出来的苏建芳,一直双手抱胸冷冷看着天井里玩耍的四个小毛头,细细长长的凤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怨憎与嫉恨。
曾几何时,孩童时期她也曾在这个四合院里跟潜小标玩得不亦乐乎。曾几何时,自己天真地以为,会在这方院子里、在爷爷奶奶的疼宠下幸福快乐地成长。没想到,因为那个叫“三姨夫”的男人的出现,这一切全都乱了套。她永远都记得,十岁那个炎热的夏日,爸爸妈妈带着她和两个年幼的弟弟搬出潜家败走麦城的悲伤情形。而后的日子变得不堪回首,一直让奶奶恩宠倍加的自己突然沦落成了四个弟弟妹妹的小保姆,每天有收拾不尽的碗筷,浣洗不尽的尿布脏衣服,扫不完的地,喂不完的猪。学习成绩每况愈下,小学毕业也没考上初中,从此早早去了温州打工。十岁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就是南柯一梦。叫她如何不去恨他们呢。
良久,苏建芳走过来在蹲下,伸出双手捏了捏崔玲玲红彤彤的小脸蛋,慢慢使力往两边拗,渗着一丝笑容阴阳怪气地说:“你这红红的脸蛋可真漂亮,人见人爱啊,看来,你爸爸罗店杨家的种子真的特别好啊。”
早在苏建芳眼里闪过第一抹嫉恨时,潜小麦就竖起了浑身的汗毛警戒着。只是,直至看到崔玲玲蹙成毛毛虫的眉毛和打着泪花的双眸,她还是不敢相信刚刚屋里笑容可掬、娇美怡人的女子背后竟会来这么幼稚的一套。老天,别人重生不遇则罢,一遇就是关乎社稷关乎命运的重大阴谋重大事件,可为毛,为毛你总让我碰到这些不足为道、鸡零狗碎的恶劣人性呢?
“苏建芳,也许你也有自己的理由。怪只能怪,命运把我们送到了对立的两面,有些人生来似乎就是做不了姐妹做不了朋友的。我也没天真地以为,做些热情的“蠢事”就可以化敌为友。从你使出第一把力、说出那句侮辱的话开始,我不再把你当成表姐看。”不容多想,潜小麦纵身忽地从背后跃上去,捏着苏建芳的瓜子脸往外也是一扯。苏建芳不妨,扑了个狗啃泥,新买的昵大衣沾上了鸡屎,正心疼地想发作骂人,却听得潜小麦先唱开了:“姐姐,你的脸蛋也好漂亮哦,可以选姐夫了咯。阿春姐姐结婚的时候唱的歌儿可好听了:掀起你的盖头来呀,让我来看看你的脸。你的脸儿红又圆呀,好像那苹果到秋天……”